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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蔺州大捷

    正值卯时三刻初萧,邕江南下十里旱地周遭树丛幽深燎火半熄,祁爻盘腿而席侧握柄鞘将刃递至火面淬砺。

    三日前她身骑赤马手握缨枪率领六万军兵出征蔺州。寇贼多骑兵善刺杀匈刀刃短上卷专攻步兵脖颈,头日蔺州以北三里,南向东西各二里均溃兵败阵。

    翌日申时敌寇退兵沙场驻军五里帐营,狼烟燎过红缨甲衣她命人安置伤兵入蔺州城道。

    岂料蔺州物资匮乏一时不济重伤步兵,酉时三刻亡兵百来人,戌时二刻近乎千人。明火取亮的长街不时传来低声哀嚎,踱步兵民之间祁爻掌握红缨脸上刺杀的血迹干涸,战败南北前沿她深知士气低迷明日战局惨烈。

    亥时四刻蔺州郡守苏沐登堂拜访,初见他便知这人浑噩度日空挂着个官职而不治民政,而今提兵缓助也不过是为了日后凯旋上堂,一纸进谏能好言几句空架天梯升官。

    半晌她送客郡守独坐灯下提笔拟定明日战术,浓浊的血气伴灯油漫上鼻尖让她不觉顿笔垂眸,两日无休搏斗近乎消尽了她的气力,战事吃紧军粮只有糠饼用于饱腹。

    取下腰间酒壶起塞,她轻酌一口疏通经络提笔拟稿——弓缓后染火,兵先刃于马兽四肢断其根本,再伐其身。

    迨至翌日清晨,新兵残士齐聚城门之下,祁爻依据拟稿布局而后鸣鼓三声开城门。蔺州战火连绵至傍晚,黄沙裹挟满天流火划过身旁,她一枪红缨震刃而刺直击敌首喉颈,余党敌寇号旗寥寥见将首已亡,举刀置胸擒获入狱。

    祁爻提起刃锋目视淬青宛如昨日再现,旱林窸窣她拆开右臂上的绷带,黑色膏药外敷从城都跋涉置此已有两日有余,林深重湿揭开膏药约半指痂皮流脓肿肉。

    她反握刀柄重复淬火刃面印压化脓处,灼热的刺痛让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恍惚间思绪回到凯旋都城。

    陵阳建国不足十载,如今新帝即位满朝老臣被剥削谪官,就连她一代武将世家也免不了被佞臣附议。祁爻重登大堂面帝以稽首为礼:“臣祁爻前来面圣。”

    “免礼,蔺州大捷实属普天同庆,朕念你骁勇善战赏丝绸十匹,金银各万两,岚冮左封百亩地。”

    新帝黎镇原是废妃所诞庶出。岂料先皇重病卧床嫡子黎昭贪俗享乐沉浸酒肉颠鸾,庶出皇嗣中属黎镇年长习文熟武,先皇病危三日城中大臣纷纷进言转立庶长子为新帝。

    朝中多虎豹豺狼,先帝驾崩新帝黎镇即位,佞臣见其尚未完全明智便暗中勾结替换满朝忠义,传言间先帝曾有一心腹谏官处事狠辣知人善任,良官忠勇久之士乃伯乐遇千里马。

    祁爻不识此人只知他于开国出面见过一次,后来再无人知晓他的去处,官员间甚至相传他因处事狠辣被先帝暗中处死裹尸郊野。

    “陛下,依微臣之建不宜封岚冮亩地赠予祁将,岚冮地貌极佳民生安康,将乃万分忠胆定不可居于安乐之地,国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祁爻侧头瞥了眼傅丞相,轻抿着嘴无力驳言,傅郎生平安顿不喜酒肉交友,可私底却贪款无数如今朝中近乎半数已是他的同僚。

    “那傅丞相有何见解,祁将乃奋勇杀敌不见得失了忠胆。”

    “陛下,微臣附议岚冮乃武将葬身之地,臣倒知南疆外土常有寇敌兵营驻守,祁将南下一来可守疆域,二来必可磨练心性,实乃两全之意。”

    祁爻微微颔首耳畔一阵凉意,肩平两侧似有豺狼虎豹要将她抽筋扒骨,面前之人黄袍加身却也如案板上的鱼肉。

    “陛下,臣祁爻愿南下疆域再抗寇贼。”

    她知晓今日不顺路而下来日谪官的便是祁家。父亲年长家中却并无长兄胞弟,尽乎手无腹肌之力的妇幼,眼下只能迁入南疆在做打算。

    包好伤口她转剑入鞘从赤马鞍旁取下干粮布袋,家母得知离别连夜赶制了许多馕饼。林间湿冷祁爻以酒就饼,饱腹后她熄灭燎火取来湿苔压盖其面。

    行至日上三竿,祁爻眺望前方发现一众衣衫褴褛乞巧蹲坐路沿,依照当前律法国民不许沿街乞讨,不许擅至搁名离城——怕这些人都是逃荒来的村野匹夫。

    “你们是哪里人?”

    她架马踱步驻留众人跟前。人均漠然视之不见,片刻一位老妇佝偻着身子续续撑杆而起,怀中破禄之下竟是位襁褓婴孩。

    “君郎,行行好给点吃点吧。”

    老妇摸上马鞍眼含混泪,祁爻于心不忍取下食袋便要相助,岂料老妇袖出短刃扎入马尾,马匹受惊撅蹄鸣叫。

    祁爻不防险些跌落马背,她拉拽缰绳双腿并拢夹紧马腹,抽剑退出人群半米。

    “是谁派你们来的?”

