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运(上)

    空无一人的正殿内,猛然没来由地刮起一阵阴风,肖宛珞和阿梨又不傻,当然知道门窗紧闭的正殿此时不该起风,于是赶忙现出了身形。

    “你们进殿所为何事?”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如松间明月,又如奔涌溪流,让人听之只觉心旷神怡。

    肖宛珞原地转了一圈地四处张望,殿内分明只有她与阿梨,并未见到其他的身影。她压下心中的疑虑加紧陈情,就怕被灰袍少年或是牛头马面横加干涉:“我叫肖宛珞,曾是宁朝的长公主,二十一年前蒙冤自尽,求您为我主持公道,允我再入凡尘,了却心愿!”

    她的话换来的是良久的沉默,正殿之内静谧得吓人,可她怕惊扰到对方不敢再贸然开腔。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心里犯怵的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次开口时,那道声音又再于虚空中传来:“怪矣!肖宛珞,我查过生死簿,你二十一年前就阳寿已尽,应是魂飞魄散才对,你的魂魄何故还能存活于世?”

    “我已经死了?”肖宛珞听罢一愣,震惊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阳寿已尽,毕竟她明明还能与肉身有所感应啊。

    “原来如此。”清冽的男声中透着恍然大悟,继而才道:“你手上所戴之银镯乃上等神器,有凝魂敛魄之效。你既得神器,必有自身的因果造化。好,我且助你一次,也算是积一分功德。”

    “您的大恩大德,我必铭记于心,日后定会多行善举,不负恩德。”哪怕连对方的脸都还没见到,但听到对方答应帮助自己,肖宛珞还是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那一厢的神祗却忽而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天命不可违。肖宛珞阳寿既尽,就断然不能再入凡尘。”

    他一句话就又把肖宛珞搞蒙了,这神祗一时一个样,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她只好低头顺眉地道:“请神祗明示。”

    当她再抬起头时,惊讶地发现一道身穿水绿色长袍的身影正飘荡在山神塑像前的半空中。那身影背对着她而立,她只能看到他翻飞的乌黑发丝和挺拔的背影,无法看清他的长相,而灰袍少年则敢怒不敢言地立在他一侧。

    男子不紧不慢地说:“肖宛珞确实阳寿已尽,你也确实魂魄尚存,这本来是相悖的,可却发生了。故此,想要再世为人,为今之计需要把你的魂魄从肖宛珞的身份中剥离,你可愿意?”

    “那么,我将是谁?”肖宛珞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

    “你可知,生死簿为何被称作‘人书’?不仅是因它记载了每个人的生死兴衰,更重要的是,它与‘天书’、‘地书’不一样,它不是早已写就的,而是与人的选择绑在一起。自人出生伊始,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直到人离世的一刻才被写定。肖宛珞,你已经死了,所以你的命数已经被定下,运数也结束了!”山神不急不躁地说了一大通。

    “我不明白,如今的我又算什么?孤魂吗?”肖宛珞眉头紧皱,越听越糊涂。

    “你太急躁,根本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神祗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仿佛在教导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世人常说的命运,其实是人存活于世不可或缺的两面。命,乃生死;运,乃兴衰。你肉身魂魄俱全,还你一命固然容易,可你运数已尽,还阳了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悲喜,不见起伏,懂吗?”

    肖宛珞听得一愣一愣的,从没想过还有此等讲究,她原以为还阳不过是神仙一挥衣袖就能办成的简单事情。

    一旁的阿梨忽然跪倒在地,朝着水绿色背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语气是浓浓的哭腔:“求求神祗见怜,帮帮我家小姐吧!”

    一声轻叹自半空传来,男子摇了摇头再度开口道:“也罢也罢,我再问一次,有一借运之法,可以让你接替他人之运格,你可愿呐?”

    “愿意!愿意!无论是何人之运格,我都甘愿接受,请您成全。”肖宛珞明明听得一知半解,却怕惹得神祗不耐烦,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熄灭,只好草草答应。

    “百端。”男子唤道。

    他身侧的灰袍少年抱拳应道:“在!”

    “你且与她解释借运之因果利害,我再下地府一趟,向阎君借取生死簿一看。”男子留下吩咐,就如出现时一样,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是!”少年朝着男子的方向尊敬地一拜。神祗一走,灰袍少年一改恭敬有加的模样,立刻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哼,你们两个小鬼好本事,不仅敢白日到此,居然还敢惊扰到上神。你们可知,我那结界就是为了防你们这种没有眼力见的小鬼而设的!”

    阿梨一辈子为奴为婢,深知面对气焰嚣张、盛世凌人的达官贵人的怒气,上上之策就是做小伏低,因此连忙拉住了肖宛珞,摇着头打了个不要妄动的眼色,率先朝着少年施了一礼,轻声道:“有劳山神老爷了。”

    肖宛珞知道阿梨的用意,压下心中不快,也服软道:“有劳!”

