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

    苏宛叫来店家小二问询情况,那人回答道,“这三人是新贵。前日上林苑宇文太师被刺杀,身旁护卫士兵有功,这三人里两人是其中两名侍卫,一个是功臣之子。宇文太师不吝赏赐,当日便封赏了他们爵位。这三人正在得意中,近日每每来这条路上纵马。”

    李青游回身问道,“太师就不管吗?纵容属下欺凌百姓,他不要他的名声了吗?”

    “夫人,”小二看她的年纪又带着孩子,便如此叫道,见她神色凛然,不敢冒犯,放低声音,小声说话,“管过的,已经在这条街上贴了告示,让行人避走。”

    李青游冷笑一声,“百姓赋税修的路,是公家的,也是百姓的,怎么着只许当官的走,百姓就不能走了,这件事情之前,这条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就因为他们立了功,便要驱赶行人,欺凌百姓吗?我以为这宇文护多年治国,是个能干的,现在看来,他争权夺利是能干,治国惠民,一窍不通。”

    店小二吓得瘫软,忙道,“夫人,这种话可不能说,不要在我店里说,让人听到了,小人的头颅,店铺的营生都没了。”

    李青游体谅他,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那小二默了会儿,轻声嘟囔道,“都怪李家,这天杀的李家,害了那些义士,有陇西大军帮着宇文太师,他当然更肆无忌惮了。”

    李青游挪回桌前,正要喝茶,听见这话,重重的拍下茶杯,斥道,“你放肆。”苏宛反应迅速,立刻说道,“小二,当着大小姐的面,你敢诽谤李家,是觉得李家好欺吗?游龙刀李青游就在跟前,还不道歉。”

    小二一听跪在地上,忙道,“李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民间百姓都这么说,是你们出卖义士,助纣为虐。小人失言。”说着打起自己嘴巴来。

    外面依旧有吵嚷之声,京城不必别处,天子脚下,百姓更相信公理,比地方上的人更多些胆量。朝廷下令,要百姓避走,就有那不服气的上前拦路,因此已经伤了几人。眼下又有两人被马撞翻,当下便死了,众人围起他们来。

    李青游朝外看了一眼,转回身来,随身掏出些碎银子和一枚玉佩,对小二道,“拿着东西,去李家,派一个人来,给我拿来弓箭。”见那人愣了冷,李青游补充道,“说我李家胆怯,那就让他们看看,我李家究竟如何。”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李家派人来到,上了楼,递给李青游弓箭。

    阁楼之上,李青游张弓搭箭,当下射死一人。城下百姓向这边看来,见楼上之人威风凛凛,紫袍金贷,虽是妇人,却有着将军之风。

    马上苏王两个贵族子弟朝着李青游喊道,“你是谁?敢杀我们?”

    旁边便有人议论开始,议论了一圈后,有人说到正点,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臂力可以张弓杀人,再看她穿戴贵气,想来便是进京不久的李青游。有人在楼下喊了起来,“游龙刀,是游龙刀。”众人纷纷赞叹。

    苏公子,王公子二人不解,李家既然和太师是一条心,为何要来管他们。街上闹的喧哗,此时的宇文护也正在宫中,为这件事烦扰。宇文护有他的计划,这三人于他有功,他不好才封赏了他们又处置。随意特意和小皇帝商量了纵着他们,等他们引起民愤,宇文护不得不除。今日激起纷扰,正是处决之时,没想到李青游会来干涉。

    离宫和小皇帝一起来到街上,身旁众兵护卫。宇文护到了楼下,看到楼上笑道,“这样的射艺,只有军中将士才有这本事,李姑娘游龙刀之名威震西北,听闻姑娘来京,我本想去府上拜见,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出身来,今日一见,在下于愿足矣。”

    李青游此时三十五六的年纪,虽已是中年,但她出身行伍,精神头足,看来比那三十出头的人还要精神。底下众人见她,纷纷用赞赏的眼神看她,李青游心里很满足。

    她定了定,再次张弓,将那两人当场射杀。之后放下弓来,缓缓走向楼梯,向宇文护这边来。到跟前,握拳一礼,说道,“宇文大人掌管国家机要,只会争权,不懂御下,如此纵容属下欺凌百姓,实在有愧于这身官袍和上位。”

    “上位之责,治国理民,本公明白。此来就是要处置这事,圣上也在,必然是秉公处理的,既然李姑娘已经替我们处置了,本公承情,谢过姑娘。”

    皇帝宇文邕看向李青游,施以晚辈之礼。李青游还礼。

    李青游想了想,抬眼看了一圈身旁众人,扬声说道,“李家戍卫边陲,一心只想护国安民,不会参与任何朝堂争斗。说白了,你宇文家那么多人,你就是一天换一个皇帝,我李家也不会管。”她看向宇文护,“那张轩是我家下人,自作主张,卖主求荣,恳请太师把他还我,让我家自己处置。”

