康熙二十八年

    杭州府

    正白旗汉军都统府正院的西厢房，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声音不断，其中还夹杂着两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来一个女人年纪不小，最起码不像二八少女那样天真无邪，反倒是经历过很多世事的清亮。

    算盘的口诀就是从她口中出来的，“一上一，二上二，三上三……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一去九进一，二去八进一，三去七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八上三去五进一，九上四去五进一。”

    “额娘，您慢点，我都听糊涂了。”另外一个女声一听就年纪还小的女孩子，这清清脆脆的声音还没有到变声期。

    “不急，这算盘啊你还有的学呢，可不是会记口诀就已经学会了，还得多打多看，额娘身边的石榴最是算账能手，以后她就跟着你了。”

    几个打扮体面的丫鬟进进出出，还有那一看就是管事的老婆子带着一个拿着账本的小丫鬟

    进入西厢房，每个基本半刻钟至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都统夫人爱新觉罗氏正在教导她的长女算账里面的门道，“宁鸢，虽说这些事情成亲以后不需要你这个当主子的亲自做，也不需要精通，只不过作为主母，你要做到心中有数，万万不能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

    石宁鸢肃着一张还带着奶膘的小脸一本正经道：“额娘，我会好好学的。”

    “管家是一门好学问，不可松却也绝不可严。”爱新觉罗氏是真心教导女儿，自然不会把她往那不通人情，不理俗事的歪路上引。

    “下人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小心思，你既然要他们的忠心，自然也要给他们点甜头尝尝，若一味严苛，败家之始也。”

    石宁鸢微微点头，想了想问道：“额娘，这道理是不是先生曾经说的水至清则无鱼一个道理？”

    爱新觉罗氏摸着爱女的头道：“没错，你别看现在咱们府里人少，可主子再少这其中的龃龉也少不到哪里去，可要是这当主子的，若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那还不得累死，咱们呀，得当一个把握好方寸，懂得享福的人。”

    爱新觉罗氏前面这话不是吓唬石宁鸢的，而是她的亲身体验，她是已逝多罗怀愍贝勒常阿岱第二女，还是嫡女，在长女是庶女的前提下，她本应该在成亲前被封为多罗格格，可就是因为宅斗能力差，棋差一招，从多罗格格变成了固山格格。

    这还只是她吃的第一个大亏，第二个是成亲之后。

    她是固山格格，是爱新觉罗氏，虽说出身身份天然高过石文炳，但到底是出嫁从夫，在她嫁到瓜尔佳氏以后为了夫妻和睦，还是把石文炳的两个通房丫头都抬成了妾室。

    就是这其中一个郭氏让她差点吃了大亏。

    如今石府有正室爱新觉罗氏，侧室舒穆禄氏，还有两个妾室郭氏和刘氏。

    郭氏和刘氏都是她嫁过来前石文炳的通房丫头，她嫁过来以后也派人稍稍观察过她们，在发现她们还算安分守己，她才喝了她们的茶。

    也不知道是她眼拙看错了人，还是人是会变的。

    郭氏的安分也只到她怀孕时。

    大户人家为了规矩一般会让正室生下嫡长子才会断了妾室的避子汤，这时间不会长，要是正室两年内没有生下嫡长子，为了子孙传承计，也会断了妾室的避子汤。

    爱新觉罗氏嫁过来没两个月就怀了身孕，本应该没有这样的烦恼的，可就在她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原本安分守己的郭氏爆出了三个月的身孕，这孩子都怀稳了才爆出来不就是威逼她这个夫人吗？

    爱新觉罗氏也没有狠心到打杀了郭氏，毕竟她自己还怀着身孕，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她也不能见血。

    可爱新觉罗氏放过了郭氏没让郭氏感恩，反倒让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爱新觉罗氏十个月要生的时候，还没有到生产日子的郭氏也说要生了。

    石文炳怎么想的爱新觉罗氏不知道，但是郭氏这明显就是要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占了长子的名分。

    还好上天有眼，她肚子里的是个格格，不然她的富达礼前面还不得压着一个庶长子啊。

    其实就算郭氏生下小阿哥又怎么样，她不过一介汉女，就算生上十个八个也不过是一个侧福晋。

    爱新觉罗氏最恶心郭氏的是她差点就让她又要成为她庶姐眼里的笑话。

    郭氏敢做初一，爱新觉罗氏哪里还容得下她，她是当家主母，一旦动了心思，要动一动这小妾，那就不管她是通房还是姨娘，都得扒一层皮下来。

    “以前你还小，这些事额娘都不告诉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出意外，几年后你肯定要参加选秀的，以你阿玛的官职到时候你肯定能够得皇上赐婚，到那时候给那些宗室亲王甚至皇阿哥当福晋，你管着一个府里的中馈，要是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就很难在后院立威了。”

