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尔晴带着叶太医的方子回府便直奔春晖堂,傅恒恰巧也在。尔晴掏出药方,说明来意,老夫人闻言欣喜,再无不允的。待伺候老夫人歇下,二人方才一路同行,往自己的院子走。

    尔晴心里装着老夫人的事,走两步便率先开口,“傅恒,额娘的病是因担心皇后娘娘来的,皇后娘娘也因为担心额娘自责万分,忧思过重。我想着今后要更时常回长春宫,一面让娘娘知晓额娘近况,一面也常告诉额娘,娘娘如今振作起来云云。这样,娘娘和额娘,都可心宽了。”

    傅恒闻言点头,“我如今刚入户部,皇上委派诸事繁多,此事……辛苦你了。”

    “只是,傅恒,我忙着这桩事,也无暇顾及你了。我会吩咐你书斋的下人,好生照料你的起居。”尔晴一气说罢,倒未觉得受了傅恒冷落,反倒是说自己要冷落了傅恒,倒叫他一腔愧疚说不出来,只觉得尔晴通情达理。

    傅恒沉默着再走几步,复又开口,“尔晴,多谢你。”

    “一天到晚地道谢,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尔晴不耐烦地摆摆手,恰好走到院子门口,心中生了个念头,“不过……你若真要谢我,我倒有个想法。喏。”

    尔晴抬手一指院门匾额,“凡我这个院子,我想重新取名字,换新的匾额,可好?”

    傅恒不解,“这是何意?”

    “这素来为建筑命名,皆是取二字,配以形名,譬如春晖堂、丽景轩之类。我不大喜欢,我想自己命名。这点做主的权力,可否予我?”尔晴眨眨眼,“如今这院子名为馥春居,暗合了你的名字,可于你我性情并不相符。”

    傅恒对这等小事自不在意,“那你想要什么名字?”

    尔晴神秘地摇摇头,“待我将匾额挂上,你便能瞧见了。你放心,你的书斋我不会动。虽说我已为你想了两个好名字,但我不愿强你所难,那便这样吧。”

    傅恒奇道,“什么名字?说来让我听听。”

    “一曰慎己,二曰鸣沙。我想,你如今虽入户部,青云直上,亦要谨慎行事,不能倚仗皇后恩宠;二来,我见你舞剑弄枪,从不间断,便猜你有征战沙场之念,这鸣沙二字,便是愿你心愿达成。”尔晴一气说完,未曾注意傅恒眼中的光亮,又低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擅自入你书斋的。”

    傅恒送尔晴入了正屋,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却突然停下,“你取的名字很好,做成两块匾额罢,你替我挂在书斋南北。”

    尔晴站起身来,有些惊讶,“你是说……让我进你的书斋?”上一世,尔晴便是插手傅恒身旁诸事,虐待青莲,引得二人决裂;这一世,尔晴自打成婚便格外注意,还未去过傅恒书斋,若是有事,都是派人去请示,从未踏足。

    傅恒点头,“你是我的妻子,富察府的主母,自是进得的。”他正要走,忽想起一言,又停在门边,“如今将要年下,你往来操劳,莫要受寒生病。”

    “哎!”尔晴笑着应下。帘子放下,隔着窗纱隐隐瞧见傅恒远去的身影,只是看不见傅恒嘴角扬起的淡淡微笑。

    富察家的事,外头不敢耽误,几块牌匾将将几日便做好了,尔晴扶着老夫人散步,恰巧见婢女小厮们抬着匾额要进来张挂,便对老夫人道,“额娘您瞧,这匾额写得好不好?”

    老夫人自用了叶太医的药,这些日子眼睛逐渐好转,兼之尔晴每日请安伺候,换着花样地逗老夫人开心,再未流泪,今日出门来,竟能模糊看见许多了。老夫人上前仔细瞧了瞧,“远浦疏林,溪山过雨,慎己,鸣沙,松径石矶……好,都是好名字。”

    尔晴笑道,“有额娘这句话替我撑腰,傅恒便不敢嫌我取得不好了。额娘,马上就是除夕,我想把府里布置一番,添上些喜庆的灯笼彩绸,等大年三十,咱们一家好好儿吃个团圆饭!初一我想着请京城最好的百戏班来,唱戏杂耍,咱们乐上几日;初五,便请那打铁匠人,来表演火树银花。只要额娘高兴,也算我替皇后娘娘和傅恒尽孝。额娘,您说好不好?”

