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当天，春雷响动，雨从后半夜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
农场休息一天，上午宋迟舟趁此机会去农机局报名了拖拉机的考试。
回到农场的时候，尹妙看到他还惊讶了一下。“我以为你回家了。”
“没有啊。”宋迟舟撑着伞走过来，看到她穿着雨衣蹲在一个接满雨水的红色大盆边，正在用里面的水洗刷沾满泥的雨靴。
他把伞撑到她头顶，故意将手里的资料拨弄出响声：“我去报名拖拉机考试了。”
尹妙回头瞄了一眼，略敷衍：“那你加油咯。”
宋迟舟：“你先把地给我留着吧，这个月我就能拿下了。”
尹妙还是那句话：“你先把证拿来给我看再说。”
等她洗完雨靴，两人一起进门。
午饭他们是自己解决的。尹妙去菜地里拔了点青菜清炒，尹妈妈做了一道酸菜鱼，放了许多的配菜，就这样将就着吃一顿。
饭桌上，宋迟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一般来说尹爸爸在饭桌上都是活络气氛的那一个，说话的时候总是脸上笑眯眯，语气温和。
但今天他脸色不太好看。
再仔细观察，旁边尹妙的表情也不太正常。
不喜欢这种僵持的氛围，宋迟舟拿着筷子坐立难安，总觉得待得难受。
尹爸爸朝着尹妙开口：“他们都不容易，就算干得慢，一个小时20块，一天也花不出去多少钱。”
“呵。”尹妙怪声怪气的，眼神都不肯往他那里瞟，“反正钱的问题不用你解决，你当然不觉得心疼。”
尹爸爸一下拔高了音量：“怎么就不用我解决了？”
尹妙嘲讽道：“你解决，那你算过你以前每年人工花去多少钱吗？明明农场的地闲置了那么多，每年人工花费却只增不减。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做慈善呢！”
她气得吃不下饭，索性放下筷子：“他们现在一个个可老油条了，我在的时候动作都挺利索，我一走开他们三五个挤在一起可以闲聊一小时不干活。每天过来干没几个小时，钱倒是轻轻松松拿了。”
尹爸爸安静了两秒，说：“那你想怎么办你说，现在除了那些老的，有谁愿意来你这干苦力活，你打灯去找都找不到。”
尹妙很干脆：“一个小时15块。”
“太少了。”尹爸爸摆手，表情嫌弃，“没有人愿意给你干。”
“外面比这工资低又比这活累的工作多多了，15块的时薪已经很高了，我们中午还包餐。而且他们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干活，偷懒的时间都不知道都多少了。”
“反正15块他们不会干的，不信你就去说吧。”尹爸爸说完这句话就拿起筷子继续吃，明显不打算再跟她争论了。
尹妙起身把碗筷拿到厨房。
宋迟舟也起身跟上她，他听了全程，也才猜了个大概。
尹妙觉得那些工人现在总是偷懒躲活，每天干活时间少，钱却还是拿那么多。而尹爸爸觉得工人年纪比较大了，出来干活也不容易，多给点无所谓。
现在农场常来的工人也就6个左右，宋迟舟几乎都见过了。他们大多是附近的村民，穿着朴素，指缝里塞满了干活留下的泥土，手上干裂的痕迹清晰显眼。
有些年纪再大点的，甚至脊背都没办法挺直。走起路来动作缓慢，但干活时并看不出有多慢。
宋迟舟同情心作祟，觉得尹爸爸没什么问题。
尹妙心中有气，在洗碗池刷碗的时候动作弄得噼里啪啦响。宋迟舟拿着自己用的碗在旁边等着，小声说：“那些工人看着挺不容易的。”
尹妙倏地回头，冷嘲热讽：“你懂什么？”
宋迟舟被她一呛，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碗筷又被她夺了去。
“我自己洗。”
他上前一步，想把尹妙挤到旁边去，但没挤过，差点反被她顶飞了。
她终是没忍住被他逗笑：“你快去学习吧，别一会儿拖拉机证拿不下来找我哭。”
宋迟舟转身就走。
尹妙洗完碗出来，尹爸爸将吃完的碗拿起来要递给她：“拿去洗一下。”
尹妙视而不见拒绝他：“我今天跟你关系不好，你自己洗去吧。”
“嘿，你这丫头，还记仇？”尹爸爸气笑了，下一秒看到自己老婆出来了，又想让她帮忙洗。
尹妈妈一下子又转身回去：“我跟女儿是一边的哈。”
尹爸爸还没说什么，尹妈妈又探出头来说他：“你这段时间真的是被我们宠坏了。我看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碗都你来洗。”
尹爸爸：……
—
回到房间，尹妙心绪烦躁，坐在小书桌前发愣。片刻后她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软件，打算缓解下心情。
她自己创建了一个歌单，大多是一些嗨爆的歌曲。有力释放的鼓声会让她觉得烦恼也一起被鼓锤敲打然后弹了出去。
身体忍不住要跟着摇摆。她甚至想吼两声，但毕竟隔壁有人，她只能憋着。
