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在麻瓜的地盘吃饭，这对斯内普来说是绝对不在备选范围内的选项，一想到身边围绕着聒噪的不会魔法的蠢蛋就令他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此刻，现在，他不知为何已经坐在了一家高层餐厅的落地窗旁，等待着侍者送上餐点。

    玻璃外是伦敦高楼窗户画出的星星点点，街道上开过的车辆汇聚成暖暖的橙色河流，悠悠白雪时不时从玻璃外飘落，一切都是那样梦幻。

    除了旁边坐着的和走动的，麻瓜们。

    魔药教授正襟危坐，无暇欣赏身旁美妙的夜景，身处麻瓜的地盘总让他下意识想起他名义上的家，那个不乐意回去却又不得不回去的，蜘蛛尾巷的家。

    相比于保持着高度警惕坐在座位上的斯内普，露易丝倒是显得非常高兴，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打底的休闲裙装，灰色的风衣随手搭在椅背上。许久没有用成人身份活动的她似乎很享受少有的放松，一直用闪烁着光芒的银灰色眼睛眺望风景。

    即使已经是名工作多年的成年人，此刻的女巫看起来仍有着学生时的活力，这样的她像水晶般绚烂，不断吸引着对面的目光。

    斯内普感到服务生走动的声音与邻座交谈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容纳了女巫与二人之间的桌子。

    她总是对一切保持着好奇心，用阳光的态度对待世界--包括他。

    斯内普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狭小的景色，快要忘记自己正在麻瓜的餐厅，直到前菜上桌。

    “这家店的羊排很好吃。”露易丝端起装着橙汁的杯子轻轻摇晃，“虽然不能喝酒，不过还是得好好享受难得的休息。”

    斯内普优雅地举起刀叉开始享用晚餐，仔细听起女巫有条有理地梳理这段时间的收获。

    “那条浑身跳蚤的笨狗完美诠释了格兰芬多的傲慢与愚蠢。”斯莱特林院长嗤笑着吞下一块羊排，“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个老鼠洞里苟活着，这样想着我还能多吃一些。”

    “西弗勒斯，你答应我如果找到西里斯也别伤害他。”

    “我可不敢保证，而且我觉得我会是正当防卫的那个。”

    “我希望你们都别受伤。”

    玻璃映照出女巫的倒影，与斑驳的灯光融为一体。

    “我不想再尝到失去的痛苦了。”

    斯内普想起被蛇怪咬伤时露易丝的泪水，表情一瞬间有了些许软化，但转念一想自己得与布莱克那个家伙相提并论，心情又肉眼可见地低沉了下来。

    “那只笨狗可体会不到你无谓的好心。”

    “可我也在担心你。最近黑巫师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尤其在摄魂怪满大街转悠的现在，他们积攒的压力想必会越来越大……而这对你来说，会越来越危险。”

    即使斯内普是名经验老道，能力出众的巫师，但在这样的位置上依旧是脚踩着钢丝行走，更何况，邓布利多想必不会轻易放开这枚棋子。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英国？”

    远离暗流涌动的此地，告别曾经的过去，去寻找新的生活。

    镜片下的银灰色眼睛没有伪装，女巫直勾勾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试探地询问着早知道答案的问题。

    “傲罗有资格担心别人吗？”

    明明自己才是时刻冲在第一线的人，居然担心黑巫师有危险。斯内普对女巫天真无言以对，但在内心深处却控制不住地因为她对自己的担心而有了些许隐晦的喜悦。

    “说的也是，我们都是不会离开危险的人。”没有继续劝说，露易丝喝完了橙汁。

    美好的夜景不断酝酿气氛，二人在交谈中享用晚餐，斯内普难得地在麻瓜的餐厅中感受到了快乐的情感--或者说，他发现只要在女巫身旁就能拥有快乐。

    原本以为近来频繁而亲近的相处会让人很快厌倦，但斯内普现在每天似乎都因为女巫而有新的体验，这对他曾经一潭死水的生活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为什么？

    斯内普如今每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小小的感情变化，竟能让一切都换了色彩。

    隔着一张餐桌，魔药教授得以正大光明地近距离观察欣赏夜景的女巫侧脸，夜晚的灯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打上淡橙色的柔光。在这样完美的气氛中，斯内普有些冲动将心中埋藏的话展露出来，但却被现实生生刹住了脚步。

