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童威在那儿犹豫不决时，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甜润的声音：“哎，你是童威？还是童猛？”

    此时，童威感到这个声音是世界上最好听最动听的声音。他咧开大嘴乐了，转过头来道：“我是童威。”

    只见慕容娜娜坐在一早点摊上，正在吃馄饨，除此之外，一屉小笼包只剩下两个，旁边还有一小堆茶叶蛋的蛋皮。

    “你来得正好，替我买单吧。”慕容娜娜笑道。

    童威掏出一把铜钱放在桌上，卖早点的大妈开始一个个地数。

    童威道：“不用数了，都给你了。”

    大妈激动不已，连声称谢。

    文景在客栈的大堂中不停地踱着步，这样可以缓解他内心的焦躁不安。这时，他隐约听到了娜娜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果然是她。

    他快步赶到门外，抬头一看，只见他的宝贝闺女身穿粉色丝绸睡衣睡裤，光着脚丫，神态自若地向他走来。

    文景问道：“你去哪儿啦？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娜娜回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先去换衣服。”说罢就上楼去了。

    文景对童威道：“你去把他们都叫回来吧。”说完也上了楼。等慕容娜娜换好衣服，文景也进入房中，她就把昨晚到今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了。

    这时，董超薛霸童威童猛他们四人回来了。又过一会儿，何二也回来了，而且还带着好几个人。

    原来，何二这一路寻来，走过了好几条街，也没发现什么线索，心道：“这么瞎找一气，也不是办法呀。”正踯躅间，前方的衙门大院映入眼帘，何二灵机一动，心道：“我何不进衙门去问问，毕竟他们更熟悉当地情况，而且人多力量大。”

    本来这次微服私访，原则上是不惊动当地官府的，但当下形势紧急，万一公主出点什么事，他是要丢官丢命的，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何二径直向衙门里走去，门口的衙役挺身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何二一把将他推开，道：“滚一边去，你们县令呢？”此时何二官威十足霸气外露，倒真把这衙役给唬住了。他不敢再吱声，只得乖乖地跟在后面。

    盐堆集县令唐敦在书房照例早读，他手上的这本书令他爱不释手，已经反复研读了好几遍，书皮上写着“资治通鉴”，此时，他正津津有味地读到“李瓶儿私语翡翠轩，潘金莲醉闹葡萄架”这一回，一个大胖子的突然闯入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定了定神，先合上书，然后一拍书案，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府衙。”

    何二没搭腔，只将自己的官印放在书案上。

    唐敦拿起官印仔细观瞧，但见上面用篆书刻着：内务府总管兼九门提督——何。唐敦手抖了一下，又抬眼望向何二。唐敦没见过何二，但听别人描述过他的形象，这互相一对照，便有了结果。

    慌得唐敦急忙跪倒在地，道：“下官不知何大人驾到，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何二摆摆手，道：“不必了，现在有要紧事，起来吧。”官大一级压死人，何二官阶虽为二品，但因职位的特殊性，就连一些一品大员也要巴结他，更何况唐敦这个小小县令——七品芝麻官。

    何二将事情大致跟唐敦讲了一下，当然他不能透露皇上的身份，只说是一位富商，他的孩子失踪了。

    听完何二的介绍后，唐敦问道：“门外有人站岗，窗外有铁栏杆封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何二道：“你问我，我问谁？”

    唐敦领了四名捕快同何二一起行动，出门后又对一名捕快道：“你去把九叔也叫来。”

    何二得知慕容娜娜已回来了，大喜，他对唐敦等人道：“你们在这候着，我上去瞧瞧。”说罢便“腾腾腾”地上了楼。文景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开门出来，正好迎着何二。

    何二问道：“掌柜的，公子没事儿吧？”

    文景“嗯”了一声，脸上犹有愠色。

    何二又小声道：“奴才斗胆带县令和几个捕快来，协助侦破此案。”

    文景又“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文景手扶栏杆向下望去，见已有四五名官府的人在下面。这时，又有一位老头被一名捕快搀扶着进来，但见那老头驼个背，瘦小枯干，走路还直打晃儿。

    文景转头看着何二，那意思是说：“这就是你叫的人？连走路都费劲，还能破案吗？”

    何二有些尴尬地笑道：“这老头人称九叔，办案经验十分丰富，料事如神，虽已退休多年，但一有重大疑难案情，还得把他请来给参谋参谋。”

    九叔进入慕容娜娜的客房，开始进行现场勘查。他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瞧得很仔细，看得很认真。

    他走到床前使劲吸气闻了闻，道：“有迷香的味。”他又闻了闻，道：“嗯，是曼陀罗，他娘的，又是这小子。”说着他来到窗前，推开窗户，见外面是铁栅栏护窗，间隙很窄。

    他转身来到慕容娜娜面前，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一一据实回答。

    九叔道：“案情并不复杂。”

