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斜密林,万物俱寂中衣袍与丛叶摩擦的沙沙微响以及急促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乔沅宁提着被刮扯的破烂裙摆连滚带爬,仓皇逃窜,但后面穷追不舍的脚步声依然近在咫尺。
乔沅宁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她前一秒还偷爬上花棚挂上她定制的准备给大家惊喜的烟花,下一秒她人就到了荒郊野外,对面还有四个獐头鼠目手持各样古怪兵器,不怀好意盯着她的大汉。
虽然还没搞清状况,但她下意识转身就跑,边跑边使劲搜罗脑海里那点模糊的陌生记忆。
然后她绝望的发现自己大概穿到了一个玄幻世界,而她这副身体的主人却是一个因为没有灵根的锻造师,此时,好像,正陷入一场,因狗血虐恋引发的血色风波?
乔沅宁鼓励自己稳下心神,凭着记忆摸出芥子袋,企图从里面找到什么可以用的神器。
宝簪、珠花、小话本、瘦身丸……
乔沅宁每取出一个脸上的神情便龟裂一分——谢谢,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
就这么她逃他们追她插翅难飞了一会,乔沅宁忽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隐在黑雾里面隐约可见外形的山。
她想也没想,冲那座山奔了过去。
后面四人却立马站住了脚,他们看着那消失在黑雾中的身影面面相觑。
“这怎么办,如何向上头交代?”
“她入了那山等于自寻死路,正好省的咱们动手了。”其中一个刀疤脸冷笑道,“只是可惜到嘴的鸭子飞了。”
这头的乔沅宁刚在黑雾里落脚,还没等喘一口气,不远处便响起一声猛兽的嚎叫,震耳欲聋,惊起一片殊形怪状的飞禽。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行动的。
乔沅宁脚底生根僵持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只状如熊而九尾的兽在眨眼间闪现在面前。
她大脑一宕机,当下做出的自救方式就是,吧唧一下躺地上装死。
那兽绕着她走了一圈,像得了一个玩具一般好奇的在她身上嗅来嗅去,温热的气流吹拂着乔沅宁早已乱成鸡窝的头发。
乔沅宁岿然不动。
接着,熊兽伸出有着一排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她不知何时被划破的小腿上黏黏糊糊的血。
乔沅宁终于鬼哭狼嚎的挣扎起来。
熊兽似乎不理解这泪流满面的女娃到底在害怕什么,它歪头用一双澄明的玻璃眼珠打量了她一会,然后张嘴咬住她腰间摇摇欲坠的束带,一个仰头将她甩在了自己身上。
脸上还挂着大鼻涕泡的乔沅宁一手拢住自己松散的衣裙一手死死抓住兽身上的长毛。迎面而来的劲风刺的她无法睁眼,周边的景物极速地往后退去。
乔沅宁咬牙忍着上上下下的失重感,思绪胡乱发散,想着接下来自己在这异世大陆可能会经历的各种死法,万念俱灰。
等熊兽终于把她从背上扔下来的时候,乔沅宁已然被颠的脑袋发晕。她倚靠在这阴暗潮湿的洞壁上,小心翼翼抬头快速环视了一眼周边。
这里十分阴暗简陋,左手边孤零零立着一个类似于祭坛一样的台架,上面凝聚了厚厚的血,新的旧的叠加掺合在一起,颜色浓郁到发黑。它下面还散落着几块白骨,半浸在血水里,像是掉进了黏稠的红色油漆里。
正前方是一张矮榻,其上倚卧着一人。
乔沅宁匆匆打眼一看,半晌,又控制不住的再次偷偷瞄向他。
无他,实在是这人生的过于扎眼。
他一头浓密的黑发用一根乌骨乱七八糟的半束起来,一身没有任何纹理和花样的黑色长袍拂在地上。全身上下几乎无任何装饰,甚至透露着几分原生态的野性,故而更显得他耳侧垂着的两串红色流苏系金玲的精致耳挂极其突兀。他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妖冶的雌雄莫辨,眉骨上的一颗银钉倒衬得他一张沉郁的脸带了点恣意。
极其矛盾,极其美丽,极其危险。
这是乔沅宁的第一印象。
那人半句话都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抬手就打出一道致命招式。电光石火间旁边的熊兽闪身过去替她硬生生扛了下来。
陆倾昱面沉似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他微蹙起好看的眉,不耐的看向那吐了一大口血的兽,手指翻飞结出一个放逐术。
熊兽立刻吓得叽里咕噜地嚎出一串乔沅宁听不懂的兽语,眼看主人挥手就要下禁术,它俯下身张开血盆大口使劲舔了舔乔沅宁腿上的血。
然后乔沅宁惊奇的发现那男子的眼睛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好像是在极力验证什么,熊兽嗷呜嗷呜的叫着,低下毛茸茸的脑袋又舔了几口乔沅宁的血,欢快的在地上蹦跶了几下,邀功似的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陆倾昱。
陆倾昱收起禁术,朝乔沅宁走过来。
乔沅宁立马手脚麻利的将破碎的裙摆卷到身后,不甚熟稔的跪地,磕头,像在上供神仙。
能屈能伸方为大女子也。
她用余光紧张的盯着那双行动间隐约可见优美纤细足弓的赤脚慢慢停在自己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陆倾昱蹲下身,将乔沅宁从头到脚细细查探了一番,最后挑剔的眼神停在了她露出的一小块如白玉无瑕的脖颈处。
他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上面。
乔沅宁抖如风中枯叶,她毫无不怀疑这位浑身透露着反派气息的大人物下一秒就会出手折断她脆弱的小脖子,比杀鸡还简单。
脖子上微凉的触感只一瞬便消失了,接着她感受到一阵酥酥麻麻的轻微疼痛。
乔沅宁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却什么也没摸到。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到陆倾昱正微吮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嘴角染着几滴血珠子,似唇樱点绛。
乔沅宁无心欣赏,她脑子里已被我会不会死,我会怎么死,我死后会不会回去等各种问题疯狂刷屏。
陆倾昱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小药丸,他将它塞进乔沅宁的嘴里然后轻点了一下她的喉咙,那药丸便被迫吞了下去。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陆倾昱终于开口,只是这缱绻清冽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好听,“若是有半句假话,你会肝肠寸断而死。”
乔沅宁尽管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但她极力平复下激荡的情绪,维持着还算平静的表情冲陆倾昱点点头。
“火族派你来有何目的?”
