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

    前世萧云芷绝情的话语犹然在耳,活像一根锥刺,字字句句凿在祁弘晟的颅骨之上。

    “你怎么敢?”

    双目之中一片血红,祁弘晟将双手置于萧云芷白皙柔软的颈项之上,带着无边的憎恨和恐慌,用掌心去探萧云芷仍然强健的脉搏。祁弘晟乃是一国太子,虽在朝堂之上处处藏拙,但也文武兼备,身形甚伟,九岁射虎,十岁猎熊。他俯身过来,在对他全无信任的萧云芷看来,何其可怖。

    萧云芷面颊涨红,拼命挣扎,泪水晕湿了她乌云般的墨发,也晕湿了祁弘晟青筋爆出的双手,却无法唤回他半分神志。

    她以为祁弘晟当真要杀她,竟然不惜以太子之身亲手处决她。

    生死之际,她突然后悔了。若说方才她对祁弘晟是带着怨气,藏着愤怒,甚至含有一点儿唤回昔日情分的希冀,说出那些怨妇般的指责,如今她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她真的后悔认识祁弘晟,将自己的真心错付,害得自己的亲眷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当真后悔,没有早一点看清祁弘晟的真面目,竟然真的一厢情愿与他恩爱多年,年少情痴。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成,她要活下去。

    萧云芷憋红了脸颊,伸出柔软的指尖儿奋力抠挠祁弘晟的双手,又伸出一只手去抓劈祁弘晟的耳后。她是公府之后,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少女,萧国公战功卓著,她的祖父跟随先帝平定河山,若不是她祖父主动示弱求存,理应被太祖皇帝封为一字并肩王,共治天下的。

    她父亲承袭爵位,仍然对子女严苛要求,即便是女子,也骑马射箭,刀剑斧枪样样上手。萧云芷在祁弘晟俊美无俦却阴郁邪佞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抓痕,又划伤了他的脖颈儿,可祁弘晟却像是毫无痛感,仍旧死死扣住萧云芷的咽喉,口中呢喃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离开朕…朕还没允许你死!朕还没允许你离开!你怎敢…怎能如此薄情寡义,你是恨朕,你先恨朕!”

    情急之中,萧云芷半点儿无法辨别他的话语,只当他疯了,仍旧挣扎不休,却怎么都摆脱不了祁弘晟的手。

    门外,夜风大作,一阵寒风突然推开了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萧云芷挣扎踢蹬的腿踹翻了供桌,贡品叮铃桄榔落了一地,一阵和缓的脚步声也由远而近。

    “表哥?”

    夜风一阵呼号,月光照亮了门外一道瘦高的影子,一个面目不清的少女走进了供奉先皇后的祠堂,手中提着一盏散发着暖光的灯笼。

    她见到供奉先皇后小相和牌位的殿内如此不堪的情形,似是惊愕,迟了几刻才放下手中提灯,矮身向太子恭敬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祁弘晟血红的眼眸被那光映照得一愣,铁箍般的手骤然一松,被萧云芷一脚蹬踹在腹部。萧云芷蹬开他,四肢并用地爬开了几步,浑身惊颤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萧云芷皮囊雪白,寻常细微刮擦都留痕迹,此刻她雪白的脖颈浮现出被暴力揉搓出的红痕,祁弘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敛去了满面狰狞,硬对着门外走进来的瘦高少女挤出一点儿笑意:

    “芝妹不必多礼,是孤无状,吓着你了。”

    他说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迈步靠近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泪流不止的萧云芷。萧云芷眼眸中一阵模糊,余光见那黑影靠近,拼命想要逃走,却被祁弘晟一把锁住了一双脚踝。

    “芷儿莫要再说浑话激孤,莫不是丝毫不念你妹了?”

    他低声说着,掰过萧云芷的身子,逼迫她仰起一片狼藉的脸,查看她脖颈上的摩痕。萧云芷听闻此话,恨到极致却也不再挣扎,任由他翻弄,而后被束起双腕,吊在供桌旁的铜炉之上,双膝将将触碰冰冷的石砖,分摊手腕紧束的痛感。

    “今夜,你在母后这里赎罪,流掉你肚子里的孽种。日后好好侍奉孤,这是孤给你最后的机会了,芷儿,别惹孤生气,嗯?”

    他做完这一切,俯在萧云芷耳边温声说着,将地上的大氅拾起来,重新披在萧云芷单薄脱力的身躯上,在她领口细细打了一个结,眉目失去了方才的狠戾,仿佛情人般温存。

    萧云芷只觉得如坠冰窟。她此刻觉得面前之人十分陌生,手腕处的绑缚让她钝痛不止,如此情态又让她尊严尽失,狼狈极了。

    她不认得面前这人了,他生着她的晟哥哥的面容,却和她的晟哥哥天差地别。她不认识他。

    她的泪水扑簌簌地落,眼睑红肿不堪,满面破碎。礼毕起身的少女目光滑过萧云芷在极致的痛苦中仍然潋滟的面容,眉心轻蹙,低声劝谏道:

    “表哥,调教禁/、luan这样的污糟事,怎可放在姑母眼前,污了姑母视听?”