    老夫人喜笑颜开,“好好好,这自然是极好的。”

    待尔晴送老夫人回了春晖堂,便折返回来,命人抬着那两块匾额,头一回进了傅恒的书斋。里头有一个婢女正在替傅恒收拾被褥,见尔晴进来,急忙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尔晴不用想也知道是傅恒和璎珞的定情香囊,只作不觉,温柔笑道,“我是第一次见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婢女跪下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名唤青莲。”她忙于行礼,背后香囊不慎跌落在地,尔晴急忙指一指她身后,“那个香囊,我见傅恒常用,是他心爱之物。你快快捡起来替他放好,莫要弄脏了。”

    “哎。”青莲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偷偷打量尔晴。她是傅恒书斋的婢女,见傅恒与尔晴成婚以来便一直分居,又想傅恒如此人品,定是这少夫人性情不好,不合心意,今日一见,没曾想是个温柔端庄的美人,不禁有些疑惑不解。

    与此同时,尔晴则忍不住打量青莲。她和璎珞长得哪里相似?不过都是身量瘦削罢了。若要这么说,若是瘦小女子皆像璎珞,那天下岂不是有成千上万个她了?

    念及青莲上一世悲惨的遭遇,尔晴亦心疼不已,便道,“我瞧,傅恒书斋中唯有你一个婢女,想你是得他喜爱的。既如此,便替我好好照顾他。”

    青莲摇摇头,“少夫人不要误会了,奴婢与少爷清清白白,从未越矩。”

    尔晴温柔一笑,“我没有误会。傅恒何等人品,我自是信他爱他的。他能容你在侧,必定也是因为你规矩本分,合他心意罢了。我只是在想,傅恒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姑娘家的事,你若好好照顾傅恒,待过几年,我便好好为你备上一份嫁妆,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也算全了你对富察家的忠心。”

    “多谢少夫人!”青莲立时便要跪下磕头,尔晴一把扶住了她,“不必客气。向来做女子不易,做奴婢更不易,我从前也是宫女,自然明白个中滋味,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红柚领着人挂好了两块匾额,尔晴便带着人离去了。回了自己屋中,尔晴又念起一事,吩咐红柚,“你去查查,青莲家中有何人,做什么营生,如今什么状况,青莲当初又是如何进府的。”

    朝中事务繁多,傅恒一直忙到年二十九才抽出身来回家,本想着冷落了尔晴,又多日未见母亲,心中愧疚,连连往家中赶,没曾想一进春晖堂听到的全是盈盈笑语。

    原来近日尔晴又想出一计,命人做了皮影戏,专讲那些趣事笑话,更兼风土人情、九洲游记,日日逗得老夫人开怀大笑,眼睛都好了七八分。

    傅恒进屋时,这皮影戏正巧讲到这熊瞎子成精,扮人取乐,演员说道,“俺老熊今生也做一回女儿郎!将这大红花簪头上,大胭脂抹脸上,直像个美娇娘!”

    另一演员道,“我瞧你不是美娇娘,是个媒婆样子的老瓜瓤!”

    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尔晴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傅恒进来,下人们察言观色,叫停了皮影戏,缓缓抽身退下。老夫人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先拉着儿子坐下,“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连多日不在家,要不是尔晴,我都要闷坏了。明日便是除夕,你可不许出门,至少要陪我和尔晴过完年才准走。”

    傅恒起身行礼,“抱歉,额娘,朝中政务繁重,儿子实在是抽不开身。不过这回,宫中也要忙着庆祝,儿子自然是回家陪伴额娘和尔晴,过了元宵才开朝呢。”

    尔晴笑道,“额娘,咱们得让傅恒给咱们赔罪才是,不能轻易放了他去。”

    “对!”老夫人立即应下,如今被尔晴带得如同一个老顽童一般,“尔晴你说,要怎么罚他?”

    尔晴想了想,“不如叫傅恒亲自扮那熊瞎子,演给额娘看,逗得额娘开怀大笑了,才算数呢。”

    “胡闹。”傅恒轻斥尔晴,面上却带着笑意。

    老夫人眼珠子一转,“他如今身份贵重,这要是传出去,总是不好。不如听我的,你若真心赔罪,这个年便好好陪陪尔晴。你们新婚月余,却一连多日不见,你如此冷落尔晴,如今正好补偿!好了,你们俩快回去,别在我这儿守着,快把那演戏的叫来,我还要继续看呢!”

