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徒4

    就在此刻,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只瞥见余光里有一道阴影袭来,杜光欧下意识抬手,抵御在头前,可对方却是冲着他的腰来的。一个猛扑,他和那人双双从鹿上摔下。

    “唔!”硬摔在地上的滋味并不好受,杜光欧一阵头晕眼花,半晌才辨清那扑倒他的是王城精锐之一。

    那些士兵都是血皑顶尖的高手,行事雷厉风行,此刻更是将这种实力显露无疑。不需要杜光遗一句句给他们下令,他们知道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一个扑上来还不够,见杜光欧落地,他们竟是一齐上前,用无数双拳手将他压制在地。

    杜光欧丝毫动弹不得,他本就因为长途跋涉而不剩多少力气,面对的又是这群王城供养的精兵,更是无计可施。

    “按之前说的,拿东西过来。”

    白色的衣摆晃动,杜光遗拍了拍身上的尘埃,靠近被制伏在地的人。他吩咐精锐做事,声色如常,没什么波澜。

    杜光欧抬不起头来,甚至话都说不出来,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地面,没有丝毫尊严可言。被这般对待,火气无法控制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感觉自己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站在杜光欧的面前。与此同时,他感觉身上的桎梏松了几许。

    杜光欧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景象,此刻,他才明白刚才杜光遗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根粗壮的麻绳,一个精锐将它扛在肩上,杂乱的尾部在土地上拖拽、磨擦。那粗细不像是用来栓人,更像是用来栓牲口。

    几个精锐手脚麻利,把人抬起,三下五除二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又将他擒拿在前。杜光欧挣扎无果,双目生红,“敢用这种东西绑我——”

    精锐未曾因他的身份而手下留情,他们公然逾矩。杜光遗淡然地注视着,仿佛事不关己。

    这一阵骚乱发生后,熙攘的议论声从外周传来,城防军、迁徙大队,以及城外的入城队伍,所有人都将这一场意外看进了眼中。

    “传闻大殿下和二殿下关系不好,看来是真的。”

    “这也太不留情面了。”

    “真狼狈啊……”

    杜光欧的太阳穴砰砰直跳,那是怒火在血管下焚烧,“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杜光遗把他当成什么了?

    那些平民和流放者都在看着,一双双嘲弄的眼晴、讥笑的嘴脸,他们在看他的笑话。看一个王室如何卑微地被牲口绳捆起,丢进大迁徙队伍,狼狈地放逐。

    地位低下者最喜欢看权者倾颓,他们必然观赏得津津有味。杜光欧确信如此。

    ——杜光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杜光欧抬眼,双目猩红,瞪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然而,血皑王储此刻已不再理会他,男人单手一挥,转身而去,“带上人,进发。”

    精锐将他搀了起来,压向近处停靠的木车。走向那车辆的短短几步中,杜光欧的脑海里一片翻江倒海。

    愤怒挤压他的大脑,最终只留下一个想法。

    他要让所有人忘了这一切。忘记他的屈辱。

    想把他打入大迁徙的队伍,将他这么肆意地流放,他不容许。他决不会加入那只悲惨的队伍,被送往不知名的荒地。

    这一切必须重来。

    然后,他会让冒犯他的人付出代价。

    杜光欧低头看向自己的腰侧,配剑在刚才的混乱中丢失,不见踪影。想要触发那种可以回溯至过去的能力,首先他必须“死去”才行。但现在,他双手被缚,行动受限,想死,还不是什么容易事。

    在这方面,他没什么经验。他经历过许多次死亡,可从来没有主动寻求过它。这还是第一次被逼上绝路,主观选择赴死,以达成重新来过的目的。

    虽然看似束手无策,但或许,他可以试试残忍些的做法。

    精锐并没有捆住他的嘴,这是他们的疏乎,或许认为没有必要,而这给了杜光欧一个机会。

    他决定咬舌。让自己的肢体残缺,让鲜血鱼灌他的咽喉,在那之后,他就会死去。

    死去,而后获得新生。

    想到这里,杜光欧张嘴,将舌头探出去。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要对自己下手,想出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便知道自己不会真正地死亡,可身体依然因本能而恐惧。

    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咬下去的话,等待他的只有更悲惨的命运。想想这一年的经历,想想对家的思念,想想那些命丧雪山的队员。他非这么做不可。

    然而,就在他刚下定决心之时,有人接近他的背后,紧接着,一根粗麻绳穿过眼前,一只手掰开他下颚,麻绳卡入嘴中,瞬间收紧,绳尾牢牢系在脑后。

    “唔!?”