    众人中站起一头戴蓑笠的壮丁,他从腰间布条处取下刀剑,祁爻认出这剑是司州府上锻造的一批次品,许是工匠倒卖几经辗转流落到他们手中。

    “桐山旱匪,见你心善交了钱就放你过去,不从就别怪这荒郊野岭无疾而终了。”

    祁爻驾马后撤不料身后山坡冒出几人拦去退路,她本是南下身上怎会携带银两,现只南疆令牌傍身再无多余钱两。

    “我没钱只有半袋吃食。”

    “山爷,这君郎说假,老妇手熟方才摸上那马上的鞍座,绝非次等这人扯幌。”

    她听此微微蹙眉想来是马夫上错鞍,眼下山匪举剑逼近她转腰拽绳踏马强冲后方匪盗。许是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大,右臂处隐约传来撕裂的痛感让祁爻手头一顿,仅分毫之差腹下便被山匪刺伤,紧接着左下腿,左臂。

    山匪稀罕马匹便刻意回避,祁爻转腕扫刺击出一道空白路面,她夹紧马腹提刃策马远去。

    山路崎岖马背颠簸,她周身吃痛强撑着驶过约一里地才渐渐晕厥。岂料赤马突逢半崖蹶蹄长鸣,祁爻无力控制翻身跌落马背,半崖长坡多荆棘她一路滚落直至背膀撞上树墩。

    祁爻吐出一口瘀血,她挣扎着仰面朝上心想:杀敌无数,最终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撕裂般的沙鸣持续回荡在耳畔,她胸膛起伏渐深。不知是否是苍天有眼,在她晕厥之际一人俯身伸手探至鼻息间。

    祁爻无力招架阖眸,朦胧中那人将她打横抱起,粗麻制的衣裳磨着她,一股酸涩的草药味从他衣裳里漫出混合上血腥——令人作呕。

    当她再次醒来睁眼便发现身处一间茅草屋中,屋中此时无人一旁火炕上煎煮着药罐。祁爻尝试着起身门栏却被人从外拉开。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慢步拿起药罐将灰褐色药汤移至瓷碟。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祁爻侧目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一袭薄面青衫朗朗粗口木簪束发于颈,瞧他移步走来其眉形修长凤眼柔情,眼上细长的睫毛微垂眶下打出一片阴影。

    “山野药郎纪驭渊,能自己喝药吗?”

    他嫌瓷碟滚烫抬手放于床边储柜。

    “你一介女子是在外招惹了什么落得一身伤痕,腹下二寸撕裂,左右二臂各新旧见骨刀伤,腿膀伤得最轻。”

    “我……家道中落投靠外房叔公,不料遇到山匪,如今周身空无一物。”

    祁爻挣扎着起身端起药碟一饮而尽,她抬眸瞥向这名药郎,眼下南疆令牌遗失赶路赤马也不知所踪,此地距南疆域内少说得三日路途。

    “你是吃上什么官司了吗?衣兜中揣着这么个铁疙瘩。”

    纪驭渊从衣兜中取出青铁面制的令牌。

    “这东西挺沉,拿去当铺应该能换得一些银两,只可惜铁制不值钱。”

    眼见令牌尚在她抬手示意这人物归原主,岂料扯动伤口她不经冷哼一声落臂。

    “家丑不可言说,不过我要那这个去认外戚你能否还给我?”

    纪驭渊指腹摩擦过上头的令字转手抛向榻上这人,他眸色微沉柔声嘱咐道:“外头乱,你一女子要务必小心,我到外头寻些药草,你……”

    他看了眼面前的人顿住话头而后转身离去,推开门栏他踏出门沿入眼便是一匹赤马正驻守于前院。

    赤马认主今见生人不免反野踢足,纪驭渊侧身上马捉鞭不出片刻便已熟手踏足前院,他翻身下马轻拍马背:“随主般热烈的马够忠厚。”

    祁爻收起令牌她望向那双沾满泥垢的鞋索性赤脚慢步屋中,房中多竹架置放干燥药材。取簸中三枝忍冬含入口中,她听闻门外细微的马鸣声移步门沿推门。

    她靠近马身顺鞍座摸到刀伤,所幸刀伤不深休整两日便可痊愈,按她如今的伤情怕也是要停休二日用作疗愈。

    出征蔺州前她曾听闻南疆现今战缓民生安乐,而今虽蔺州战捷却也亏损兵力,哪怕去往怕也无力迎战不如暂定搁去几日也无妨。

    临至酉时纪驭渊林野归来。他瞥见槽沟旁那人正席坐在地磨砺剑刃,放下背篓他提步行至约一寸的位置抬手要碰,岂料白刃流转停于脖颈贴合上皮肤。

    “……”

    两人对视无言,片刻祁爻收剑抹水于左臂相间衣物归鞘,她杖鞘而起伸手摸上纪驭渊的脖颈,见无事便拍肩已示安慰。

    “你身手真好,在偏差半毫我今就身首异处了。”

    他扶去袖口被斩落的半缕青丝,摸上脖颈那处尚凉的位置。

    “你习武的?”

    祁爻回头注视着他眉头微蹙,续而道出。

    “流落在外跟江湖人士学的,不入流不奈看。”

    余光中她瞥见背篓草药覆盖下露出一截兔腿,拨开草药她拎出死兔望向纪驭渊。率军出征难免遇到远途军粮不足的情况,兔,蛇,鹿,死禽都可以作为临时粮补。

    “这个打算怎么办?”

    接过死兔他挥手示意祁爻回房休息,前院左道建有草棚下有火炕,他熟练地舀水生火浸兔入锅。趁锅水尚滚他回房取出药罐加水置于屋中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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