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晚，第二日苏珂尝试着要回缰绳，被晏今安白了一眼。她壮着胆子指着裴云初。
表示小师弟都可以自己骑马，她虽然悟性低一些但是已经被牵着跑了两天，对这匹马的了解已经足够深，一定能够自己骑。
晏今安微笑拒绝，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就是天差地别，不要妄想。
苏珂咽下这口气，不和这个老妖怪计较。
这一路上路遇一些土匪，用不到老祖宗出面她与小师弟三两下便解决完。
与影视剧中看到的不同，大部分土匪手中甚至只是木棍，极个别几个手中才用得上大刀，他们衣服打着补丁，胡子拉碴说是穷苦百姓也不为过。
果然一问，确实附近百姓活不下去才上山为贼。
原来附近有个寨子，名为平安寨，原本只是辛苦种地，年前突然来白虎堂，不仅让村民们交出粮食，还霸占土地扬言在那建立了白虎堂分部，强迫他们成为编外人员，到附近山上打劫，之后再由他们白虎堂弟子出面营救。
苏珂听得一肚子气，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朝廷呢？这些江湖人士逼你们做山贼，就没人管管吗？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跪在地上的长胡汉子被问得懵在原地，嘴里茫然道，“朝廷？”
“朝廷是不会管我们的？”另一人痛哭起来，“那些江湖人士各个都有大本领，朝廷的军队过来他们就离开，各地像我们这样被江湖门派编入的人很多，军官们又不会一直在这保护我们，等人走了，那些人又回来有什么用。”
苏珂听得越发魔幻，江湖还能比朝廷势力更大？这可是管理一个国家的机构，“朝廷就没有专门管理江湖人士的组织，比如什么六扇门？之类的。”
这下说得几个更加迷茫，“没听说过什么门的？”
“管理江湖？”晏今安靠在树上开口，“我记得应该有个四方盟，坐落于各个大城，专门约束江湖上的门派势力，缺月城离这不远，你们没找他们吗？”
几个老汉相互看看，对着三个字极其陌生，这种地方一听就是管江湖门派的事，怎么会理会他们这些种地的农民。
“四方盟？”裴云初翻出身上的江湖势力手册，对晏今安摇头道，“四方盟十年前已经被一个叫无悲帮的人给解散，现在江湖各个门派一盘散沙。”
一时间无人说话，显然也知道这个时候无人能救这些人，除非他们能将什么白虎堂解决掉
但苏珂更明白，整个江湖如此，如果朝廷的都管不过来，她们又能帮上什么忙？
赶走白虎堂，以后还会有黑虎堂，蓝虎堂…
光这样想着，苏珂对这个世界越发无奈起来。
从身上掏出银子交于长胡老汉手里，沉声说道，“大爷，你拿着钱偷偷带着家人离开吧，若是你们找不到地方，不如去留仙城，那里禁武，又有一个望月仙人，没有乱七八糟的门派。是个好地方。”
偷偷看着晏今安，这个传说中庇护一方的望月仙人此刻也因赶路显得风尘仆仆，心中不免发堵。
她对这人感官复杂，又怕又恨，只觉得晏今安既然被定义成反派，那应该是个无恶不作，或者深藏不露。
但现在，不管他初衷是什么目的，对于深受江湖势力迫害的普通百姓来说，禁武的留仙城就是最好的生活之地。
几个老汉弯着腰不停地道谢，瘦弱而又黢黑的小腿没有任何多余的肉。苏珂拉着裴云初连忙将人扶起来，目送他们离开。
林间小路上，树木发着新芽，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雪地，化开的雪水和泥土融在一起，混着掉落的叶子，草鞋踩在上面旋出一个个小泥窝。
他们身上并不干净，长得也不好看，相互搀扶着消失在林间的小路上。
苏珂看着心里发堵，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缰绳回到她手上，她兴致缺缺提不起劲，裴云初骑着马陪在他身边。这条路走得越来越沉闷。
“我先离开一会你们在此休息，若是等不及可先行赶路，不用管我！”晏今安拉住缰绳，径直拴好马，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珂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怀疑。
又一想，这老祖宗向来有事从不和别人说，她一时也不敢确定，到裴云初面前问，“你猜燕前辈有什么事会突然决定休息。”
裴云初抚摸着马儿鬃鬣，脸色怪异，“是不是和缺月城有关？”他从怀中掏出地图，脑海中计算着路程和脚力，很快算出不到半日他们就能到达缺月城。
见苏珂若有所思地看着燕不知离开的路径，心中怪异几乎要溢出来，“师姐好像对燕前辈不一样？你们当真从没见过？”
苏珂猛然回神，嘴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反驳，“我不认识他？”
说完她又后悔起来，小师弟脸色越发不解，已经察觉到师姐是有意瞒他，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裴云初有些后悔这时问这些做什么，就算两人之前认识，但师姐之前就否认过并且说过要提防燕前辈，说明两人之前就算认识也并不愉快。
若是两人不认识，他问这些更显得不太成熟。
越想越后悔，瞄着苏珂的神色率先服软，“师姐，对不起，本以为下山后会有很多有趣的事，就像故事书中的那样，仗剑江湖豪情万丈，没想到把师姐带下来却没遇到过一件开心事。”
他越说越多，“若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求着掌门让师姐下山，跟着我倒让师姐受苦。也是怪我太没用…”
苏珂听得惊讶，从没想到裴云初会这么想。
