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

    涂玉仙子的招安大计陷入了瓶颈,确切来说,问题全出在那只狗身上。

    这天清晨,涂玉强忍着被狗摸了毛的不适,跳下床榻变回了人形,她看着榻上那只狗神清气爽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昨晚他疼地哼哼唧唧吱哇怪叫的惨状,真是非常可恶,她就不该对他生出同情心。

    可气归气,任务还是不能忘,她查看了一下灵犀石的状态,很好,紫色继续在变淡,甚至有变蓝的趋势,这总算让她得到了些许安慰。

    涂玉得了这安慰,又开心起来,她朝天狗伸出手,甜甜一笑:“神君,把那个瓶子给我吧,药吃完了,小仙再去取一些。”

    飞廉抬头,看到那只兔子的一双红眼睛,这双滴溜溜的眼睛,今日看着竟然有些顺眼了,耳边,她的声音还在嘀嘀咕咕:“这种药不可以多吃,是麻醉的,只有觉得很疼的时候,才可以吃一颗。装糖的小盒子也给我,我再给神君换一盒……”

    他想到了昨晚,那只兔子身上很暖和,趴在他怀里,让他身上也暖和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睡的第二个好觉,而上一个好觉,也是她变成兔子睡在榻上的时候。

    耳中听着兔子的声音,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挥之不去的香味,飞廉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袖子里面,拿出了装药和装糖的玉瓶和木盒,递了过去。

    “等等。”他将递了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然后打开那个小木盒,把最后一颗糖拿出来,塞进嘴里,再递给涂玉。

    涂玉一边接过瓶子和盒子,一边暗自琢磨,她这盒子里的糖比药要少很多,大概就十多颗,这只狗把药都吃完了,糖却剩了一颗,该不会……是舍不得吃完吧。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原来这只狗喜欢吃糖啊,这好办,她保证让他吃个够,吃到牙齿都被蛀完都没问题。

    于是,涂玉在远厄仙君那里取了药,就去厨神殿大肆搜刮了一堆人间供奉的各色糖果,盆满钵满地回了丹参殿。她把大包小包、颜色各异的糖果献宝一样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将那只天狗拉了过来,“神君看,有这么多糖可以吃。”

    飞廉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一把抢过摆在桌角的那个小玉瓶,转身就回了榻上,看也不看那些糖一眼。

    涂玉暗叫不好,她太冲动了,发现了这只狗爱吃糖的秘密,她本该不动声色,徐徐图之,这样大张旗鼓,反而让他恼羞成怒了。

    不过,这狗也真是的,喜欢吃糖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何必不好意思呢。

    涂玉只好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她从桌上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然后大声赞叹道:“哇,是桃子味儿的,甜~”

    飞廉耳中听着那个被故意拉长的“甜”字,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桃子味儿的糖,他还没吃过,上次这只兔子给他的那一盒全是梅子糖。

    他回味了一下刚刚最后一颗梅子糖的味道,是很甜,酸酸甜甜。他一点都不喜欢吃糖,只是,如果很疼的话,吃一颗会好很多,不管是糖还是药,对他来说,效果都是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他可以看一眼,也不知道桃子味儿的糖是用什么盒子装的,飞廉抬头朝桌上飞快地瞄,然后,他就看到那只兔子正盯着她。

    涂玉本想转开眼神的,但是迟了,对视持续了一息。这下好了,这只狗偷瞄糖果的样子又全部落在她的眼里,她又要罪加一等了。

    “那个……神君,今天想看什么话本?”尴尬之间,涂玉飞快地站了起来,她几步走到书架前,装模作样地找起书来。

    “不看!”那只狗的声音恶狠狠的,“从今天开始,以后都不看话本了。”

    涂玉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她太蠢了,弄巧成拙,这下不会被打回原形吧?她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灵犀石,还好还好,还是淡紫色,她略略放心了些。

    飞廉尚且不知道此时对面那只兔子已经心念电转七上八下了无数个念头,他说不再看话本,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发现再怨气滔天的话本,也不能引起他体内灵力的波动,他的法力,被封印的死死的,先前那一次只是个偶然。

    既然看虐恋话本没有用,他得想想其他的办法恢复灵力。

    接着,他又听到那只兔子问他:“那神君可是想学些别的?”

    他说:“不想。”

    那只兔子又问:“要不小仙教神君下棋吧?”

    “不下。”

    “那小仙教神君画画?”

    “不画。”

    “推牌九?”

