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正愁背不动楚昔，眼下映入一双白色短靴。她抬头望去，却是个形容陌生，着装简练的侠士。

    侠士道，“马车就在外头，我送你们回府。”

    枝叶先是一喜，再又一疑，“你是什么人？你认识我们吗？”

    侠士道，“不用担心，马车是楚知府派来的。我绝无恶意，只是想帮忙。”

    枝叶刚道，“那好吧。”那人就把楚昔拦腰抱起，往外头走去。

    枝叶把从楚昔手里滑落地小乌龟捡了起来，急忙追上去，心里自我解释道，我只让他帮忙。没让他抱小姐啊。小姐千万不要怪我啊，老爷千万不要知道

    林芾头一回进知府官邸，虽惊骇不形于色，但他实为雕梁画栋、轩峻壮丽的阁楼圆景震惊不已。

    枝叶同几名女侍从将楚昔抬回房间，林芾跟着她们穿过游廊甬道，来到朱门绣户前。

    他在楚昔门外候着，良久枝叶才忙赶出来对他说，“小姐周身狼狈又失魂落魄，实在令人心焦。一时没顾上少侠，真是对不住了。”

    林芾道，“无妨，楚姑娘可还好么？”

    枝叶垂头丧气道，“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话锋一转道，“不知少侠姓甚名谁，待小姐清醒些，我也好同她说一说。”

    林芾记得第二回同楚昔相遇时，她身旁跟了个丫鬟。他那时连楚昔都没多看一眼，更别说是随行丫鬟了。他原想着枝叶既是楚昔的贴身丫鬟，应该就是那天晚上和楚昔一同出现的那位。但枝叶一副不认得他的样子，难道不是她？或是她没认出来？

    也罢，不认得也好。林芾如此盘算后作揖道，“在下姓林，单名一个芾字。在下不过略进绵薄之力，算不得什么，也无需同楚小姐多提，只说我来探望过她便是。”

    枝叶道，“好，还是要多谢少侠。”

    林芾道，“既将楚小姐送到，在下便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原来你是那天……”枝叶惊慌地住了口，又嘴惊呼，“你与那时的差别真大。”

    林芾笑得随意，“那时我堕落贫贱，如今虽仍是敝巾拙服，好歹能见人了。”

    枝叶直直地看着他的脸，真心实意道，“以你这般仪表长相，又何止是能见人啊，可说是鹤立鸡群了。”

    林芾又再一笑，“那也是多得楚小姐的帮忙，我才有今天。”

    林芾携了一枚玉坠而来，那是准备送给楚昔的礼物。

    楚昔一如既往对着池中乌龟发呆，时而自言自语。

    当楚昔听闻风声，赶到萧云宗的时候，见到的只有满地尸体，断肢残髓。她忍着恶心，不顾脏污地一具一具尸体翻找，一寸一寸血地搜寻，就是找不到云晏。

    云晏哥哥，你在哪儿？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不，我不要找到你。

    你还活着，对不对？

    当她失去全部力气，跌倒在血水雨泊之中，她忽然瞥见一方池塘。她挣扎着，在枝叶的帮扶下，扎到池塘边上。

    “乖乖？乖乖…”楚昔对着池水大喊。

    记忆中的乌龟也不见了。

    枝叶不知道乖乖是谁，心焦道，“小姐，小姐，你在找什么？”

    楚昔几欲崩溃，死死地抓着池壁，嘴里不断地念叨“乖乖”两个字。

    枝叶心痛道，“乖？乖乖？乖乖是谁啊？小姐，小姐…你告诉我谁是乖乖，我帮你找好不好？”

    楚昔痛哭出声，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否有所感念，大雨未停，小乌龟却从池边草丛里爬了出来，露出半边乌龟壳，脑袋伸出来又缩回去，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半来。

    楚昔对着池塘的身子动了动，蓦然看向一侧，惊喜道，“乖乖！”

    虽然她哀伤得无以复加，露不出笑脸来，但找到小乌龟总算让她稍感安慰。

    楚昔把小乌龟带回楚府，特地在闺房前的空地一角起了方小池塘，以亲自照养。

    枝叶几番规劝，“南苑有莲池，把小乌龟放养到那里更好，更容易存活也不会孤单。”

    楚昔却不听劝，“有我陪着乖乖，乖乖怎么会孤单呢？我会好好照顾它，绝不让它出事。”

    枝叶没奈何随她去，可渐渐发现楚昔只对小乌龟上心，旁的什么也不理，包括她，也包括楚昔自己。

    给她送吃的，她不吃，却记着每三天给乖乖喂一次食；给她送水喝，她不喝，却记着喂食前先换水，且不能换井水，要换莲池里的活水。天冷了她还每天照看乖乖，但凡小乌龟有一点儿异样，她都要喊来饲养员问个清楚明白。

    枝叶不得不承认，她同一只小乌龟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