瞧着面前少年，一如既往地好看，可眼下显得一丝青黑，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动，眼角低垂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像是做错什么事，连眼角下的那个美人痣也似乎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突然意识到，自从下山来，她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晏今安身上，以至于没有发现对于裴云初的不安。
下山后碰到的这些事几乎是少年社会经历中的一次挫败。
小师弟自幼在灵鹤山长大，没见过人世间的样子，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被同样的杂役弟子欺负，最大的念想就是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抛弃他。
自学武之后是师长同门中的天才。人生简单得就像是一张白纸，上面只有桃李小院四个字，酸甜苦辣都在上面。
她突然生出一种怜惜，就像是姐姐对弟弟那般的，温柔地将少年额前的头发抚到一边，轻声安慰，“你要是没用，那师姐怎么办啊？你不是说过要保护好师姐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伸过去像模像样地将少年的手一起拿出来对比。
他的手暖暖的，手指修长，练剑的手茧清晰可见，虎口处被磨得红红的。
与他不同，苏珂的手势冰冷的，手指修长却没有一丝血色，她自嘲自笑，
“你看嘛，你有内力，可我却怎么都学不会。山下这么危险，若是我一个人，打死我也不会下山，幸好有你我才能一起。”
她说完笑出来，裴云初也跟着弯起嘴角，眉梢间的郁气一扫全无。
他太渴望苏珂的肯定，少年的爱慕变成一种欲望，迫切地想要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将爱的人庇护在枝叶下。以至于成长太慢都让他难以忍受。
可苏珂告诉他，幸好有他。
心中一股暖流涌出，不受控制地握住面前女子的手语无伦次道，“师姐…师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突然的激动吓得苏珂一愣，下意识抽回手按住他，“云初，我们师傅出同门，我信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江湖上必然少不了你的名号。这有什么可说的。”
裴云初解开心结围在苏珂面前教她骑马，大腿根刺啦啦一片疼的苏珂忍着疼上马，认真地听着裴云初的话。
有道是艺多不压身，学骑马没什么不好，她虽然学得慢，但努力过总能学会。
总比一直被晏今安牵马好上许多，不到一会已经可以围着裴云初小跑起来。
尽头处，消失许久的晏今安看着路边两人很是诧异。
他走之时未曾言明什么时候回来，原以为这两个人已经先行出发，没想到一直在原地。
“燕前辈…你回来了！”裴云初挥着手示意，“我和师姐在这等了许久，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们，地图就一份，万一分散可不好。”
“你觉得我会不认识路。”晏今安眉头一挑，口出狂言，“我又不是你们，地图看一遍早已记在心上。”
“是是！是我们非要等燕前辈一起。”苏珂坐在马上得意地拽着缰绳，身子随着马儿的行动微微晃动，可到晏今安跟前，马儿焦躁地捋着蹄子，鼻子发出呼呼的声音，急迫地往后退。
“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吁…吁！”苏珂勒着缰绳，安抚着焦躁的马儿，瞥向晏今安眼神透着不解。
她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晏今安一个大活人莫名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衣襟处似有血迹，应当是脸上的剑伤又流血了。
苏珂见怪不怪，这几日已见过不少次。
不过算算日子，擦边攻略快到时间，她犹犹豫豫深咳两声，以一种晏今安绝对能听到的声音忧伤，“也不知晏祖师如何？自下山之后，我对老祖甚是想念，也不知老祖会不会喜欢着人世间寻常生活？”
偷瞄着前面的人，心中暗暗揣着这到底算不算攻略呢…
“老祖宗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师姐还是别想了。”
“不喜欢！”
苏珂差点跌下马，两眼睁成圆形，看着前面的人，这…这人…回答了…
裴云初稳住马儿，到苏珂面前，见她神情不好，戚戚道，“师姐是要写信吗？”
“不了吧！”人都在这，还写什么信。
裴云初听得开心，师姐定然是已经开始回心转意。
晏今安眉头紧皱拉紧衣襟，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快步到树下解开绳子，跨坐在马上不耐烦道，
“走了！”
苏珂心有戚戚看着他甩动的马尾，从马上俯身凑近裴云初道，
“你说燕前辈生气了吗？”刚刚晏今安一牵马她才看见他衣袖带水，手上更是干净连抓绳时青筋都一眼可见。
裴云初诧异回道，“又没得罪他，燕前辈不是小气之人…”
苏珂点点头，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眼见晏今安越走越远不敢拖延两腿一夹马儿向前跑去，声音留在原地，
“小师弟，快上马跟上”
裴云初看着远去的两人，嘴角扯成一条直线，师姐离得远可能没有闻到，他闻得清楚。
即使洗过，燕不知身上仍隐隐散发着血腥味。
他杀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