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

    山洞中无日光亦无烛火,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各处,其余的地方也是雕梁画栋,珠玉美器盈室,让此处能与从前壮观的神殿相较一二。

    天地初开时,一批魔物作乱人间,朝彻神君不忍人间遭难,率领众神兵亲下大荒泽,所到之处流血千里。

    清剿魔族,重设封印后,朝彻神君又自断一根小拇指,以上神血肉作引加封结界,自此魔域妖魔不得通往人间,三界达成平衡。

    朝彻神君离开时,指尖的一滴血恰巧滴在了一窝不知什么魔兽的蛋上。

    那窝蛋被神火焚毁殆尽,只剩一枚幸免。朝彻神君心生悲悯,趁结界关闭之际将这枚蛋带回。

    受到神君之血点化,里面的小东西竟然在朝彻神君手心破壳而出。朝彻神君正捧着这刚出生的小怪物不知如何是好,小东西此时竟不知轻重地对着神君的断指吮吸起来。

    朝彻神君心中一悸,后又浅浅一笑,当着众神兵的面感叹道:“小怪物喝了我的血,是认我当娘,那便跟我走吧。”

    从此大荒泽的无名魔兽成了神界朝彻神君殿中仙侍,名扶风。

    大殿内,与仙山中不知何时透进一股微风,暗处的一串骨铃适时发出一阵细微的清脆响声。

    朝彻神君猛地睁开眼,霎时间只觉得心中一悸,片刻后缓过劲来方才觉得自己现下比前些日子清明了不少。

    看来是真的大好了。

    他慢悠悠起身,在大殿之中转了一圈却不见扶风人影。

    与扶风不过三百年未见,如今到觉得二人间生疏了不少,莫非是怨自己没早些来找她?

    朝彻神君捏了捏眉心,不由得开始歉疚起来,抬手运了股气细细调息起来。

    与仙山内不见四时更替,亦不知晨昏,朝彻神君这一睡就是一日。他睡得并不安稳,其间总是梦见一位少年,隔着层层白雾似是要与他说些什么,可无论他如何靠近,都觉得这人远在天边。

    半梦半醒间,朝彻神君想到,他由开天辟地时的灵气孕育而成,法力无边,与日月同寿,无声无息地活了上万年,如今竟然也有梦了……

    另一边,子禧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璋城,总算在十日内把扶风要的一车岩牙玉送到了。

    通传过后,扶风亲自相迎,只见她与从前在神界时的花枝招展大相径庭,穿的一身素色,不施粉黛,头发高高束起,一副男装打扮。

    收了东西,这人只大手一挥,连个眼神都不给,兀自去了。

    子禧本想开口寒暄一阵,此刻却只能张着嘴望着扶风急匆匆的背影傻愣在原地。

    子禧也不恼,围着与仙山转了一圈,越发觉得此地虽然偏远但风水尚佳,是块福地。

    自为祸人间的魔族被神界剿灭后,三界设下结界,神、魔、人自有平衡,不可随意打破。真神不下人界,一些得道的凡人和受点化的小妖便成了受一方百姓供奉的对象。

    子禧清楚扶风的底细,对这个与仙山山神是敬而远之。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子禧佯装又来拜见,毕恭毕敬朝引路的小厮说还有宝物相赠山神。这回没见到扶风,被领进大殿后,子禧只见殿内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人,仅有的几个蒲团已经被坐满了。

    她与扶风曾是同船而渡,达岸了又井水不犯河水,几百年来交集寥寥。本以为要老死不相往来,上月却突然收到了对方的消息,这与仙山她是头一次来,也不晓得如今自己这位旧友是何光景。

    “请问。”子禧拱手对身前的一位公子说道:“兄台所来是为何事?”

    前方那人闻言转身,只见这位公子相貌平平,衣着却十分气派,手里晃着一把折扇,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这公子毫不客气地将子禧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扇子说道:“我打算开家酒楼,想来问问山神是开在城西好还是城东好。”

    子禧勉强勾了勾嘴角,又拱了拱手,算是回复了。心中琢磨着,她尚在人界时所谓山神河神不过是降降雨除除妖给个心理安慰,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这业务范围倒是越来越广了。

    子禧在大殿等了许久,见那些凡人拎着香烛瓜果来来往往,越发不耐烦,几日赶路下来她只觉得口中发酸想要大快朵颐。

    便又朝方才那位要开酒楼的公子招招手,“敢问兄台,这璋城之内最大的酒楼在何处啊?”

