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品研发是周妙难以跨越的横沟，每次尝试新口味，她总要折腾一个星期。
周妙把剩下的馅料拿回家，去书房翻出工具书，打算找找灵感。
但楼上邻居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刚看了一会，就听有一颗珠子在她头上滚来滚去，时不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周妙看向外面，路灯破开黑幕，一连串点亮，她楼下是小区的休闲广场，大爷大妈们拉着音响准备开始跳广场舞。
凤凰传奇的歌极具魔力，刺进纱窗钻进她的耳朵，彻底看不下去了。
周妙起身关上窗，“乌蒙山连着山外山”被压缩在窗外，她转头难得开了电视，对着一屏幕的电视剧封面挑挑拣拣。
最近出的电视剧没有一个对她胃口的，又把综艺翻了一遍之后，叹了口气，摊坐在地毯上，输入“武林外传”后当起了背景音。
欣赏完开屏动画之后，摩米前来汇报出租情况。
【按照您的要求，已经租赁出去了，这是租赁合同，请您过目】
周妙对摩米非常放心，大笔一挥签下自己名字后，朝她打听前夫。
【你有没有见过季宴礼？】
摩米嘴角的弧度没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周妙无言，反倒是摩米眼睛亮起来，弹出隔壁租户的信息：【周小姐，我精挑细选之后才敲定了人选。】
策划终究是没舍得脱离这个游戏的主旨，但周妙定睛一看，绿色的鸟窝头，红色的T恤，黄色的灯笼裤，穿着一双白色的豆豆鞋。
【……什么意思？】
摩米一脸邀功：【您的理想型呀】
她好不容易从上千个意向租户中挑出来的符合老板心意的。
……
当时被相亲男气得恶心的周妙填调查问卷的时候怎么夸张怎么写，完全没想到这逼策划会当真啊。
回旋镖恶狠狠扎进周妙身上。
还有什么来着？周妙面无表情叉掉信息框，一边找主线一边回想，还很幼稚，比小学生还幼稚，喜欢扭扭车，喜欢玩玩具。
周妙点了爱心进去，看到单人的那个隔壁邻居的心情检测栏彻底崩溃了，她爱单推是一回事，游戏强制要求单推是另一回事了！
她咬唇把游戏卸载，扔掉手机，脸埋进沙发的边角，傻逼策划。
楼下的广场曲目早就切成了经久不衰的小苹果，和武林外传的背景撞到一起，缠揉到一起挤进周妙的耳朵。
她撒气般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呼吸沉重，压不住的郁燥。
这个游戏是星光大厂为了扩展板块吸引女性玩家而紧急策划出来的，最开始蹭了其他游戏的热度，人气很旺，但一个月后主策跳槽，后来的策划做的像一坨屎，逼走了百分之九十的玩家。
玩家撤退，渠道带不来收益，公司顺理成章砍掉部门预算，人物越画越丑，后期一些活动卡片直接外包给了大一学生，恶心循环，最后这个部门竟然缺钱到微博要成为钻粉才能给官博评论。
周妙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对官方作死的操作一忍再忍，一边给官博私信提意见，一边专心推进季宴礼的进度，成了最后坚守在这个游戏里的万分之一。
她不愿意撤出游戏，不只是舍不得砸的钱，而是当初这个游戏真的可以带她逃避一些生活中的不愉快。
可这次的活动内测砍掉了所有人物，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塞给她一个所谓玩家“理想型”的NPC。
和现实里的相亲别无二致。
哪个傻逼油腻大叔想出的缺德剧情。
红玫瑰成了墙上的一点蚊子血，刺眼又膈应。周妙彻底放弃拯救这个游戏。
死去吧！
她恼怒丢掉手机，哀其不争。
-
周妙沉浸在哀悼白月光的情绪里，门铃响了。
“周妙。”来人气若游丝，从门缝里小心翼翼钻进来。
周妙轻而易举听出来是许笑，连忙起身开门，唯恐她倒在走廊。
“怎么了？”她把许笑搀起来，酒精裹着烟草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她分辨不出的味道扑面而来的。
周妙屏住呼吸，连拖带拽把她拉进来，安置在沙发上，返回去关上门，顺带着把垃圾桶放到她脚边。
许笑，人如其名，是个爱笑的小太阳。可此时此刻，她收起光芒，窝在沙发的边边，缩成一团。
周妙抽了张湿巾，擦拭着她的嘴角，伸手替她理清头发，不知道在哪儿抱着垃圾桶自己吐过，头发都沾到了。
许笑是豫剧演员，平时最注重形象。
“我看到他和别人排戏。”
“听那人说他签了个电视剧的合同。”
“别人知道，我不知道。”
许笑说完就闭上眼睛，眼睛干涩，只觉得疲惫，“我想睡觉。”
周妙把毯子给她裹住，把茶几上摆了一个星期的矿泉水拧开：“先漱漱口，我去抱个被子。”
许笑这个状态周妙不敢让她自己睡，她从客房抱了许笑常用的被子到自己卧室，然后把她半抱半拖进卧室。
