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靠在门上挑眉：“你和我说实话，你和许传什么关系？”
易凯晨沉默了半晌，在脑海里翻遍了词汇，最终开口只是苍白的一句：“初中同学。”
张导好奇地问：“诶？那你们怎么一副不熟的样子？她没认出你？”
易凯晨笑了一声，反问：“你和你初中同学都很熟吗？”
“也是。”张导嘟囔一句，又想到易凯晨的来意：“都不熟了，干嘛还问人家要多少钱？”
“我又没说要给她。”易凯晨的目光移到一边又移回来，张导知道这是他习惯性的撒谎动作。
“她没说要多少，但是我借给了她四千。”张导说完又补充一句：“是她录制节目的钱。”
说完，张导关上门，打算躺平好好休息一下。
门外的易凯晨拿起手机，点开《海河畔》的群聊，找到许传的微信后久久没有点下添加好友的选项。
许传，很熟，特别熟。
他也敢肯定许传对他也很熟，不存在认不出的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许传装作没有认出他而已。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息屏，黑色的屏幕映出他的脸，灯光昏暗，他的脸似乎变成了十三岁时的模样，拉扯着他回到十二年前。
那时，他刚刚从岭城搬到锦城，这个城市和岭城一样狭小，不同的是在这个城市他除了有一个会打他的爹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他，也没有人会停下来关心一个校服有些脏的小孩。
转入锦城中学的第一天，是个阴雨天，学校外面的小摊贩有伞的撑伞，没伞的在慌忙地收摊。
面对陌生的班级和陌生的城市，他的心情比天气还要差。
更差的是，他上学第一天钱就被人偷走了。
狭小的学校里连图书馆都没有，只有一个叫图书室的地方，更不要说食堂了。
也确实没有设置食堂的必要，锦城就那么大，大多数学生走几步就到家了。
剩下的那小部分，就是在校门口外的小店或者小摊上买些吃的。
他就是那个需要买却丢了钱的倒霉蛋。
暴雨冲刷走了校门前学生们随手丢掉的垃圾袋，小商贩都躲起来，他呆呆地站在雨里，想的是不仅要饿肚子，回家还要被易震骂一顿。
午休的时间很长，校门口早就没有几个人影，他显得格外突出。
他对回家的恐惧像雨水带来的寒冷一样慢慢浸透他的衣服，钻进他的身体。
直到，一把粉色印着盗版哈喽kitty的伞递过来。
他跟着这把粉色的雨伞走到一家门店，获得了短暂的温暖，还有一屉包子。
那天他特别别扭地说了来到锦城中学之后的第一句话：“谢谢。”
回答他的是有些清脆的少女音：“不客气。”
这是困住他的十年回忆的开端。
*
许传躺在摇椅上，正为那看不到头的一百五十万发愁，摇椅被她晃得规律地作响，手机被她甩在床上。
突然手机传来了一声提示音，她从摇椅上起身，点开手机，是一条好友申请。
这个人备注也没有写，头像是一只黄色的小狗，看起来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对方通过《海河畔》工作组添加。
她返回到群聊的界面，点开群成员，发现这个小狗头像下面的群昵称是：易凯晨。
她将自己摔在床上，高举着手机，心跳加速地通过了他的好友，对面似乎一直在等待她通过一样，消息很快发过来：“真不记得我了？”
哐当，手机砸在了许传的脸上，她“嘶”了一声，一手揉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手指停留在手机键盘上面，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说记得的话，今天一整天的戏便白演了，若是说不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任由冷风吹进来。周围没有什么高楼，看到的只有凯宿酒店的中式造景，也许是太晚了，花园的灯光也都熄灭了，只有月亮是整个夜晚里唯一的光源。
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有一个这样的夜晚。
那是她父母都在身边的最后一个跨年夜，2004年的最后一天。
那天刚好是一个周五，自从易凯晨为她出头一次之后，他们便成了组队的伙伴，上学这件事也不那么难熬了。
这一年也是她和易凯晨成为朋友的第一个跨年夜，反正第二天是周末，她约了他放学之后去看从网站上搜到的流星雨。
跨年夜看流星雨，总是让她觉得非常有意义，在这一天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加倍实现。
从笨重的电脑上搜索了一些看流星雨的技巧之后，他们找了一个足够黑暗、视野足够开阔的地方——学校的操场。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光污染，也不知道网站上的东西并不全都是真的。
他们各自回家报备之后，就跑到了学校里一个隐蔽的角落，等到天黑才鬼鬼祟祟地走到操场。