    二人出了春晖堂,傅恒面带笑意,“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把额娘照顾得很好,如今眼睛恢复,我实在是心中感动。尔晴,过去诸多事,皆是委屈你了。”

    尔晴含笑道,“不必说了……你一连多日未回,还未看我的匾额呢。便罚你好好点评一番。”

    行至二人的院子,上头张挂一四字匾额,傅恒低声念道,“远浦疏林……好,这暗含心境开阔之意。”又至尔晴所居正房,上书“溪山过雨”四字,傅恒笑道,“这个更妙,雨过溪山,意境绝佳,这庭院有假山石,堆砌成溪山之状,想来你是从此中得出了。”又到西边厢房,上书“松径石矶”四字,傅恒则缓缓点头,“一柔一刚,正是相宜。尔晴,我竟不知你有如此才思。”

    尔晴扬头一笑,“都说你傅恒大人才华惊艳,全天下女子都想嫁你,我却要说,我尔晴不过托身女胎,侍奉宫闱,不得张扬,若我的名声传开,那也是全天下的好男儿一定都想娶我呢。如今得了你的肯定,那更没错了。”

    傅恒觉得自己像是从未认识过尔晴,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人,不过是长春宫里的伪装,实则是个聪慧活泼又自信昂扬的女子。况且,傅恒想到尔晴给自己书斋挂的匾额,她竟是懂自己的,可引为知己。

    正想着,尔晴便要挑帘子回屋,“好了,我不想让额娘担心,你今日也别出去了,就在书斋待着罢。明日除夕,你我受邀入宫,我正好要去见娘娘呢。”

    傅恒心下茫然,到书斋空坐半晌,青莲端了茶来。傅恒见青莲背影,忍不住想起璎珞来,目光又落在塌上那个香囊,落下沉沉一声叹息。

    青莲不禁道,“少爷为何烦忧?少夫人……她是很好的人呀。”

    傅恒沉声道,“我明白。只是……”

    青莲道,“少爷,您不说,奴婢也明白,您是心中装着旁的人。可是少夫人嫁了进来,又是这样好的人,您难道要错过一个,再错过一个么?”

    听了青莲此话,傅恒垂头不语,手中的书页半晌也翻不过一篇。

    翌日便是除夕,尔晴一早起身,收拾停当,便拉着傅恒进宫去。待见到容音,尔晴将老夫人眼睛大好之事告之,容音大喜过望,总算是舒心开怀,不住夸赞时眼角瞥见傅恒在后面望着尔晴背影,不自觉流露微笑,心中惊讶,只作不觉。

    待请过安,容音说有事要与傅恒说,尔晴便拉着璎珞明玉出去了,悄悄问,“娘娘的腿如何了?”

    明玉瘪瘪嘴,有些难过,“还是老样子,不过叶太医说已好很多,若是坚持练习,开了春或许能好。”

    尔晴点点头,“娘娘病中休养,最好是……少见客,不要让六宫琐事打扰娘娘。”

    “我们都明白,你放心吧。”璎珞有些不自然地问,“尔晴,你过得好么?”

    尔晴知她心中何处别扭,明玉也心知肚明,抢着说道,“尔晴过得能不好么?富察家多有权势地位呀!如今老夫人又这么喜欢尔晴!”

    尔晴则握住璎珞的手,“璎珞,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做了这个决定,便不会回头,不管在何处,都要让自己自由自在。这不是你教会我的吗?”

    璎珞一怔,见尔晴如此通达,也消除了心中扭捏,含笑点了点头。尔晴又道,“璎珞,不管在何处,我都不会忘了我们三个在长春宫为同僚的日子,也绝不会让这些男女之情破坏了我们的姐妹之谊。”

    明玉笑着握住二人的手,“这就最好了!”

新书推荐: 白日追梦 全高专都以为我们在一起了 干完这票就退休[娱乐圈] 豪门女配当妈宝女后躺赢了 星星听见你 夜宵[双海王] 越轨小蜜桃[老房子着火] 替孪生妹妹侍寝后 月色奏鸣曲[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