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楚政修如往年般受邀赴中秋佳宴,临出府前徘徊再三,直拖延到不得不出发之时仍未见楚昔前来央求的身影。刚跨过正厅门槛又朝着楚昔闺房的方向望去,再向身后随从问道:“小姐可在房中?”

    下人答:“回大人话,小姐未得允准,不得出门,听闻近些日子都在房中作画。”

    作画?想到那幅她与少年郎相倚而立的秋日游湖图,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罢了,就留她在府中,免去添乱,若是还有人议论此事,指不定生出什么闹剧。而无论出什么事,影响的都是楚府和楚昔的名誉。

    想到这里,楚政修便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赶去赴宴。

    这中秋宴乃是城中豪绅乡士们共同参与举办的,自楚政修上任四方城知府以来,城中大大小小的宴会都免不了会邀请他。不仅是因着他知府大人的地位,更是因为他心系百姓、心忧社稷,是名才德兼备的好官。

    坊间传闻他十七岁便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是以扬眉吐气,光耀门楣。

    当时翰林院学士对他青睐有加,有意荐他为言官,圣上却钦点其为兵部侍郎。楚政修虽不负圣意,鞠躬尽瘁,尽己所能地报效朝廷。但到底年轻气盛,失了位于人下的分寸。

    顶头的兵部尚书越来越压不住他,唯恐尚书之位被他取而代之,多年来日日忧心,更千方百计地挑他错处,一心只求将他调任,奈何楚政修行事一丝不苟,兼之身家清白作风磊落,根本挑不出毛病。

    直至兵部尚书之女长大成人,容色倾国倾城,在春选中艳压群芳,一时间风头无两。自然而然地荣获圣恩,不久便成了当今圣上的宠妃之一柔妃娘娘。柔妃娘娘自小便深知父亲处境的艰难,一直想为父分忧。从前她只是深宅大院里的一名闺秀,纵是想做些什么,也无如之何。如今她做了皇上的妃子,只需夜夜在皇上枕边吹风,说是楚政修自负盛名,浅薄嚣张,不如外放历练历练,皇上便渐渐有些意动。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春宵时刻,哪会计较那许多。

    枕边风一阵一阵地吹了两三个月,皇帝陛下终是如了柔妃娘娘的愿,即以升官为名,将楚政修调离都城。

    由此,楚政修才来了四方城做了知府大人。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得了个外放的肥缺。所谓天高皇帝远,他完全可以松散下来,做个潇洒闲官。然而他从未因远离庙堂便忘却鸿鹄之志、耽于享乐而无所作为。

    当今朝廷与江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多少达官显贵的妻妾来自于江湖,甚至为官者本身可能就是江湖中人;乃至于皇上的后宫嫔妃,或也有曾在江湖中打响过名号而后改名换姓的侠女。

    楚政修深知此间底细,不敢妄动武林。但为了保护一城百姓,周全朝廷的体面,他还是倾尽全力刚正律法,执法不阿。除非是不涉及平民、不伤及无辜,分属江湖武林的内斗,他才会置之不理,放任不管。

    “小姐,大人已前去赴宴了;府里大多仆从护卫都休假探亲,或是申请提前回家吃团圆饭去了。此时他们大约都在与亲朋好友同桌畅饮,互诉喜乐。”枝叶言语里藏着委屈。

    楚昔淡淡望她一眼,再望向窗外:“你若也有要去的地方,便无需理会我,自行前去便是。”

    枝叶苦着脸道:“小姐明知我双亲都已不在人世亦无兄弟姐妹,说这话岂不是拿针扎我的心?枝叶自小便一心只牵挂着小姐一人,除了小姐身边,哪儿还有地方可去。”

    楚昔再看她一眼,轻声道:“我并非有意提及令你伤心之事,只是我想着,也许你也有思慕之人,想同他见面罢了。”

    枝叶脸上微热:“小姐,枝叶服侍你多年,从没见过你如此执着。小姐自小规行矩步,深明礼义,为何在遇见……”略过名字道,“之后,就越发地任意妄为,不守…”她越说越结巴,便索性不说了。

    楚昔轻笑:“你是想说我不守礼教规矩,有失知府千金的身份么?”

    枝叶心虚地低下头。

    楚昔复又望向窗外,坚定道:“你虽如此觉得,我却深感幸运,得遇倾心之人,若能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管他什么教养还是成规,我通通不在乎。”

    枝叶愕然,却是无言再辩,只得道:“小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

    也许今夜只能与相思作伴了,楚昔不禁对月感怀:“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愁?蟾光如有意,先上云中阁。”

    端了酒菜来的枝叶听不大懂,问道:“小姐说的什么?”

    楚昔感慨:“平白想起的两句诗罢了,没什么。”刚转过身来预备入座用饭,忽有一道人影闪进房门,抱起楚昔就往外跑。

    枝叶惊呼出声:“小姐!”

    人影传回一句:“两个时辰后,完璧归赵。”

    枝叶不敢再喊,因为她认得那道人影,正是楚昔朝思暮想的云晏哥哥。她也分明瞧见楚昔脸上浮过一丝惊慌之后,就只剩欢喜了,虽说是被云晏强行掳走却没有半点挣扎,反而双手紧紧地拥住了他。

    枝叶认清现实后环顾空无一人的房间,惆怅地自斟了杯雄黄酒,对着大闸蟹欲哭无泪:“小姐,连你也弃我而去了…呜呜呜…”

    城南月笼山上,云晏放下怀中的楚昔,真心实意道:“昔儿,多日不见,我好想你。“

    楚昔红着脸倚靠在他胸膛上:“云晏哥哥,我也想你。“

    二人月下相拥良久,相思之情何以言喻。

    云晏眸中碧波荡漾,柔情蜜意。在那样宠溺热烈的眸光中,楚昔只觉得身心温暖,不胜欢欣。

    云晏温柔道:“在这月笼山上看月亮,月亮便像是触手可及之物,能由你收归囊中。”

    楚昔嫣然一笑:“若是真能归我所有,我才不要将它放在口袋里。”

    云晏也笑:“那你想放在哪里?”