    “最大的酒楼啊,那是北市的聚香楼,也是我开的,看你面善,去了报我的名字,酒水费就免了。”这人折扇合好,嘴角一勾朝子禧拱手作了个揖,道:“小生姓余,名复,甲寅年正月十四生人,璋城人士,未曾娶妻。”

    “谢、谢了。”瞧着对方如此热情,子禧摆摆手连忙后退不再理会。边走边琢磨着她与扶风相识数百年,交情谈不上深。如今扶风是蛟龙困深山,她以一车岩牙玉相赠,却连面也见不上,这般冷待旧友,实在狂妄。

    不拘于前殿,子禧闪身燃了火折子,作隐身状,往神殿深处去。

    越走越发现,除了供百姓往来的前殿还像个样子外,入内越发阴森幽怖,道路盘根错节,其间还设有大大小小的结界。

    子禧在心中感慨这人将自己的栖身之地弄成这样,莫非原身不是蛟龙是只兔子。

    路越走越深,心知今儿个是见不上扶风了,子禧开始折返,不料转弯时正巧撞上一人,火折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原来是方才那公子,她的隐身术已破,不等子禧开口,余复的话头立刻跟上了,“姑娘怎的到了此处?我刚刚一回头就不见你人影。想是姑娘苦闷散心去了,姑娘有所不知,这与仙山……”

    子禧心中郁闷,捡起火折子,不欲搭理此人。抬头却见阁楼对面层层纱曼之下娉娉袅袅走过去一个美人,虽看不真切,但可见对方气质不凡,肯定不是普通人。子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诧异这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

    “那是与仙山的人。”余复拿扇柄在子禧眼前晃了晃,“姑娘可不要乱盯。”

    “与仙山什么人?”

    余复把脸凑近,以折扇作掩,凑到子禧耳边小声说:“与仙山山神的小妾,姑娘眼珠子可别乱看。”

    子禧瞪大了眼睛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惊讶。方才见到扶风,想来对方一直是以男装示人,百姓误会不奇怪,可是这小妾是哪里钻出来的?

    余复接着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本来这与仙山山神庇佑一方,从不问世事。可一月前,与仙山却张贴榜文,列了一堆珍宝令璋城三日内送来,一月之内竟然贴了三次榜,我这个璋城首富可被剥了一层皮呢。”

    余复摇摇扇子,又道:“后面就有人传啊,这山神纳了一位美妾,是老房子着火,在博美人一笑呢。”

    瞧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想扶风突然索要的岩牙玉,子禧更是满头雾水。

    别人不知道,子禧可是一清二楚,扶风本是朝彻神君养的一头魔蛟,犯错被逐,一番辗转而今在人间当起了山神。

    凡人不识一条蛟龙当山神,她只觉得好笑。

    余复见子禧脸色难看,又凑到她跟前,“姑娘这般反应,莫不是为负心情郎伤心了?要我说……哎,姑娘。”

    子禧心中疑惑,不等他说完飞身一跃至阁楼上,大步向前,将眼前的层层纱曼一一拂开,倒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那美人闻讯回头,纱幔因风掀起一角,子禧一惊,只一眼她就瞧清了,这哪里是什么美人,这、这不正是朝彻神君吗!

    瞧见人后,子禧吓得差点从上面跌下来,还不料她做出反应,头已经连忙扭过去了,落地就是一个踉跄,随后拔腿就跑。

    她也活了上千年,故人众多,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神界的神君和魔域的魔兽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不再久留,子禧连夜跑路了。

    余复望着子禧远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扇子。他随手揪下一片草叶叼在嘴边,优哉游哉地转身去了。

    扶风抬手接了一片落叶,神界无四季之分,亦无落叶。

    本是魔兽,神界不留她,魔域理应才是最好的归处,她活了上千年,却从未去过大荒泽,说不上缘由,只是知道那不是她的归宿。

    她记得朝彻神君刺自己一剑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千年来的情谊都化作泡影。后来她重伤逃走,神智不清时随着银河一同跌落,一番辗转就到了人间了。

    在人间这三百年,她不是没想过哪日朝彻神君来找自己,可等着等着便知是自己多念了……

    这时,远方传来脚步声,辛夷来报:“禀报山神,村民又把前殿堵住了,还是为了西沱镇的事。”

    “是有妖物作祟吗?”扶风问,她之前一门心思都扑在朝彻神君身上,对这件事印象确实不深。

    辛夷摇摇头又点点头,“西沱镇有吉脊兽出没,被几个有心的凡人捉了杀了,惹怒了庇护吉脊兽的狐妖,五日之内西沱镇凡是捕杀了吉冀兽的人全部身染重病。”

    “死人了?”

    “没,那狐妖知道不能害人性命。只是那些人本就非富即贵,如今全部卧床哀嚎,药石无灵,所以来与仙山找山神的人就多了。”

    扶风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只狐狸精的事你倒是清楚。”

    辛夷面色不改,已经习惯了扶风的揶揄,却不回答,又道:“有位叫子禧的姑娘留口信说,山神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让山神不要忘了她的事。”

    扶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听辛夷提到吉脊兽扶风才猛得想起人间还有这种疗伤延寿的灵兽。想到朝彻神君的伤,吉脊兽本身极为罕见,既然出现在西沱镇……虽不知究竟有没有用,但总要一试

新书推荐: 绑定好评系统后宠冠后宫 对弈 缘生因起 泥球一角 云上情诗[先婚后爱] 哭包前任的千层套路 时差八年的爱 江月烛年 灯火焰,近芦花 八*******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