    爱新觉罗氏这话说的是她的经验之谈。

    不要看石宁鸢姓石，她阿玛也是汉军正白旗都统，就以为他们是汉人，实际上石宁鸢他们一族都是满人。

    石文炳祖上更是正宗满人，只是当初在关外的时候，满汉混居，为了更好的融入汉人，他们改瓜尔佳氏为石氏。

    即使后来投诚太祖皇帝，也只是屈身于汉军旗。

    幸好去年皇上开恩，看在石家人立的军功，将他们全家从汉军旗抬为满军正白旗，恢复他们的旧姓瓜尔佳氏。

    加之石宁鸢的祖父还健在，也就是内大臣石华善，他们一支的地位水涨船高。

    石宁鸢是康熙十九年生的，今年也就才九岁，四年后十三岁，正好满选秀的最低年龄。

    因为太皇太后一年前薨世，原本在今年的举办的选秀也取消了。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所以爱新觉罗氏才会说过几年。

    稳坐钓鱼台的爱新觉罗氏表示她不慌，她的宁鸢才九岁，就算过个五、六年也在选秀的最高年龄里，不像郭氏所出的石青黛今年已经十五了，两年前出了意外没去成京城，明年又眼见着是不选了，老爷已经准备好向京里递折子，等着落选自嫁呢。

    以石华善现在的地位，石宁鸢肯定已经被万岁爷记下了，想要避选都没办法，而且只要参加选秀基本是内定的赐婚秀女。

    此刻的爱新觉罗氏可完全没有奢望石宁鸢能够嫁给皇太子，毕竟他们两个之间的岁数差的有点大，石宁鸢起码要等四年后才能参加选秀，而太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听京城传来的消息，万岁爷早在两年的选秀就已经给太子爷挑选福晋，只是精益求精才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是决计不会再等几年的。

    至于太子侧福晋，爱新觉罗氏可不愿意她娇养的女儿去太子妃手底下讨活路。

    这侧福晋就是侧福晋，哪怕是太子的侧福晋也是妾。

    所以对于石宁鸢以后的夫君，爱新觉罗氏的视线多放在三、四、五阿哥三位皇阿哥和保泰、雅尔江阿这些亲王阿哥身上。

    三阿哥是荣妃娘娘的儿子，荣妃娘娘出身马佳氏，她阿玛只是一个员外郎，母族不显，就连封嫔封妃也是因为荣妃娘娘会生儿子，皇上早期的几位阿哥有一半出自她的腹中。

    □□妃娘娘也不会生儿子，她生了五个阿哥，才立住三阿哥一个，据京里传来的消息，三阿哥文质彬彬，温柔敦厚。

    但也因此爱新觉罗氏觉得他可能性格上优柔寡断，并非良配。

    四阿哥，嗯，听她家老爷说过，就因为皇上曾经批评过他遇事急躁，喜怒不定，他便以此为戒，现在为人谦和有礼，冷静自持。

    性格上和她的宁鸢非常相配。

    只不过四阿哥的生母是永和宫的德妃娘娘，养母更是备受恩宠的皇贵妃娘娘，有这两位婆婆压着，未来的四福晋日子只怕不好过。

    五阿哥倒是没有养母，可他从小是在太后娘娘膝下长大的，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有何打算。

    不过不管爱新觉罗氏心里怎么想，怎么在心里挑三位皇阿哥的刺，但皇阿哥到底是皇阿哥，有着天然的地位优势，无论石宁鸢嫁给他们当中哪一个，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也就罢了，要是有个龃龉只怕还是得受委屈。

    所以比起三位皇阿哥，爱新觉罗氏更看好宗室阿哥。

    特别是保泰阿哥，他名义上是裕亲王第三子，可在他前面两位阿哥早夭的情况下，他就是长子。

    他的额娘又出自他们的本家瓜尔佳氏，论辈分宁鸢还得叫他一声表哥，这亲上加亲也是一段佳话。

    “而且也不知道到时候你阿玛在哪里任职，要是能回京城就好了，不然的话，你回京选秀，我还真有点担心。”爱新觉罗氏亲抚着石宁鸢头上的小丫，虽然时间还早，但心里早已经打算起来了。

    也是，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

    “额娘，阿玛最近很忙吗？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他了。”石宁鸢开口问道。

    石文炳虽是个武将，但待几个女儿极好，石宁鸢是他的嫡女，更是他的掌上明珠。

    爱新觉罗氏放下手中的账簿：“皇上南巡，你阿玛可不得忙起来。”

    石宁鸢疑惑：“皇上的圣驾不是不到杭州府吗？”要忙也该是那些接圣驾的地方忙吧。

    “是啊，虽然圣驾不到杭州府，可江宁府距离咱们杭州府才多远，陛下到了江宁府，你阿玛不得去见见驾。”

    这可是很多大臣巴不得的事。

    什么叫天子近臣？

    能见到皇上面的，和皇上说得上话的，哪怕是被皇上当面发落的三品大员才勉强能够得到这个档次。

    石宁鸢的玛法石华善算一个，她阿玛只能算半个。

    此刻，石宁鸢还不知道她惦记的阿玛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人回来，其中就有他的主子爷和小主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