    少女的声音极冷,仿佛寒泉击石,带着雌雄莫辨的淡淡嗡鸣,十分独特。她也是胆大,不仅独闯太子府的禁地,还当着太子的面劝谏太子玷污先母视听的暴行。

    萧云芷一片纷乱的脑海此时辨认出了少女的身份,那是她未曾见过的祁弘晟的表妹,顾芝,也是继她之后,太子未过门的新妃。

    得知少女的身份,萧云芷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仿佛岸上摆尾的白鱼。可是她无力挣开手腕上的束缚,显得尤为狼狈可笑。

    祁弘晟没有发怒,甚至没有责难少女言辞。他一手禁锢着萧云芷脑后,一手掏出一方绣帕,用没有绣纹的柔软丝绸一点点揩着萧云芷脸上的泪水,如同耐心修剪一处盆景,或是打理一只狸奴。

    他这施暴后的温柔让萧云芷觉得作呕。她垂着脸任由祁弘晟动作,半分不愿再抬眼看殿内衣冠齐整的另外两人了,只听到祁弘晟声音温和道:

    “是表哥错了。只是表妹不知,母后素来关怀芷儿,若是让姑母知道芷儿身子里藏污纳垢,怀着野种,怕是会伤心难过。不如让母后亲眼看着芷儿流了野种,也好告慰母后在天之灵。”

    他耐心地说着这荒谬绝伦的话,让萧云芷胸口剧痛,口唇之中再次溢出血水,被祁弘晟无比轻柔地揩去。

    那一刻,萧云芷几乎想笑。这世上又多了一人看到她的狼狈不堪,而这人竟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顾芝,她太子妃之位的接任者。

    在揽月楼时,她听到太子被皇上重新指婚的消息。淮安侯世子郭敬文那时正做着她的茶客,带着几分小心对她说出了这个消息。

    郭敬文年幼不经事,性子被家人宠得纯善,是少有的不带着淫念光顾萧云芷的人。萧云芷拿他当作弟弟看,听闻太子有了新妇,也只是动作一顿,而后轻声问及那人是谁。

    她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顾芝,一个死了将近十年的人。

    当年顾将军逆案发生时,萧云芷只有六七岁,只是总角之年,而祁弘晟也不过九岁。皇后被废,顾家满门抄斩,祁弘晟太子之位难保,宫中大变,人心惶惶。

    先皇后以死保全了自己的儿子,保住了祁弘晟的太子之位。萧云芷的父亲萧国公进宫请旨,请皇上为太子和镇国公府长女,萧云芷定亲。

    镇国公府背后二十万西北军,接替死伤惨重的顾家军,成了年幼太子新的后盾。而谁也没有想到,在顾家灭门之案里,顾家竟还有幸存者逃出了京畿,在南境苟存多年,直至今日。

    顾芝,顾家幼女。据说当年顾将军的夫人怀了双胎,幼女体弱,日日药物不断,活到七岁已经气息奄奄,朝廷本以为幼女早就死于乱军之中,却没想到她竟成了顾家满门七十余人唯一的活口。

    萧云芷得知消息后,是想见一面传说中的顾芝的,想看一看是怎样的少女,最终嫁给了祁弘晟,成了太子妃。她并非嫉妒,也自知在家族落难时,她与祁弘晟缘分早尽,已是云泥之别,可是她到底在多年前已经笃定自己会嫁给太子,太子妃那个位置,已经成为了她无法摆脱的念头,她想见一见真正做上太子妃之位的人,却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顾芝。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祁弘晟对她是有感情的。她想着祁弘晟日后若是与顾芝举案齐眉,她也不会怪他,毕竟顾芝一生也苦,做了她们这种罪臣之女,方才知道其中苦楚难言。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与顾芝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她想将自己蜷缩起来,耻于见人,寄希望于顾芝并不认识她,可是她双腕被提吊在半空,双膝在石砖上搓磨得刺痛难忍,后颈还被祁弘晟钳制在手掌中,四肢沉重得要命,连弹动都无以为继。

    她耳中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顾芝走进了些,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一旁,先躬身对着先后的画像深深下拜。

    萧云芷身前的祁弘晟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温和道:

    “表妹孝心,母后见了你,定然无比心悦。”

    顾芝低声回道:“表哥言重,我一向仰慕姑母,今岁得赦归京,合该为姑母上一炷香的。”

    祁弘晟然宠溺地看着顾芝,笑道:“去吧。”而萧云芷喉咙一阵翻腾,双眸都被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刺痛。

    她几乎要忘了,祁弘晟真的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能有多体贴入微,毫无底线。

    她曾经,就是这样被祁弘晟娇惯了十余年,娇惯得她在落难后,对不闻不问的祁弘晟无怨无悔,仍旧一心为祁弘晟打算,娇惯得她盲目觉得祁弘晟无论如何不会不管她,无论如何都还对她有一丝旧情。

    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笑柄。

    她几乎惨笑出来,偏头想要躲开祁弘晟无孔不入的触碰和掌控,但却立刻被祁弘晟警告般的捏住后颈,轻柔地抚摸着面颊。他的动作实在狎昵,在如此庄重的殿宇内十足失态,顾芝在亲手为先皇后上了一炷香后,垂头说道:

    “原来是萧云芷。表哥此举,可教皇上知晓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察觉,恐怕有碍表哥声,臣妹实在为表哥担忧。”

    顾芝低声劝谏着。离得近了,萧云芷才发觉顾芝的声音地得有些异常,不似寻常少女般轻灵柔悦,反倒犹如空谷幽泉般沉稳。

    她本能般侧耳去听,却也因被顾芝辨认出来而羞耻得浑身颤抖。她这细微的颤抖都被祁弘晟视作顽抗,被警告般掐住了面庞。

    “无妨。此事不劳表妹计较,孤自有分寸。”

    “是我多思,扰了表哥兴致。臣妹向表哥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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