    灰袍少年似乎对她们吃瘪的表情很满意,笑着点头踱步着说道:“寻得合适的运格绝非易事,能找到一个已是万幸!一来需要确认原运格之人有运无命,否则就是夺舍;二来需要与原运格之人关系匪浅,运数相近才不至于被反噬;第三是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那就是当你承接了别人的运格开始,就得承担起他未了的因果造化、凡尘孽债,至死方休,所以务必想清楚再做决定!”肖宛珞心中苦闷,明白自己根本别无他选。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阵清风拂过,原先懒懒散散靠在门边的灰袍少年骤然精神抖擞地闪回神像旁,肖宛珞猜到大抵是绿衣神祗要回来了。

    果然,不消片刻,那道水绿色身影又出现在半空中,他的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半分,透露着多言后的疲惫:“我翻遍了生死簿,为你寻得一个可用的运格,只是此人运途崎岖,孽债深重,恐怕是所你不好驾驭的。”

    “谁?”肖宛珞万万没想到,她要借的运格,竟是来自有缘无分的夭折胞妹——肖宛玥。

    宁朝国君膝下的子嗣虽多,但作为长公主,也是嫡公主的肖宛珞,自小就享受着众星拱月般的照拂。在她之前,不是没有公主被用作笼络朝臣、联姻外邦的工具,但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高高在上的她身上。

    可惜,一切的笃定,在母后怀上肖宛玥后,悄然崩溃。

    年近四旬的母后跟她分享怀孕喜讯时,她是替她高兴的,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尚未出生的肖宛玥不仅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关注,盖过了她的光芒,甚至还成了她悲惨的诱因之一。

    普天之下,如果说有哪一个世人都趋之若鹜的地方,那大抵就是青要山中的清晖观了。

    据传,清晖观数百年前由一个修为极高的仙人创立,以除魔伏妖,匡扶人间正道为宗旨。没人知道清晖观位于茫茫青要山中的何处,但也没人敢质疑清晖观的存在,因为每当有妖邪伤人之事发生,总有自称来自清晖观的人出手善后处理。

    正因如此,清晖观成为了上至皇宫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人人向往的神圣地方。历朝历代的君主甚至还安排了专职官员以求拜访问道,而民间试图探寻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只是,这些人统统都无功而返。数百年来,从来无一人能找到清晖观的所在之处,以至于清晖观在后世百姓口中,被传得愈发的玄乎其玄。

    母后怀孕半年,那个素来不问世事,被世人称作仙家之所的清晖观居然主动发来拜帖,希望前来一见。彼时,朝野一片哗然,虽然有官员质疑拜帖的真伪,但更多的是喜气洋洋的道贺,高呼天佑大宁。

    面对清晖观年纪轻轻的来者,皇帝一开始还能保持着半信半疑的冷静态度,但当来者预言的天灾成真之时,皇帝彻底信服了,立马将其奉作上宾。

    清晖观的来者共六人,为首的是一个名叫陈莛的二十来岁青年人。皇帝询问他们的来意,让人诧异的是,陈莛直言,他们竟是为了皇后腹中尚未出生的小公主而来的。

    据陈莛所言,他们夜观星象,演算出小公主以后将是颠覆天下朝局的关键,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清晖观希望在小公主出生后,就把她接到观中传道受业,让她更有能力承担起自己的使命。

    像是怕宁朝的帝后不同意,清晖观还开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条件,那便是为小公主建立一个名叫晖尺院的书院,并且允许世家大族输送有天资的孩童前来求学。

    皇帝听后悲喜参半,悲的是希冀中的嫡子落空了,喜的自然是得到清晖观的青睐,平复心情以后的他随即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给还未出生的婴儿赐名——肖宛玥。

    后来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因为胞妹被赐名的次日,发生了一件改变她一生的事情——皇帝亲自修书给邬朝,提出联姻。她不能确定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因果,但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二者是有关系的。

    为此,她抗议过、闹过,甚至绝食过,可统统毫无作用。她彻底沦为一个即将被牺牲掉的筹码,被软禁在宫殿中,不可踏出闺房半步,直至出嫁那天。

    华美的喜服穿在身上宛若一道诅咒,出嫁当天,父王母后甚至没有前来相送,肖宛珞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被取代了。

    再后来,便是在花前月下时听沈檐提及,皇后临盆当天产下了一个脐带缠喉,窒息得满身紫青的气绝女婴。据说,不愿接受事实的母后为此大病一场,怒火中烧的父皇当场斩杀了一批太医,而候着女婴出世的清晖观的一众弟子也只得懊恨而归。

    时隔太久,久到她已记不得自己当时听闻此事的心情是悲凉,还是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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