    他咬不下去了。

    “不要让他得逞。”杜光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似乎已经骑回了白鹿之上。

    杜光欧面朝木车,几乎半个头都被压进车厢,自然是看不到对方。他僵持在车门口,双眼圆睁,觉得不解。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

    不,不可能,自己的行为不可能被预料。这些人绝不会知道自己的能力,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曲指可数,而王城精锐显然不在这个范畴里,杜光遗也不在。

    难道只是因为发觉他要咬舌,出于防止他自杀的目的,而阻止了他吗?

    杜光欧拧动自己的脖颈,终于看到白鹿背上的血皑王储。对方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发表任何的感想,他拽了拽缰绳,调转鹿头,向队伍的前方踱步而去。

    不对,如果是认为自己要自杀的话,就算是那个对他漠不关心的长兄,也该说两句什么。然而,看他的样子,就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但是,这怎么可能……?

    杜光欧的计划失败了,他最终还是被士兵押送上了木车。车里很暗,空无一物,他们留下了一个精锐在车厢中看守他。

    队伍开始移动,传令官的喊声响起,“快步行进,明日抵达邯泪!保持队伍紧凑,落伍者不予援助!”

    邯泪镇位处血皑城西南,是去往琉城的必经之路。近两年,大迁徙频繁往琉城疏散人口,琉城虽叫城,但却是片城市残垣,它在数十年前的陨石天灾中毁于一旦。

    看样子,这只队伍真的是住荒败之地而去,而自己也确凿无疑身处大迁徙的队伍中。这不是演戏,也不是做梦,这么荒谬的事居然真的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离家一年归来,却在城门口遭遇截堵。城防军中有人想要暗杀他,而他根本不知道是哪方敌对势力。莫明其妙上了流放名单,还是亲兄长带队压送他。这件事哪件单拎出来,都令人匪疑所思,可它们现在却一起发生了。

    他已经不知道杜光遗究竟在想什么了,他们虽然并不亲密,可还不至于互相陷害。自己常年在外游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血皑的王座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他是次子,杜光遗还在,就轮不到他。这些道理杜光遗也应该都懂,明明只要把自己放在那里不管,他们兄弟二人就相安无事。可现在对方为什么偏偏来招惹他?

    难道,是有什么原因吗?自己刚回来,大迁徙队伍就出城了,杜光遗又那么巧出现在城门口,如果自己晚回来一阵,这些事还会发生吗……可如果真的事出有因,杜光遗为什么不解释?他们虽然平时话少,可关键事要都会明说。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总觉得整件事疑点很多……加之城防军中想要对他行刺的刺客……

    突然,木车颠簸,震得他思绪一滞。杜光欧从纷杂的想法中抽身,艰难地伸直被层层绳索禁锢的上身。他向车窗外看去,只见他们离血皑越来越远。

    看到那高耸的、静默的城墙,杜光欧的心脏骤然一紧。

    遭了,夏潜还在那里!

    刚才发生了太多,导致他一时忘记了夏潜还在城墙下。

    有人注意到他了吗,城防军能否好好安置他?

    不,不太可能。夏潜没有家,血皑城里没有他的亲人,他认识的人都在远征队里。那小子儿时是个地痞,活在烂泥沟里,因偷窃外交文凭而与自己意外结识。

    后来,他破格征用了夏潜,出于各种考量没有给他身份。城防军找不到夏潜的信息,他们会以为他是外面的流浪汉,将他随便埋在什么地方。

    该死,不管能不能回去,他必须回去。

    “唔唔!”杜光欧挣动,朝车厢中另外一个人嚷嚷。

    看管他的精锐转过头来,摇摇头,像在表达不解,“抱歉,二殿下,大殿下有令,不能为您松绑。”

    “让我说话。”杜光欧一字一顿,发出几个清晰的音调。

    “口辔也不能拆,大殿下特意强调了这点。”

    “让杜光遗来见我!”

    “我恐怕不能替您传达。”

    这不是能听懂吗?!

    杜光欧不甘心,就这么支支吾吾交流了好一阵,然而对面的精锐一味拒绝他的要求,总是重复着几个单调的字眼,“不能”,“无权”,“抱歉”。

    没有意义的僵持使人精疲力尽,没过多久,杜光欧根本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头往横木一栽,显出一副不醒人世的模样。

    “您装昏迷也没用,我有这方面的经验,能看出您是不是真的——”

    “闭嘴吧!”他囫囵地大吼。

    精锐适时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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