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南

    飞机降落在庆南机场时,梁宁希还有着刹那的恍惚。

    转眼几年光阴,刚毕业时的青涩稚嫩全然褪去。

    她顺着人流下机、坐摆渡车、提取行李,终于得以见着庆南熟悉的阳光。

    打的车很快前来接驳,路上,她才感知到这些年里庆南的变化,以往街道旁新林立起幢幢高楼,每一幢都叫她陌生。

    忽然,视线被一处大型游乐园所吸引,她降下车窗去看。

    “师傅,这是什么时候建的?”

    走之前,她记得这儿是一大片空地。

    “啊?”司机顺着她话向窗外看,“你说那个游乐园啊,就前几年动工的吧?最近刚开业,去的人还挺多哩,这两天我都拉了好多趟了。”

    “这样啊。”梁宁希感叹一句。

    难怪她没见过。

    *

    四年前,由于就业失败,她向于若芳低头,去了新店帮忙。

    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于若芳的分店没开在庆南,还在海洲。

    原以为自己能安下心来,接受命运无情的安排,可心中的不甘像一团火,不仅不灭,反而越烧越旺。

    某天,在店里擦桌子,擦到一半,她卷起抹布突然决定,要出国读研。

    德国柏林,格尔纳大学,建筑学子梦寐以求的深造学府。

    想法一出,便立马告诉了于若芳和梁海。

    梁海一向是万事不闻、高高挂起,自然没什么意见;倒是于若芳,觉得她是一时脑热,张牙舞爪地提反对。

    原因是怕她一人在外,又是异国,照顾不好自己,还不如留在国内。

    她的原话是:“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就在海洲,留在爸爸妈妈身边不好吗?再说了,你要实在想继续读书,国内那么多大学,还不够你挑?你就说你那个室友李可吧,人家怎么就知道回临府呢?”

    “拉倒吧,李可那是因为临大的专业正好她喜欢,在全国又顶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不爱学建筑设计。”梁宁希坐在于若芳对面,嘴里嚼着梁海刚刚就酒没吃完的花生米,出言纠正。

    于若芳是中国传统式家长,加上性格又强势,大事小事都爱管着梁宁希。

    这次还是一样,她继续说:“行,你爱学,那你说的那什么格力高大学,就比我们国内的好了?你这就是典型的崇洋媚外!”

    “什么崇洋媚外?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而且,是格尔纳不是格力高!”梁宁希不欲再听,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反正我决定了,你要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这件事上,她不可能向于若芳屈服。

    梁宁希是行动派,有了想法就付诸实践。

    上网查阅了德国留学注意事项后,马不停蹄学语言,接着报考了德福,通过后又着手准备好所有的申请材料。

    幸好大学四年她学业未荒废,最后出来的成绩单很漂亮。

    格尔纳大学的门槛高,要说绝对能通过,她心里是没有底的。

    但凡事不试一试,她总不死心。

    所幸这次上天没再亏待她。

    接到邮件被通知申请通过的那刻,梁宁希正出门倒垃圾,兴奋到急忙回家报喜讯,连带着垃圾一块儿回返。

    只是于若芳那儿,依旧摆着臭脸表示不同意。

    留学是笔大费用,又在欧洲,汇率高,物价更高,梁海帮着劝:“女儿好不容易考上了,你这当妈的,怎么不通情理呢?”

    于若芳眼睛一瞪,“行啊,你跟她一条裤子连着心,那你给她交学费、付生活费呗。”

    她知道梁海没钱,所以自以为能靠这种方式制止梁宁希。

    但梁宁希倒不为所动。

    大学时,借着自媒体行业兴起的光,她赚了一些钱,一分未动,全存着。

    应该够她支撑好一阵,剩下的,她想的是,半工半读,怎么算也是没问题的。

    万事俱备,她不顾阻拦,只身提着行李箱,按照邮件给的入学时间,准时飞往柏林报道。

    这一去,便是三年。

    她走后,于若芳其实也心软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认输,只偷偷摸摸地让梁海转账给她,生怕她在外面受冻挨饿。

    梁宁希也知道这一切。

    可她们俩就是没有和解。

    按梁海的话说,就是母女俩一个德行,都心软骨头硬,全是犟种。

    也正是如此,三年里,梁宁希一次也回过国。

    *

    这时忽来一阵风,卷起道上枯黄的叶,其中一片恰飞旋再下落至她掌心。

    司机笑嘻嘻地操着一嘴的庆南口音说:“姑娘,关上窗吧,最近降温,你又穿那么单薄,一会儿冻感冒咯。”

    飞机上,空调打得足,她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放进了旅行包,下了飞机后,便忘了再取出来披上。被司机提醒后,梁宁希的确觉得胳膊处凉的慌,将车窗升了上去。

    风骤然在耳边止住。

    像是漂泊的心,渐有了依靠。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她,“你这从哪儿回来的啊?大包小包的,不像是去旅游。”

    唯有国内的司机师傅有这样爱搭话的通病。

    曾经她极为厌烦,而此刻,乡音在耳,她只觉得亲切。

    总算有了归属感——落叶归根,人只有落了根,才能踏实。

    她回:“柏林,刚毕业回来。”

    “柏林……”司机想了想。

    “在德国。”

    “哦~”司机对上了号,随后啧啧两声,“那可是有大出息啊!”

