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约

    流火的七月也总有酷热难当的几日,例如今日。楚昔迎着清晨的微风来到城南月老庙前,心中满是期待,然而却在庙前足足空等了两个时辰。炙热阳光的烘烤下,她香汗淋漓,里衣都湿透了。

    一双清亮的眸子望眼欲穿。

    “糟了!”

    云晏从醉梦中惊醒,翻身坐起,朝窗外一望,炽盛天光几乎灼伤他双眼,他大吼一声,“昔儿!”胡乱换了件外衫,像只野狐飞奔到水井边,打了半桶水上来往脸上一泼,再匆匆往外奔去,路上还不忘买了笼红豆糕。

    等候已久的楚昔怒视来人,原本温和如秋水般的眼眸此时却像要喷出火来:“你倒还记得今日与我有约。”

    云晏身上被井水打湿的衣衫早已干了,只是内里又被汗水浸湿,他讨好地咧着嘴:“好昔儿,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昨夜喝了太多酒,几乎喝到了天亮。我本想不睡了直接来找你,可一个不留神就倒了。”举起食盒,“看在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糕的份上,就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然而楚昔丝毫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你明知道今天要和我一起挂姻缘绳,昨夜还喝酒喝到天亮,分明是不重视我们的约定。”额上汗滴聚成水珠,自她侧脸滚落,“若是游山玩水之类的相约也就罢了,可今次是挂姻缘绳,是一生一世的祈愿。你如此不在意,想必我在你心里,也称不上几斤几两。”

    云晏忙摆手道:“绝非如此,昔儿你在我心里绝对是最重要的,我对你的情意比天高比地厚比海深!”

    楚昔犹在气头上:“这话你还是留着对你的红豆糕说去吧!”云纹袖子一甩,走出半步又被云晏扯了回来。

    云晏捏起衣袖替她揩了揩汗,“我真的知道错了好昔儿,你就算要生气不理我,也好歹先和我一起挂上姻缘签再说啊。辛苦你等我等这么久,其实下次我再迟到的话你就不用等我了。”

    这话令楚昔越发恼不可言:“是啊,我本不该等你,早该走了,那姻缘签也没必要挂了。”云纹袖子又再狠狠地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云晏知道自己不光做错了事,还说错了话,这个时候追上去只怕是火上浇油,还是等她火气消下去一些再哄吧。于是他呆呆地看着楚昔远去的背影,泄气地把食盒丢到一边,里面的红豆糕散落一地。其中一块滚得远了,碰到一只白布鞋,又往回翻了一圈才停下。

    白布鞋的主人捡起鞋边的红豆糕,看向他:“干嘛浪费粮食。”

    云晏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穿便服手握长剑的女子盈盈而立,面容委实眼熟,好半晌犹豫道:“你是…清绫?”

    冷清绫扬眉一笑:“多年不见,过的可好?云晏哥。”所幸他还记得她。

    云晏诧异,蹭蹭上前绕着她走了一圈,啧啧道:“真是别家有女初长成啊,清绫妹妹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标致可人了。”

    冷清绫脸上一红:“云晏哥倒是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云晏昂然笑道:“我打小就气度非凡,与众不同,挤在人堆里也能被一眼瞧见,你能认出我来不足为奇。”

    能如此自夸还气不喘心不跳的也就唯有他了,冷清绫忍俊不禁。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来这儿找我?你不是一直跟着上官前辈么,莫非他也来了?”云晏看了看她身后,却是只有香客,没有熟人。

    “这便是你我的缘分了,方才我在山坡下远远瞧见一个急窜而去的人影,所用竟是萧云宗的武学功法,我一时好奇便多看了几眼。看方向是往月老庙去了,我想此人轻功卓越绝非寻常人等便跟了上来。”冷清绫嫣然一笑道,“谁知真的是你,只是方才你在同旁人说话,我不便打扰,正犹豫的时候,却见那女子气冲冲地走了,我这才走了过来。”

