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孟知竹把笔往这桌上一横，玉质的笔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彰显出主人的火气。
方尽欢扫了一下眼前的场景，一眼就知道孟知竹在气什么了。
“不就是打碎砚台嘛，有什么难堪的？”
他不怒反笑，厚脸皮地闯进来。
“我刚刚可看见了，那个道士已经出去了，如果我不来帮你的话，你就要自己收拾残局喽？”
看着方尽欢欲进不进的样子，孟知竹有些犹豫。
刚刚已经发脾气了，如今再让人进来，显得自己有些阴晴不定的。
虽然她的确是阴晴不定的，不过她还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
置之不理当作回应。
方尽欢见状也十分识趣，抬腿就迈进来，将孟知竹的轮椅推到了一旁的床边。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动不动就生气会长皱纹的。”
“残疾人就是这样喜怒不定，你管我！”
孟知竹抓起手里的蜜饯往他身上扔去，被方尽欢一个闪身躲过。
“行了行了，我不说还不行嘛！你的轮椅脏了。”
方尽欢的眼风扫到孟知竹的轮椅，发现她的裙摆、鞋子、轮椅都脏了一片。
而孟知竹正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手足无措。
眼下，她的手也因为刚刚敲笔那一下，溅地满是痕迹，正举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方尽欢将一旁的毛巾浸了水，走到她身边。
“我自己来。”
孟知竹二话不说抢走了毛巾，仔细地擦起手来。
看着孟知竹嘟嘴的样子，方尽欢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孟知竹的手顿了顿。
“我这样的人，出门自然是招摇些，你见过我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我倒是记性不好，哪怕见过你，可能也不记得了。”
孟知竹瞥了方尽欢一眼，继续拿着毛巾擦手，动作不像刚刚一般嫌弃，而是不急不缓，慢条斯理。
方尽欢笑笑。
这姑娘在打哑谜。
刚刚急躁，是性情之中，可突然之间慢下来，必然是在脑中思考着什么。
越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越要沉稳。
这是师傅跟他说的。
孟知竹的话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说，自己招摇过市，哪怕方尽欢见过她也不足为奇。
这才奇了呢。
方尽欢根本不可能见过她。
因为，方尽欢已经有十年没有离开天极境了！
天极境是个岛，与世隔绝，十年与外界沟通一次。
自打方尽欢十二岁来到这个岛上之后，再没踏出过一步。
所以，俩人根本不可能见过。
除非……
是在船上。
方尽欢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没有了，现在隐隐约约还能记住的，就是大船上的片段。
如果他觉得孟知竹眼熟的话，两人一定是在大船上见过！
他之前不想留在这里，可是眼下却觉得留在这里的选择十分正确。
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得抓住这个人。
“你的鞋脏了。”
方尽欢好心提醒。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孟知竹烦死了！
她又无法弯腰，没有人帮忙甚至连换衣服都费劲。
难道如今只能这么脏着嘛？
气死了！
“姑娘可需要我帮忙？”
方尽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来，显得十分灿烂。
看着他灿烂的笑，对比自己眼下的境遇，孟知竹恨不得打死他。
“不用，一件衣服而已，扔了就行。”
方尽欢震惊。
这衣服看起来就很贵。
毕竟上面还有狐狸裘，看针脚也是金线镶边，缀的珠宝也是有金有玉。
“如果我表现地好，请问东家可以给我涨工钱嘛？”
孟知竹一愣。
“你还没开始打工呢！涨什么工钱？”
她抬眼一看，虽然方尽欢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不过他面色一片淡然。
像光天化日明抢的流氓一样理直气壮。
孟知竹问出心中疑惑。
“你凭什么？”
方尽欢从一旁拿起一把剪刀，将孟知竹裙角沾了污渍的地方全部剪掉。
还修出一个规则的形状，不像是洒了脏东西之后补救的样子。
倒像是本来就如此设计一般。
“现在我的月钱值二两了嘛？”
方尽欢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
孟知竹眨眨眼。
“我的鞋还脏着呢。”
方尽欢左右看了看，拿起一旁被敲在桌子上的笔。
沾了红色的墨汁，那本来是孟知竹用来盖自己印章用的古方印泥。
方尽欢在孟知竹的鞋子上画了起来。
几笔将墨汁连做一枝红梅，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看来留着你还有几分用处。”
“那现在值二两了嘛？”
见方尽欢还揪着刚刚的问题不放，孟知竹摇头。
“一两五钱。”
方尽欢高兴地蹦起来。
“现在只要打工七十几年就可以了！太好了！我离自由就查那么几步了！”