    梁宁希不予置评,嘴角拉扯着笑,心里倒不认同。

    她这样的,置于偌大的建筑圈子,不过是他人眼里随处可见的飞虫或尘土,不值一提。

    不过,在格尔纳的这几年,她的确见识到了许多与国内截然不同的设计风格。

    就比如,刚刚游乐场的布局,和之前在格尔纳时,谢里沃给她看的一副设计展图很像。

    她还记得作者名字。

    叫陆应和。

    谢里沃说,是他的学生,和她一样,也是中国人。

    他似乎很满意陆应和,经常在她面前提及。

    受他影响,她有点想见见这个他口中的优秀学生。

    司机见她不回话,也缺了兴致,专心开车。

    梁宁希靠着车椅,揉了揉太阳穴,在飞机上遇上了气流,她没睡安稳。

    正欲闭眼休息会,手机铃声响起。

    是张晓。

    “你到了没?”

    “在车上,快了。”

    “行,我在你家等你。”

    庆南的房子是张晓帮她找的,在香缇园,靠近中心CBD,去哪儿都方便,就是房租略微高一些。

    因为她一直在国外,所以,现在房子钥匙在张晓手里。

    看了眼导航,即将到达。

    今日的红绿灯分外友好,一路畅通。

    车子在香缇园门口停下。

    司机跟着她一块儿下车,从后备箱帮她拿箱子,边拿边感叹:“姑娘,你家这地段好啊,我听说这一片房价老高啦。”

    梁宁希有些累,没解释,敷衍了一句:“还好。”

    两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包全部被提了出来,她把旅行包架在其中一个箱子上,转身说,“谢谢师傅。”

    看着车子驶离,她长出一口气。

    果然,亲切归亲切,但这与人寒暄的事,她还是不太擅长。

    从香缇园大门进入,还需要一段距离,梁宁希拖行着两个大箱子,走得吃力。

    回国时,许多家居大件等带不走的物品都已经被她或转卖或处理掉,剩下一些,为了节省国际运费,她便选择自己扛回来,东西虽说已经尽量精简,但还是装了满满两大箱。

    电话又响起,她腾不出手接,干脆无视。

    按照张晓之前的给她的地址。

    十五幢三零一。

    她对着楼号一路找过去。

    到了家门口,看见于若芳时,才傻了眼。

    “妈?”

    于若芳猝不及防往她胳膊上拍。

    “死小孩,给你打电话干嘛不接?回来了居然连你妈都不告诉。”

    梁宁希摸出手机看,那通未接来电的确是于若芳打来的,又向后看了眼张晓。

    她都不用猜,一定是张晓出卖了她,把地址告诉了于若芳。

    张晓转移视线装无辜,用手势苍白辩解——我没有。

    于若芳回头,她才收起手。

    “一会儿再说,先洗手吃饭。”于若芳进了厨房。

    梁宁希换了鞋,把张晓拉进房间。

    “你这嘴巴是漏斗啊?不是让你别告诉我妈?”

    “不是,”张晓说,“真不是我先说的,是你爸。后来你妈才找上我,问你回了庆南住哪里……”

    外头于若芳在喊。

    “你们俩干嘛呢?快出来吃饭。”

    梁宁希手指了指,“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饭桌上,于若芳倒是没再提她执意去留学的事,反而是扯到另一个问题。

    “你这次回来,你那男朋友呢?”

    梁宁希一愣,再看向张晓。

    张晓心虚地不敢与她对视,一个劲地扒拉碗里的饭。

    “分了。”

    “分了?”于若芳皱眉,“我就知道,你做什么事都不长久。”

    “这和长久有什么关系,不合适不就散了?”

    或许是有张晓在场,于若芳还算收敛,没冲她吹鼻子瞪眼。

    “那你这次回来,得赶紧找个对象了。”她嘱咐。

    “我才二十五,着什么急。”

    于若芳瞪她:“时间过过不是很快吗?难不成,你是打算三十岁再找?……晓晓,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以为放电视呢?动不动就五年后,”梁宁希咬了一大勺蛋汤进碗里,“而且,这事你别问她,她自己都是个不稳定因素。”

    张晓莫名其妙成了母女俩的枪靶子,又知道自己哪个都得罪不过,干脆装傻充愣。

    一餐饭,最后又不欢而散。

    于若芳走的时候,嘴里还在碎碎念。

    梁宁希实在是累,身心俱疲,对她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一味点头,最后总算送走这尊大佛。

    连带着张晓也一同松了口气。

    二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梁宁希瞪眼看她,两只袖子挽起来。

    “错了错了,你别生气嘛,我下次一定管住嘴,”张晓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对了,你明天是不是就去陆亚上班了?”

    “是,谁知道兜兜转转还是进了这家公司,当时……”梁宁希差点被她带跑偏, “你少转移话题,下次你再出卖我的话,看我还理不理你。”

    张晓抱住她胳膊,嘻嘻一笑,“好嘛,我知道了。”

    停顿之余,外头有人来敲门。

    梁宁希以为是于若芳折返,打发张晓去开门。

    张晓边走边问:“你和向来真彻底没联系啦?”

    “……”

    “好好好,我不说了。”

    怕与于若芳再起冲突,梁宁希赶紧回了房间。

    过一会儿,她听见大门被关上,却没有于若芳的声音。

    她从房间里出来,“不是我妈?”

    “不是,”张晓咬着披萨,“好像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哪儿来的?”她问的是披萨。

    “就刚刚那人送的,吃吗?”

    梁宁希肚子撑的慌,摆摆手。

    张晓边吃边说:“你刚刚没出来可惜了,是你喜欢的类型。”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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