周妙冲了一杯蜂蜜水，把保温垫放到许笑那侧的床头柜，方便她喝水。
确认没有遗忘东西后，她才放心靠在许笑旁边。
许笑和陆单为是青梅竹马，陆单为三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没了，许笑的父母直接把他接到了自己家。
两小无猜，并没有什么狗血的戏码，上个月周妙还吃了订婚小蛋糕，还被预约下了明年做伴娘。
许笑躲在被子里不安地哼唧，周妙轻拍她的背哄小孩一样哼着不成调的晚安曲。
这一晚周妙睡得很不踏实，她时不时惊醒去摸一下许笑，探头看看她的情况。
早上被闹钟吵醒，身体本能关掉闹钟，手臂抻平，探进冰凉的被窝，还想继续睡。右手边毫无阻碍，周妙后背一麻，瞌睡吓退，整个人弹起来。
许笑呢？
周妙扯过睡袍，奔到客厅，看到许笑在厨房做早餐才稳下心神。
“做的什么好吃的？”周妙慢悠悠晃过去，伸手想从盘子里捏一颗蓝莓。
许笑劈手拍掉：“去洗漱。”
周妙瘪嘴，舔舔嘴唇，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出来：“打算怎么办？”
许笑反身回到灶炉前煎蛋，听不出情绪：“该咋办咋办。”
那个女生有对象，两个人排戏也是工作需要，他去接戏估计也是担心目前的工资养不了家，她理清楚缘由，说服自己，也明白这点小事到不了要取消订婚的地步。
只是，暗刺难剔。
周妙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眼眶轻微发青，状态比许笑还差劲。
她放水冲洗着牙刷，捧起水灌进嘴里漱口。
相爱太难了，还是纸片人有意思，那种只钟情于自己的致命吸引力。
“还去单位吗？”周妙想劝她休息，但也清楚自己说也是白说，许笑没有落下过一天练功。
果然，许笑咽下面包，又撕了一口，点头应道：“当然。”
“你们两个可以好好谈谈。”周妙坚信只要两个人开诚布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怎么谈？”许笑无奈一笑，“妙妙，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说出口的。”
为什么要和别人练功？一旦这句话出口，无论陆单为什么想法，许笑已经把他钉在了背叛的耻辱柱上。
那才叫真正的崩盘。
周妙垂眸叉起最后一块华夫饼，沾着炼乳：“埋进沙子里，就能当不存在吗？”
-
周妙骑着小电驴把许笑送到单位，自己到店已经是十点钟。
工作室的微信消息全是在催她上班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赶紧寻思招个糕点师傅。周妙卖力捏康，边构思着招聘文案，再次感谢隔壁邻居送来的“投资”。
只是……
隔壁店的设计师和装修团队已经入场，冲击钻和砸墙倒地的声音吓跑了她三桌顾客。
周妙没好气地收拾着桌子，要不是祁霁充值的太多，她高低得去找他理论理论。
周妙打扫完店内，抬手看了看表，周末的下午三点，她一桌客人都没有。
下次见了面得问问他准备装修几天，她总不能一直让客人外带吧。
周妙编辑了一条招聘信息，往工作室朋友圈发了一条，又在本地招聘群里发了一条。
挂上休息的牌子后，专心致志埋在操作间继续研究她的新品。
失败了四次，周妙嚯嚯完半颗榴莲后，终于收手。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榴莲，啃起了榴莲。
榴莲加苹果怎么调都是榴莲味。周妙叹了口气，看来苹果真的很无聊，没法制衡霸道的榴莲。
周妙把榴莲核抛进垃圾桶，挤了两泵洗手液，擦干手，走到吧台坐下，鼻翼轻动，还是有那股讨厌的榴莲味。
她爱吃榴莲，但不喜欢榴莲味。
周妙拿出口袋里的护手霜，挤了一大坨，抹匀双手，连指甲缝也不放过。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颗无聊的苹果。
清淡的花果香调充斥着鼻腔，直接盖住那丝似有若无的榴莲味。
嗐，她纠结个什么劲。周妙一拍大腿，非得拿苹果去压榴莲吗？换菠萝蜜不行吗？菠萝蜜也挺霸道的。
周妙致力于把黑暗口味家族壮大。打定主意，她锁门要去水果店抱几盒菠萝蜜回来。
锁好门，周妙转身没留神，一个跨步没站稳差点跌下台阶。
她被一只手拽住，栽进温热的怀里。
周妙仰头，看到祁霁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话筒里咋咋呼呼，从她左耳进去右耳出来，不知道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阳光给他的金发勾出亮边，今天他的发色似乎浅了一些。
她看到祁霁用嘴型问她：“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