    听她提及楚昔,云晏又心烦起来,日头晒得他满头大汗。

    冷清绫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那女子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云晏走到一颗参天大树边上,大咧咧往地上一坐,拍了拍身旁的土地:“过来坐,我们慢慢聊。”

    冷清绫依言坐到他身边。

    云晏见她如此随意,不由在想若换做是楚昔,必定嫌脏嫌丢人而不愿做地上。他躲在树荫下倚在树干上悠悠叹了口气:“她的确是我喜欢的人,四方城楚知府的女儿,楚昔。”

    如晴空蓦然劈下一道雷,冷清绫震了震:“此话当真?”她方才不过玩笑一句罢了。

    知府之女,便不是江湖中人了,看其柔弱身姿也确不像是身怀武功,可这般女子怎会受云晏所喜?

    冷清绫低头看了看自己和手边长剑,心中感慨万千。

    云晏没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只因他视线落在远处:“哪能有假?我和昔儿原本约好今天一起到月老庙里往姻缘树上挂姻缘签,据说情投意合的两个人一起挂了那签就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却没想到我昨晚喝多了酒,今早睡过了。”说到这里他也生起自己的气来。

    冷清绫愕然:“那种为了吸引香火客而故意传出去的噱头,你竟信了?”

    云晏攥了根草在手里:“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昔儿信了。她既开了口说要来挂姻缘签,哪里还有我不答应的份。”

    这还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不服管教、不受束缚的云晏哥吗?冷清绫惊讶且郁闷地想着。

    “以前你都是让别人听你的,怎么如今反过来对他人言听计从了?”

    云晏笑得随意:“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未婚妻子的话不能不听。”

    他竟已认定她为相伴一生之人了?

    冷清绫心中顿时发寒,这样的热天却感到凉嗖嗖的,没想到失望沮丧还有驱暑的作用。尽管她已没了心情,还是在休憩了一阵之后跟随云晏去了萧云宗。

    “这么说上官前辈没来四方城?”云晏饮了口凉茶道。

    冷清绫无精打采道:“我同师父一路南下,费了不少时日。眼见着就要到四方城了,却遇见了德晖道人,那道人同逍遥派的作风没两样,惯了四处云游,行踪不定。早年他与师父曾一同端了天齐山上的土匪窝,有点儿交情又志同道合。师父非要同他叙话几日,我在旁插不上口,等得不耐烦就先走一步,赶上今日在月老庙下碰到了你。”

    话到末了,她满眼幽怨地看了看他。

    云晏依然浑然不觉,吧嗒一声放下空了的茶碗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特地来寻我的,细算算当日落霞山下一别,距今已十一年了。”

    冷清绫嗔怪道:“还说呢,我十一年没来这四方城,也没见你去逍遥山上寻我呀。”

    幼时他们意外在落霞山上相识,曾共度一段美好时光,可惜已成过往,如今长大成人,却不能再续前缘,冷清绫委实感到惋惜,更惋惜为之惋惜的只有她一人。

    云晏干笑道:“你也知道我师父不爱出门,成天价在宗门里待着。我又不放心他,不好去太远的地方。再者说你方才也说了,你们逍遥派的人有几个守在门派里的,不都是飘忽不定的么?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去扑个空。”

    冷清绫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萧师伯武艺超群,哪个不开眼的会来自找麻烦,也不知是你不放心萧师伯还是萧师伯不放心你。”

    云晏脸上微热,岔开话题道:“我去看看晚饭做好了没,巴巴地赶去月老庙又灰扑扑地回来,说了这么久话我都饿了。”他一向不习惯使唤师弟或是挂名弟子,大大小小的事皆亲力亲为。

    冷清绫朝着他的背影道:“云晏哥,你不带我四处走走么?”

    云晏跑得没影儿之前丢回一句:“你难得来一回就别着急走,我自会带你到处走走逛逛。”

    冷清绫轻笑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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