    “张轩有功于我,有功于社稷,他现在是我的人,跟你李家再没有关系。李姑娘,这几人,你当我真不知道他们为非作歹吗?知道,我也劝过了,可是他们骄纵不听,我念着那些功劳,不忍寒了功臣之心,这才拖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今日姑娘替我处决了他们。大快百姓之心,游龙刀声名赫赫,行侠仗义,做这些事很合适。算是替我解忧了。”

    两人对话各有心思,李青游敢杀太师的人,那就替李家正名,证明李家不胆怯。宇文护感谢李青游,也告诉了百姓,他深明大义。高手对决,彼此点到为止,又都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不再客套,双方就此离开。宇文邕看着苏宛,依依不舍,苏宛也多看了他几眼,不舍离开。

    李家,自从李青游替李家正名后,李家恢复了往日轻松祥和的氛围,大家都知道是家奴欺主,不再怪罪李家。

    苏宛怀孕,身子有些不自在,就住在李家,由丫鬟照顾着。苏宛心里犹豫,到底该不该生下这个孩子。

    生孩子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当年母亲伺候李青游生产之时她就在跟前,前期的怀孕到后来恢复身材,很花了大力气。李青游不止一次说过,生孩子比练功夫辛苦多了。

    也许是因为苏宛心情不好,身子也格外沉重,隐约能料到,未来两年她会很痛快。如果张轩是个合格的丈夫,她愿意受这番苦楚,可是他不是。张轩一心想着荣华富贵,一心想着利用自己。他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苏宛已经托李青游派人告诉了张轩情况,约他在苏家屋子见面,可是张轩没有答应。他就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同州,说好听了是做宇文护的侍卫。实际上,宇文护重金聘请江湖高手,是这二十来个高手保护着宇文护的同时也在保护着他。他害怕李家会杀他。

    “这个人,值当的吗?”苏宛问身旁的李青游。

    这两日她有些晕晕乎乎,也许是那日见了血的缘故。李青游喂了她药,守在身边陪她说话。

    “阿宛,你想要这个男人将来如何对你?”

    “他要么做个正直的男子汉,立门户,让我仰望他,要么平平淡淡,守在我身边,支持我的事业。师父,你和师丈的事情我知道的。

    你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这个家,是崔相公担起了主母的职责,料理家务,疼爱女儿,这样也好。他总得有一头吧。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他只爱他自己。”苏宛道。

    眼见她有些伤心,李青游劝道,“天下好儿郎那么多,若实在不喜欢了,换一个。京城住着憋闷,你若愿意,跟我回陇西,咱们去草原上跑马,去军队里见更多的男人。”李青游笑着逗她,“那些年轻汉子,一个个的都比他好看,身材更好。”

    苏宛笑出声来,心情好了些。

    以前很多问题没有想过,只是脑海里隐约飘过,如今才能细细的想来.当日大牢里时卢子君就问过她,觉得张轩如何。

    卢子君念着他是李家家将,对张轩有几分客气。但从心底来说,是有些瞧不起他的。毕竟他只是个奴婢。

    那日卢子君临终前,对苏宛言道,“这个男人不可靠。”

    苏宛那时觉得卢子君是小瞧他的身份,便说道,“在我看来贫富贵贱都不重要,我等普通人家,高攀不上世家,我只要人品好。”

    卢子君见她有气,笑着解释,“身份只是一方面,我知道他接近我是为了攀我家,我是瞧不上他。但是,宛妹妹,我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认为,他配不上你。”

    苏宛惊讶道,“他虽是家奴,但毕竟是李家义子,身份比我高贵。”

    卢子君摇摇头,道,“哪个大家大族刚开始都是从小门户来的。我们敬不礼下,绝不欺人,我们四姓,在加上南边的琅琊王氏,是我们严格的家风,和忠诚的人品才能有如今成就。

    乱世之中,多少人起起伏伏,一朝得势,立刻衰败。一个家族想要绵延千年谈何容易。你认为张轩是李家义子,便比你高贵些?不是。他人品卑劣,身无一技,只知道钻营,如今又背叛李家,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李家的人。

    就他,还想飞黄腾达,等着吧,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将军若肯死节,便是敌军也敬佩他,若是叛徒,人神共弃。宛妹妹,你虽是平民,身怀一技,便是立足之本,他一寄生之人,是他配不上你。”

    那日的话,响在耳旁,苏宛虽然是个聪明人,但是张轩比自己风光,她一直觉得张轩能看得上自己,是她的运气,是她高攀了,这样一个身份比她高,又肯上进的人,她能和他在一起是她的福气,如今那些光环和魅力渐渐褪去,她渐渐看出张轩这个人的真面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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