乔沅宁:……?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费劲提取了一下原主记忆,无果。
乔沅宁谨慎组织语言回答道:“想必是你误会了什么,我被人追杀走投无路下逃进这里,实在是无意冒犯。”
陆倾昱不说话了。他蹲着托腮静静看着她,好像在等她毒发求饶的模样。
等了半晌,无事发生。
乔沅宁冲陆倾昱讪讪一笑。
陆倾昱潋滟如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遗憾,他继续追问:“可是来取我性命的?”
乔沅宁赶紧摇头,还适时散发出一点善意:“咱们无冤无仇,我干嘛要你命呀。”
陆倾昱点头,火族那起子人即使脑子再不好使也不会派一个无灵根的废物来杀他。
但她的血确实……
思及此,陆倾昱松开衣袍带子。
乔沅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裸露在眼前线条逆天的胸肌,腹肌还有蜿蜒到下面流畅的人鱼线,刚想感叹一下怎就画风突变了,下一瞬就见陆倾昱伸手扒开胸膛——真开膛破肚。
乔沅宁被这一幕刺激得不轻,破碎的尖叫声堵在喉间变成吱呀怪叫。
陆倾昱神色如常,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他胸腔里嵌着一块像是镜子的银盘,盘面黑如浓墨,映衬着横贯中间的银骨如星斗闪烁。
陆倾昱云淡风轻地将那骨头取了出来,愈发苍白的脸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嘴角噙着笑:“那就是为了这个,对不对。”
乔沅宁再也保持不了镇定。她表情扭曲,浑身抗拒的往后退:“我要这个干什么?”
陆倾昱奇怪的看着她:“这倒是有意思的很,他们为了这个整日的算计我,现下我自己拿出来了,你却不要。”
说着,他把银骨一个劲往她手里塞:“拿着啊,有了它,你即便是没有灵根也照样能横行无阻。”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诱人,但乔沅宁潜意识告诉她,若真的答应下来,那她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捧着那骨头像是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忙不迭地往他胸膛里怼,嘴巴因为抽搐连说话都漏风:“恁老还是自个留着吧,我这样就很好,我不需要这玩……这宝贝。”
乔沅宁颤巍巍直起身,手按在瘫坐在地上看起来十分虚弱的陆倾昱的胸上,妄图把骨头重新给他装回去。
陆倾昱冷着脸将她手拍开,拿过骨头自己硬生生戳了进去,那强劲凌厉的动作哪见半分孱弱模样。
乔沅宁再次庆幸自己是真对这玩意没半分兴趣,这不知是不是人的怪东西疯起来属实吓人。
陆倾昱施施然站起身,像是一个宣布乔沅宁面试成功的考官,语气里充满了施舍:“你日后便住在偏房,每月中供一次血,你可愿意?”
乔沅宁倒是想点头,但一想到“肝肠寸断”四个字,她就无法违背本心。
看她纠结又不敢言的神情,陆倾昱了然:“你不愿?那……”
“不不不!”乔沅宁赶紧打断陆倾昱的话,伸手扯住他衣袍的一角。
并不是怕他暴起杀人,她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现如今的境况。
她初来乍到就遇到了追杀,也没有所谓的系统或者金手指,她现在出去也大概率是死路一条。
而且她一冲进这里,身后那些人就放弃了,说明这儿暂时是安全的。眼前这怪东西似乎对自己的血有什么需求,她不如先在这里安身,从长计议。
不过瞬息,乔沅宁快速分析好形势,谄笑道:“我怎会不愿意,大人愿意收留我,是我的荣幸。”
陆倾昱瞥向乔沅宁抓着他衣袍的手,眼里冷得像是掉冰棱子。
乔沅宁不知他又发什么疯,忐忑松开手。
陆倾昱挥手把那块她碰过的衣角裁去,声音带了几分压抑的焦躁,仿佛恨不得把乔沅宁戳个窟窿:“不要乱碰。”
乔沅宁看着衣服上整齐的断口一阵无语,但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哦,对了。”陆倾昱像刚想起什么一样说道,“你刚吃的清言丹,药效过后会反噬十倍痛苦,你不错,能撑这么久。”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乔沅宁身子一歪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