跟着歌单无声嗨了半个多小时，尹妙安静下来，盘着腿坐在床上。
然后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尹妙呀尹妙，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很多事情也不容得她自由选择。
莫名失落了一会儿，尹妙也没了午休的心情，她回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的那个文档。
文档的名字很长——《一切为了春歌，没有退路！！！！！！》
这是尹妙选择回家接受农场时，在心里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她想把农场做起来，打响知名度，不能再一年一年苟活下去了。
而第一个目标，就是在今年五一时迎接第一波客人。
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她想把农场重新规划，除了现在已有的“规模种植”，她还想打造一块娱乐区域，将“种植体验”和“休闲娱乐”结合起来，让来到农场的客人不仅可以体验种植采摘，还可以享用下午茶、娱乐休息。
而隔壁的宋迟舟，在雨声的催眠下睡了个舒适的午觉后也乖乖坐到书桌前，开始翻阅早上从农机局拿回来的材料。
拖拉机驾驶证需要进行笔试加实操，一般报名日起一个月内就会安排考试。
离开学生时代有些时间了，宋迟舟的屁股和椅子有些陌生，不太想过于亲密地接触。于是他看了几页就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手机也不断地诱惑他，忍不住想找人聊天。
做完三道题，他回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在兄弟群里冒泡：问你们一个问题。
几个闲人各发一个问号排排坐。
宋迟舟发了个问题给他们：
【拖拉机的排气管冒白烟是由什么引起的呢？】
A 燃料燃烧不够完全
B 烧机油
C 油路有水
胡言乱语型王旋翼：因为你欺负它了！
离谱型胡非雄：它在抽烟。
认真答题刘晓：我选最长的，A！
任性陈泽源：你问我我就要答啊？你先求求我。
宋迟舟：……
宋迟舟忍不住吐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傻呢？
刘晓：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迟舟：没什么，说你们傻得可爱，别打扰我学习。
王旋翼：也不知道是谁先打扰谁的。
宋迟舟觉得没意思，又打开尹妙的对话框，没话找话：还在下雨下午不用去干活吧？
尹妙回道：你想干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
宋迟舟婉拒：那就不麻烦你了，我要抓紧时间学习呢。
……
尽管没办法足够投入到学习当中，但因为理论不难，操作也挺简单。宋迟舟去操练了几次就信心满满，申请考试。
考试通过的那天他心情愉悦，回来的时候还特地问尹妙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经过市里可以给她带。
尹妙明知故问：证拿下了？
宋迟舟臭屁地说：小意思！
下一秒尹妙就没了人情味：那赶紧回来种玉米吧。
南方气温回升快，春天一到杂草都长得快些。前两天工人刚割了遍草坪，现在已经又长起来了。
农场的西面被尹妙规划成蔬菜粮食种植区，除了大棚里种的水果黄瓜和番茄，还有两个大棚种的是一些时蔬绿叶菜。
剩下的还有大约2亩地左右的空间，打算全部用来种植玉米。分成两块种不一样的品种，一边是甜玉米，一边是糯玉米。
宋迟舟回来看还有一半的地没有旋耕过，跟她提议：“这快地能不能先等等，过两天我的证估计也下来了，到时候让我来操作吧。行不行？”
尹妙笑他：“这么自信？”
宋迟舟想表现的心已经爆表了，语气都黏糊了起来：“行不行啊？姐？”
尹妙收起笑容，表情有些嫌恶：“别撒娇。还有，我比你大吗？你就叫我姐。”
宋迟舟问：“你多大？”
“你又多大？”
“我26。”
“我24。”
“……”宋迟舟停顿了一下，再提，“那这块地能不能等我了？”
尹妙：“不能。”
宋迟舟一下子就大声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姐，我说不能就不能。”
“哦，我知道了。”宋迟舟突然自己在那点头分析道，“你就是怕我干太好，打你脸了。”
尹妙哭笑不得：“什么东西？”
“你之前怎么误解我的？”宋迟舟抱着双臂。
尹妙静静看了他几秒，妥协道：“行吧，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