孟知竹一滴冷汗落下来。
虽然她也穷过，不过她似乎不是很能理解方尽欢的世界。
“东家，这个笔看起来也不错，能不能给我？”
方尽欢继续得寸进尺。
孟知竹拿出蜜饯放进口中，“一百四十两。看在你帮了我的份儿上，折价卖给你。七十两。”
方尽欢放下笔，收起笑容。
“我还是太年轻，不能随随便便用生命当赌注。这个笔我无福消受，还给东家吧。”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地脚步声。
方尽欢竖起耳朵一听，是一个女人的脚步。
“东家，天色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带您上船。”
方尽欢刚想离开，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女人的尖叫传来。
“啊——！”
孟知竹向外看去。
“什么声音？”
十分上道的方尽欢开门走了出去。
“我先出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别动。”
不多时，方尽欢急匆匆的脚步传来，他一把推开房门，面色凝重。
“外面死人了。”
大块儿头的房间，这个男人趴在地上，满身是血。
书生、卖葱油饼的、弱柳扶风的姑娘，所有人都已经自发地站在周围。
方尽欢推着孟知竹进来。
看清眼前场景的一刻，孟知竹不由得狠狠拧眉。
突然，一片黑暗笼罩下来，
竟然是方尽欢的袖子挡在她面前。
“我怕你做噩梦呀！东家！”
孟知竹慢条斯理地搪开他的手，完全不解风情。
“挡着有什么用？难道就能当没发生嘛？”
她也的确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
可作为一个商人，在她的客栈出这样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得面对的。
“推我过去看看。”
“好嘞！”
方尽欢对自己奴才的身份接受地十分流畅，半点儿挣扎都没有。
孟知竹扫了扫躺在地上的大块儿头，又左右看了看。
“刚刚的叫出声的是你吧？”
孟知竹看向那弱柳扶风的美人儿。
声音那么尖细，一听就知道是谁。
“你是第一个发现他的？”
美人儿眼角含泪，甚至还在发抖。
“我就是来给他送信的，谁知道刚一走进来就发现他已经变成这样了呢！”
“什么信？”
方尽欢往美人儿身边凑了凑，发现美人儿身边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他拿起信就要打开，却被书生拦了下来。
“未经允许，不可以随意拆人信件。”
方尽欢看了看一旁地上躺着的大块儿头。
“现在这情况，问主人似乎也不大合适。”
书生尴尬地收回手，任由方尽欢拆信。
“执意上船的人，将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方尽欢将上面的字读出来，后又顺理成章地递给了孟知竹。
看着字条上的字，孟知竹呢喃。
“什么惩罚呢？”
“不就是死！”
美人儿嘶吼着，根本不知道孟知竹问这问题有什么意义。
“或许……”一旁卖葱油饼的人小声推测，“只是小小的惩罚呢？我虽然听说大船挺恐怖的，不过不至于死人吧？”
“会不会死人，看他的下场还不明白嘛？要不然，我们明天就别去了。”
美人儿似乎是被吓怕了，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
“不行！”书生摇头，“不管发生什么，我是一定要去的。”
“可眼下凶手还没找到，这客栈也没其他人，杀人的人一定就在我们之间！”
美人眼眸翻红，似乎是怕极了。
“凶手而已，找出来不就可以了。”
孟知竹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慵懒而又随意。
她将手里的纸随手一放。
“这信是如何到你手上的？”
孟知竹盯着美人儿。
美人儿回想了一下。
“我刚刚有点儿饿，下楼去找吃的，就看见桌子上放着这样一封信了，信的封面上写着他的房间号，我就直接给他送过来了。”
方尽欢翻了翻手里的信封，发现上面的确写着天字甲一。
想到这里，方尽欢突然皱了皱眉头。
天字甲一。
这个房间号有些熟悉。
“敢问东家，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嘛？”
书生看向孟知竹，问出声来。
“这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疏散了，董老也去置办东西没有回来。”
“那其他人可以随随便便过来嘛？”
孟知竹笑笑，“这里交通不便，出去过来都要两天的时间。”
书生笃定，“所以写信的人，一定就在我们之间！”
孟知竹笑了笑，“可是……这纸不是我们客栈的哦？”
方尽欢拿起孟知竹手里的纸看了看，到底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孟知竹撕开纸的一个边缘，将纸缝对着大家。
“我们客栈的纸，都是三层的，不会用这么劣质的纸。”
方尽欢的手顿了顿，仿佛被有钱人撞了一下。
他满脑子都是……
所以，这个纸拿出去，也是可以换钱的喽？
孟知竹似乎看穿了方尽欢一般。
“别想歪门邪道哦，纸已经被我用完了。”
方尽欢赶紧打哈哈。
“我不是那样的人。”
美人儿看着孟知竹手里的纸，恍然大悟。
“所以，凶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