    又问道：“昨夜子时谁当值？”

    薛霸站出来道：“是我。”

    九叔又问道：“有两个人进去，又扛着一个人出来，你看见没有？”

    薛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我喝多了，睡着了。”

    “你个王八蛋！”何二骂道，“哐”地一脚将薛霸踢翻在地。

    九叔摆摆手，道：“去第二现场看看。”

    在慕容娜娜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案发第二现场，一座城边小院。文景和娜娜在外面等着，没有进去。由九叔何二唐敦和几名捕快进去勘查。

    现场有两具死尸，其中一具，何二一看认得，道：“这不是贼眉鼠眼那家伙吗？”

    九叔看过另一具，道：“果然是妙手空空和小老鼠。”

    何二又认出床上的被子正是顺风客栈的，因为上面绣着一行字“顺风——顺水——顺财——顺心”，何二心道：“这个马大炮，还真能整。”

    九叔大概查验了下两具尸体，尚看不出因何而亡，便让捕快搬回衙门以便验尸。

    忙乎完这些，已经中午了。唐敦要请何二等人吃饭，被何二谢绝了。吃午饭的时候，文景与何二安排好了下面的行程和其他事情。因为上午挺忙的，所以下午就休息了，哪也不去，明后天计划去盐市转转。

    九叔唐敦他们进行尸检，以便确定二贼死因。明天上午，在县衙召开案情分析报告会。

    当天下午，董超和薛霸各扛把铁锹，向城外走去。

    到了一处乱坟岗，董超问：“这地方咋样？”

    薛霸看了看，道：“再往前点。”

    董超道：“行，听你的。”

    到了地方，两人站定，董超道：“挖吧。”两人挥动铁锹，开始挖坑。

    二人只是埋头苦干，谁也不言语，气氛有些压抑。可能该说的，早就说过了，现在再说，也已经晚了。

    终于，薛霸开口了，道：“你说，我这能算殉职吗？”

    董超心道：“你想得美。”嘴上却说道：“难说，这得看何大人的心情了。”

    薛霸沉默片刻，又道：“那我求你给我办件事。”

    董超道：“什么事？”

    薛霸道：“我办公桌里藏有一百两银子，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

    董超道：“好小子，你行啊，真看不出来，你平日五迷三道的，竟偷偷地攒起私房钱来了。怎么？是要送给我吗？”

    “哎——”薛霸叹口气，道：“你拿五十两给我媳妇。”

    “剩下的呢？”董超追问道。

    见薛霸还迟疑着，催促道：“我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磨叽。”

    薛霸道：“拿四十两给金寡妇，剩下十两你留着。”

    “什么？”董超惊讶道：“你跟金寡妇还真有一腿呀？”

    薛霸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花朵儿似的一个女人，却嫁给了武大郎那个三寸丁，可没两年武大郎就死了。然后又给西门大官人做小，可没两年西门大官人也死了。一个寡妇容易吗？于是老有那地痞无赖去骚扰她，我看不惯，就帮她收拾那些家伙，这一来二去的就——。以后你若是有时间，替我去看看她们。”

    董超醋意上涌，道：“你小子倒好，一拍屁股，潇洒地走了，却撂下两个小寡妇让我照料。”他把铁锹一扔。道：“自己的坑自己挖去，老子歇会儿。”说罢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大烟杆，装上烟丝，抽了起来。

    他不像薛霸好酒，倒好这一口烟。事实上，如果是好烟丝，那股烟味傍人闻起来也是很不错的。

    薛霸现在就十分受用，他意犹未尽地继续唠叨道：“其实金莲挺中意她小叔子的，可那家伙因犯命案跑上梁山落草为寇了。大家伙都说这娘们克男人，可我偏不信。”

    董超道：“现在信了吧？”

    薛霸道：“现在轮到我了。”

    董超道：“好好干活，别扯这没用的。”

    抽完烟，董超走到坑边，看了一下，道：“差不多了吧？”

    薛霸道：“差不多了，再修一修。”说着他又将坑底铲一铲，好让这里更平整，以便自己躺起来更舒服。

    “好了。”薛霸说着，将铁锹扔了上来。

    “试一试，看看合适不。”董超道。

    薛霸于是躺了下来，一看宽窄长短正好，道：“还不赖。”说罢就要起身。

    董超道：“还起来干啥？”

    薛霸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就乖乖地不动了，他躺在坑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董超，董超这时也低头看着他，不用任何语言，进行着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的交流。

    董超转过身，把匕首扔进坑里，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董超问：“好了没？”没有回应。

    “好了就吱一声。”依然没有回应。董超拿起铁锹，开始往坑里铲土。这边的土铲完了，就去那边铲，他顺便往坑里撩了一眼，是半坑土，已看不见薛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