许传躺在草坪上，难得地放松，她问：“你怎么还站着？”
还在变声期的易凯晨嗓子有些难听，他说：“不想弄脏衣服。”
“那你许什么愿？”许传没有硬拉他坐下。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许传对此嗤之以鼻：“又不是过生日。”
“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易凯晨找了一块儿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的愿望就是快点毕业，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们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天空没有任何一颗星星坠落。
许传打了个冷战，关上窗户，拿回手机，轻轻敲下一行字：“易老师您好。”
对面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但许传还是带着一丝紧张，在床上像个煎饼一样翻了半天才睡过去。
次日的录制对于许传而言已经有些轻车熟路了，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李雪进入房间，许传礼貌地朝她点头微笑，等到李雪坐到自己身边时，许传把酝酿了一早上的话问出口：“李老师，您那边有没有什么群演的工作？我想录完节目做做兼职。”
李雪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没有诶，但我可以帮你问问。”
“谢谢。”许传感激地回答，她现在没有什么赚大钱的渠道，只能能赚一点是一点。
没过一会儿，人已经到齐，第二期的录制也陆陆续续地开始了。
许传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青春靓丽的少年们，始终无法让自己沉浸其中，与许传相反的是易凯晨，他今天比前面几天加起来都要认真。
屏幕中的人今天的任务是自行组队，要在节目组划定的范围内找到打卡点并完成任务，两人一组，势必要有一人落单。
“你们猜谁会是单独的？”赵阳阳问。
“林阅吧。”杨旭说。
“我觉得是卢明诶。”李雪也跟着节奏。
“许传呢？”
许传心中正在盘算群演能赚多少钱的时候，突然被点名，她有些心虚地笑笑，随便说了个人名：“嗯？林阅吧。”
易凯晨问：“是因为竹马比不过天降吗？”
因为昨晚的消息，许传一直没怎么敢正面看他，可现在问到自己身上，她又不得不回答。
“我猜的。”许传敷衍。
“猜的一般都是直觉，直觉就是内心的映射，所以昨天许老师的竹马还没讲完，今天要不要接着说说？”许传听到他在说许老师三个字上似乎特别用力。
许传此刻心如乱麻，张姨的事情和剧团的事让她心力交瘁，现在又得罪了易凯晨，一时间有些绝望。
“你说陈南呀，陈南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搭档，但没什么故事。”许传随口说。
易凯晨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也在你的剧团吗？”
“嗯。”
“你们剧团叫什么？”
许传回答：“传承剧团。”
观察室再次陷入沉默，除了许传，没人知道易凯晨今天咄咄逼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屏幕中的故事还在继续，最终被剩下来的果然是林阅。
杨旭借机嘲讽了一句：“易老师，竹马真没打过天降。”
许传没有看周围的人都是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里的人做游戏。
宋萌萌和卢明似乎很合得来，李毅和吕薇也很有默契，林阅自己前往一个最远的任务点。
最先到达任务点的是李毅和吕薇，他们的任务是默契比拼，猜测对方喜爱的动物、害怕的东西、还有恋爱次数。
这两人从开始到现在聊了一路，彼此之间的了解颇深，总共完成了四道题目，只有恋爱次数没有答对。
李毅说自己有2次恋爱经历，吕薇说自己有一次。
镜头再次转到观察室，许传不用想都能知道接下来的话题是什么，虽然她觉得很无聊，但这个问题问明星就不一样了。
“各位有几段恋爱经历？”
果然如此，许传这个素人是在场最淡然的。
“我就一次。”杨旭难得露出一些羞涩。
李雪礼貌地微笑一下说：“我也是。”
接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停在了易凯晨身上，许传也一样，她也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十分好奇。
“我也算一次吧。”易凯晨皱眉思考了许久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