    先不提是自己一直拒绝了女巫的示好，如今突然表示自己其实也爱慕对方实在是过于唐突且令人难以接受。更何况现在的时局并不安稳，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挪给谈情说爱。她是傲罗，而他仍是食死徒名义上的一员，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吐露心声的好时机。

    于是男人选择了沉默地享受难得的安宁。

    享受一个美好的圣诞夜。

    饭后乘坐观光电梯一路向下，露易丝看着雪景与放大的光圈有些恍惚，她想起多年前似乎也和身边的人一起在圣诞的伦敦漫步，就在那一夜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时光兜兜转转，他们如今又再次一同欣赏伦敦的圣诞街景，以成年人的方式。冷风吹来，虽然并不觉得寒冷，但女巫还是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就和擦身而过的普通人一般。而身旁的男人，又和曾经那样，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上风的方向，令露易丝浅浅地笑了起来。

    雪夜，灯火，人潮，哈利路亚。

    人们享受着白色圣诞节的喜悦，歌颂主的恩惠，赞美圣尼古拉斯的赐予，无人注意到混在普通人中的两名异端。他们亲近又疏离地随波逐流，偷窃着伦敦街上美妙的节日氛围，全然没有巫师应有的样子。此刻他们不是傲罗，也不是魔药教授，只是两名庆贺节日的寻常人。

    回到霍格沃兹已是深夜，迎接二人的是等候多时的老校长，他穿着符合节日气氛的亮色袍子，上边嵌着发亮的星星，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你们没有参加圣诞午餐，真是让我难过。”老人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哀怨地看向罪魁祸首，“西弗勒斯从来不会这样做，我开了很多礼物，甚至有顶漂亮的女士秃鹫帽子，但是却不能和你们分享。”

    “是我怂恿的，不是他的问题。下次给您送套伦敦最受欢迎的下午茶茶点。”露易丝吐了吐舌头。

    “真是好孩子，本来想晚餐交给你一份圣诞礼物，不过你不在，我这个老头子只好等在这里了。”邓布利多将一张折起的纸条递给露易丝，神秘兮兮地笑道，“三年内有效，相信你会很喜欢。”

    没等露易丝打开纸条，老校长已经转身走回了城堡，剩下两名年轻人奇怪地对视了一眼。

    “回去再看吧。”斯内普脱下风衣，露出内里贴身的黑色短装，率先走进了城堡，露易丝也急忙跟上。

    此时已是宵禁时间，路过的费尔奇与二人打了招呼，女巫还送上了伦敦打包的小礼物和猫咪小零食作为圣诞礼物，管理员开心地抱着洛丽丝夫人道别。

    魔药教授办公室亮起了灯，二人对这里的生活都已熟悉无比，没有交流便各自开始睡前的休整。

    斯内普将衣服挂好，卷起袖子检查自己今天临时被女巫拖走后丢下的魔药材料，要是被学生们知道有人能打断魔药教授的研究，想必都会大跌眼镜。露易丝则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跑去教职工专用澡堂消除疲劳。

    等露易丝满身香气地回到办公室，只看到魔药教授又投入了无尽的研究中。女巫没有出声，而是用放在柜子里的自己带来的茶具泡了两杯红茶摆在桌子上，用手支起下巴静静看着男人专注的动作。

    房间里只剩下器皿碰撞与刀具切割材料的声音，男人运动着并不粗壮的手臂，沉浸在眼前的一方世界中。就在时间接近零点的时候，魔药的熬制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留它自己闷制几小时便能完成。当斯内普松了口气抬起头时，身后传来的清脆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圣诞快乐，西弗勒斯。”

    红茶散发的热气混杂着马鞭草香皂的香味，令女巫的笑容都朦胧得像是梦境，斯内普一时间恍惚了意识，感觉似乎已经这样和露易丝生活了两年，五年，数十年。

    但他们之间只有近十年的空窗期，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斯内普放下卷起的袖子，慢慢踱步到桌前，直视向女巫的双眼。

    “……圣诞快乐……露易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