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

    子时。

    板棂窗外夜色浓郁,深黑色的天空透不出一丝月光。屋内宫灯荧荧烁烁,光亮微弱,使得桌案边的身影愈发朦胧。

    “小姐,时辰不早了,”芸香撩开金玉珠帘走进房内,身后两名身着青绿细褶裙的侍女束手站在刺绣水墨屏风外,“奴婢伺候您歇息。”

    听闻此话,身影微动,桌前落地灯台上的银烛光一颤,引得芸香一瞬间慌神,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姜汀雁两手抻开,满袖织金的香云纱随动作滑落,堆积在小臂上,露出莹白玉手。

    “已经是子时了。”

    话落,姜汀雁转头看向窗外,墨色夜幕中星光稀疏,不知不觉竟已至三更天。

    芸香招呼侍女放下红漆木盆,姜汀雁闭着眼任由侍女们将头上的丹青金边牡丹钗卸下。

    蜡油滑落,在烛台上凝结,房中似是更幽暗了些。

    今夜桌案上点燃的线香格外令人困倦,姜汀雁躺在雕花拔步床上,止不住的疲倦让她闭上了眼。

    还未等姜汀雁进入梦乡,听闻木窗嘎吱一响,微弱的烛光骤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觉纱幔微动,黑影映在薄纱帘子上,微微颤动,虚幻无实。

    姜汀雁秀眉皱起,脸上浮现一丝不安。她支起身欲要唤芸香,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银光,姜汀雁抓起放在枕边的短剑猛然朝帘上黑影刺去。

    剑身划破纱帘,黑夜中姜汀雁眼神明亮,环视房内,唯有案上的线香发出点点橙光。

    似是幻觉。姜汀雁抿了抿唇,用右手摩挲着被布条缠绕的剑柄,绕开八角桌来到屏风后,红唇微张正要开口。

    “芸......”

    忽觉一阵风从身后扑来,混杂着泥土的清香霎时充斥着整个鼻腔。姜汀雁骤然回神,转身便朝着黑影挥出一剑。

    对面抬臂欲挡,奈何姜汀雁刀风凛冽,银光乍现之时,将黑影连连击退。未等黑影恢复,又一道银光随着翻涌的剑气将黑影死死抵在墙上。

    “何人派你来的!”姜汀雁单手举着短剑,剑尖微微刺入黑影脖颈,后者刺痛一声。

    眼前黑影闭着眼一幅能奈我何的模样,姜汀雁嗤笑,眼底浮现点点星光。她的耐心可没有多少,直接上手或许更快。

    姜汀雁剑尖微转,欲要将黑影的面罩扯开。那人猛然睁开眼,二人死死对视着,面罩随着姜汀雁的动作滑落至地上,黑影背对着烛光,面容模糊.....

    “小姐,小姐。”

    芸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姜汀雁只觉脑袋昏沉,意识止不住地往下坠,她眉头紧皱,额间冒出细小汗珠,摆着头极力想要从梦里挣脱。

    “小姐...怎的又魇住了。”

    姜汀雁在一片混沌中听到芸香的呼喊声,她睫毛微颤,意识被拉回来了些,随后慢慢睁开双眼。

    又是这个梦.....

    姜汀雁平躺着,望着眼前如意雕花拔步床顶陷入沉思。

    自上月从广陵回来后,她已经一连几日做同样的噩梦。起初她以为不过是普通的梦,谁知这梦竟如画本一般是个连续的,每每入梦,便会续上昨夜的梦境。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姜汀雁坐起身,揉了揉脑袋,嘴里呢喃着。她看向置在案桌上的短剑,裸露的剑柄上镶嵌着几颗红宝石,阳光透过板棂窗洒向屋内,留下片片树影。

    不待姜汀雁仔细回忆梦中情形,只见芸香两手捧着衣裳向她走来。

    “小姐,今日立春,”芸香将衣裳置于一旁,边替姜汀雁更衣边说,“宫中赏赐的春盘也已到府上了。”

    姜汀雁坐在镜台前,望着梨花镜里的自己,白皙盛雪的脸颊上桃腮樱唇,秀眉纤细而弯如月,眼里水波流转,甚是灵动。虽说她也不过才及笄一年,说媒的已快将府上的门槛踏破了。

    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妃色云纹软烟罗裙随着动作展开,衬得姿态愈发袅娜。

    ......