    “不推。”

    ……

    涂玉每问一句,心就凉一截,这只喜怒无常的狗本来就不好伺候,她还不小心触到了他的逆鳞,这下好感要怎么拉?这狗油盐不进了,她的招安大计,眼看着是完全推不动了……

    不看话本,不下棋,不画画,也不推牌九,一只兔子和一只狗就这样在丹参殿里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天,好歹挨到了到了午间,这只狗饿了。

    涂玉心想,还好这只狗还会饿,她的投其所好不至于一直撞墙。但很快涂玉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点菜的时候,他又闹起了别扭——

    “神君吃不吃桂花鸭?”

    “不吃。”

    “水晶肘子呢?”

    “不吃。”

    “那云片糕?”

    “不吃。”

    ……

    涂玉一连问了十多道菜式和糕点,无一例外被否定,连犹豫的停顿都没有。

    “神君……”涂玉总算回过味儿来,这家伙只怕是又什么诉求,却又不直接说,故意唱反调,她试探地问道:“不如神君说说想做什么吧,小仙一定办到。”

    飞廉抬头,这只兔子终于开窍了?他哼了一声,说:“我要出去。”

    “出……出去?”涂玉结巴了一下,这可真是一个未曾设想的答案。毕竟,这只天狗前科累累,九重天几次都差点儿交代在他手上,此番虽然被封印了灵力,但没答应招安之前,依旧该被天庭囚禁,外面日夜巡逻的天兵可不是闹着玩的。

    飞廉见那只兔子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勉为其难地补充了一句:“出去走走。”

    涂玉狐疑地看着他,这只天狗现在毫无灵力,应当是没有搞事的实力,听他这语气,似乎真的只是想出去走走?毕竟凡人养狗,每天早晚还得出去遛遛呢,这只狗被关在这间丹参殿里这么多天,难免身心不爽,继而就会作妖不断。

    涂玉在心中权衡了再权衡,最后一咬牙,说:“那小仙试试?”

    涂玉仙子将这个请求编了一则仙诀,传给了九霄玉清宫掌事仙官青浣姐姐,请她帮忙去问问君上。

    如今九重天上的神仙们都用灵台传讯,不过,上神和五方神君的灵台从不轻易打开,往往都是先传到各宫掌事仙官那里,再由仙官决定是否传达。毕竟,如果大小神仙事事都报到神君那里,那神君们每日就光听仙诀不用做其他事了。

    青浣姐姐办事的效率极高,不多时,便有一则仙诀传回来,涂玉本以为是回绝的,想不到竟然同意了,让她午后到十二雷霆宫赤心殿去领通行的手令,那边君上已经知会过了。

    十二雷霆宫掌管天庭十万天兵天将和九天刑罚,主神是北天恒武神君,不过他很多年前就下凡历劫去了,一直未归,如今宫中由他座下四将之首的越齐仙君执掌,赤心殿就是越齐仙君的主殿。

    “这个是笼鸟阵,但凡那只天狗有任何异动,先用这个阵把他困住一刻,我们会及时赶到。”越齐仙君给涂玉通行手令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个镯子,丢出去便化为笼鸟阵,能起到短暂封印的作用。

    涂玉仙子恭恭敬敬接过了两样东西,回了丹参殿。她本以为这事会经历点曲折,甚至办不了,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来君上丝毫不担心这只天狗会搞事啊,那她也放心了。

    丹参殿里,涂玉朝天狗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通行手令,“神君看这是什么?”

    飞廉往她手上看去,见是一块白玉令牌,他果然能出去了。不过,那只兔子手臂上多了个有法力的镯子,是一件法宝,防着他?他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现在灵力全无,那群神仙还怕他什么?

    那只兔子朝他跑过来,将那个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飞廉伸手去拿,却被她躲了过去。

    “这个还是由小仙来保管吧,神君对九重天不熟,让小仙来带路。”

    涂玉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似乎又失言了,呸呸呸,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只天狗当然对九重天不熟了,毕竟之前每次都没活过一天。

    “不如……我们先去看云海吧,今日是晴天,云海想必非常美~”涂玉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

    这九重天上风景之美,与凡间又有不同,处处都是仙云缭绕,美不胜收,但若说最美的风景,乃有八处,被称为“仙界八景”,分别是天光乍泄、云海逐浪、万霞倾波、银河棹舟、斗转星移、三宫连檐、月宫桂影、瑶池听雨。

    不过这最后两处需得先排除。先是月宫桂影,不知月亮对这只狗有什么魔力,一见到便要发癫,断然是不能去的。其次是瑶池听雨,自上一届风神雨神被贬下凡间,九重天上便再也没下过雨了,早已成绝迹。

    而其它六处,都不失为遛狗的好去处,此时正是午后,便可以先去看云海逐浪,到了傍晚,再看万霞倾波,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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