    楚昔单手捂着胸口:“放在怀里,心口处。”

    云晏低低道:“那我可要吃醋了。”

    楚昔脸上笑意更深:“你跟月亮吃什么醋?”

    云晏理所当然道:“月亮怎么了,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别说是月亮了,就算是迢迢星河、漫天星子的醋,我也要吃。”

    楚昔笑出声来:“怎么你不怕酸?”

    云晏笑答:“怕是怕,但吃醋这事本不由自主,再酸也只能忍着了。”

    楚昔收敛不住笑意,却是不想再继续这无赖的争辩。她方才就瞧见不远处较为平坦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小桌与两张坐垫,桌上还摆满了杯碟圆盘,想来是云晏提前准备好的酒水吃食。

    云晏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同她对坐在软垫上:“昔儿你看,我准备了红豆糕和红豆馅的月饼,另还有些咸味的点心和雄黄酒,原还想准备两只大闸蟹的,但放凉了怕腥,考虑再三,还是算了。”他神色中露出几分遗憾。

    楚昔斟满两只酒杯:“没有大闸蟹也不要紧,哪怕连这些也没有,只要有云晏哥哥陪着,我已满足了。“抬头望一眼月亮,痴醉道,“何况,还有明月清风相伴,在最好的时节看最美的风景。”

    云晏满怀爱意地望着她,痴痴道:“昔儿,你真好。”

    楚昔娇俏一笑,举杯与他共饮:“云晏哥哥,中秋快乐,愿你事事顺心,平安喜乐。”

    云晏亦举杯,眸光如月,清辉皎洁:“昔儿,我只愿守护你一生一世,唯有你事事如意称心,年年岁岁快乐无忧,我才能顺心欢喜。”

    楚昔一杯饮尽,又再自斟一杯:“如此说来,云晏哥哥的快乐要建立在我的快乐之上了。”

    云晏饮尽杯中酒后闻言笑道:“是啊,我的快乐来源于昔儿,如果昔儿不高兴了,我自然没法开心。”

    楚昔再饮尽一杯,再斟满第三杯酒,目光灼灼:“那你以后可不准再惹我生气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我而去,就算有躲着我的苦衷,也不可以变心。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无条件地相信你,只要云晏哥哥永远爱着昔儿,昔儿这辈子便只爱云晏哥哥一人。”

    云晏见她连饮三杯,却没怎么吃东西,她本就酒量不佳,如此怕是有些醉了,便劝道:“昔儿别光顾着喝酒,这月饼你也尝尝。”

    楚昔放下酒杯,一手手肘撑着矮桌一角道:“嗯…我尝尝。”

    云晏想着她方才借着醉意壮着胆子说出的一番话,郑重回应:“昔儿,从你我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便离不开你了;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事能分开你我,或许只有死别而已;但纵是生命走到尽头,我依然爱你,永远爱你。”

    楚昔双颊泛红,也不知是醉,还是羞。她像只窝在草堆里啃萝卜的小白兔,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月饼,她喜食红豆馅的糕点,既是因为她喜甜,亦是因为红豆是相思的象征。

    从前她并无相思之人,红豆饼便不过是众多她喜爱的甜食里边的一种,同其他豌豆糕、芋头酥之类并不差别;可在遇见了云晏之后,渐渐地,红豆饼便与众不同了起来。几块糕饼下肚,再灌下大半壶雄黄酒,虽说不是解饿之物,但也算填满了胃。

    云晏满足地倒在山坡上,还拍拍身旁的空地,向着楚昔道:“昔儿,你离我太远了,来这儿。”

    楚昔犹豫了一时才起身挪步到他身旁坐下,可她还没坐稳,胳膊就被云晏一扯,正正地倒在了他怀里。

    楚昔不自在地动了动,云晏竟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还别有意味地道:“再动可就不只是捏这里了,不如你先说好,往上还是往下?”

    楚昔羞得整张小脸泛红发烫:“云晏哥哥,你欺负我!”

    云晏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哪儿就算欺负了。”

    楚昔把头埋进他怀里:“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云晏再笑了一声:“好好好,我不动你了还不行吗?”

    楚昔这才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

    云晏一手揽在她腰间,另一手指着高悬夜空的圆月道:“天下人看到的月亮都是一样,唯独你我所见不同。”

    楚昔略抬起头来:“如何不同?”她清婉柔转的声音在静谧绵延的山脉间显得格外灵动,听得云晏心中直痒痒。只在一瞬之间,云晏便迅捷地翻过身来,反将楚昔压在身下,望进她秋水寒星般的双眼中,“你眼中不同。”

    楚昔惊慌之下来不及反应,亦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他深深地吻住。银盘般的圆月悬在他身后,月光仿佛一条轻盈的薄被盖在他身上,又像是他躺在了一张浅黄色的圆床上。楚昔不禁情动,竟是缓缓闭上双眼,任由他动情地亲吻。

    好一番缠绵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

    良久,楚昔睁开沉醉迷离的一双眼,喃喃道:“云晏哥哥,你方才说过不动我的,你说话不算数。”

    云晏嘴角扬起一抹笑:“既然不算数了,我就可以动你了。”话音刚落,又再吻上了她的唇。

    楚昔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可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没法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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