    明丰二十年,立春。

    东风拂过长廊尽头的花窗,引得院外玉兰树沙沙作响,躲在角落的蛰虫不时发出声音,仿佛再过上几日,院中池子里的几条胖锦鲤便要从冰面探出头来。

    “快!将春幡雪柳都打包好。”院里一身着蓝色锦缎圆领袍的男子,正在指挥着下人干活。

    “阿兄!”姜汀雁看到男子,小跑着上前,“你这是在作何?”

    “给街坊邻居送些物品,”听闻妹妹的声音,姜岩并未回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这是盛京城立春的规矩。”

    “是呀,二小姐你可不知,老爷一早便入朝面圣,贺春谢恩了呢!”一旁忙活的侍卫开口。

    姜汀雁并不搭话,她将篮子里的彩胜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原来盛京城还有这规矩。从小跟随父亲生活在广陵的她,倒是头一回见立春过得如此隆重。

    不过听闻当今圣上颇为宅心仁厚,也难怪皇城脚下百姓生活美满。

    “嬿嬿,你不是说今日要出城探春?怎的还不启程。”姜岩抽空瞄了一眼在一旁发呆的姜汀雁。

    未等姜汀雁回答,只见芸香越过海棠门,向众人行了个礼。

    “小姐,车夫已经候在府外。”

    “我这便出发!”姜汀雁提起裙摆,快速朝院外走去。

    探春?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姜汀雁想着,加快了脚程,生怕后头的阿兄看出端倪。

    待坐上马车,姜汀雁将袖中的短剑藏好,她听闻城外有座叫菩光寺的庙宇,寺中住持是位得道高僧,也许能解了她的梦境。

    她需得弄清那连环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车夫一扬鞭,车前一匹马拉着车轱辘向前滚动,马车缓缓朝着城外驶去。

    马车内。

    芸香掏出一件藕粉色绣金云锦披风,为姜汀雁披上。

    “小姐,山中气温比城内略低,您小心着凉。”

    姜汀雁伸手拈起一块糕点塞入嘴中,含含糊糊地说,“今日天气尚好,用不着披风…哎呀!”

    马车忽地摇晃,姜汀雁猝不及防撞到车厢上。

    “小姐,山中起风了,您没事吧?”车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出来时天气如此好,怎的突然起风了。姜汀雁就着芸香端过来的茶水,将糕点咽下去。

    芸香撩开帘子,翠色林间升起一片晨雾,几滴雨水落入尘土,紧接着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小姐,雨势越来越大了!”车夫在车前驾马赶路,淋了一身风雨。

    姜汀雁这才停止进食,她用手帕拭了拭手,扬声问车夫,“现下到哪儿了?”

    “快到永安县了!”

    “先找个客栈避雨罢。”她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这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赶路,不若找个地儿休整休整。

    一刻钟前还是寒丝丝的小雨,这会儿便开始电闪雷鸣,磅礴大雨使得永安县街上的小贩们纷纷收摊打道回府。

    马车停在龙祥客栈院内。

    店内跑堂的不停招呼着进店躲雨的客人,转身便看到一名身着桃红纱绣罗裙,头饰青丹如意钗,面戴白纱帷帽。从身段来看,应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

    小二迎上去,躬身低眉问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来两间天号房。”姜汀雁透过帷帽对着小二说道。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跑堂伙计将身子躬得更低了,“天号房小店只有两间,天字一号已有一位公子入住。您看……”

    “那便要另外一间。”

    “天字二号房。您请随我来。”跑堂的弯着腰,伸手示意。

    ……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天空猛地暗沉下来,仿若一瞬间进入了黑夜。

    姜汀雁坐在房内,灯火通明,只余烛光不时摆动。姜汀雁摆弄着脖子上的挂件,一个上柄呈山字形的铃铛。

    她晃了晃手中的三清铃,并未发出应有的叮当声。

    自记事以来,姜汀雁便不时看到些邪物。幼时于一名鹤发老人手中偶得这三清铃。往后她便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三清铃也一直戴在脖子上从未摘下。

    而这一次的梦境,竟连三清铃都镇压不住了。

    “苏小姐,天号房已经住满……”

    “难不成要让本小姐住地号房?你可知我是谁!”女子尖锐的声音从楼下客堂传来。

    门外一阵喧闹,混着暴雨声让人听不清楚,似是楼下有人起了争执。

    “还不快叫那天号房的让出来!”客堂中的女子气势汹汹。

    只听到那跑堂的小二赔笑着应下,跑上楼,随后远处天字一号房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小二似是正在与已经入住的客人沟通。

    隔着一条回字形走廊,厢房内的声音听得不甚清楚。

    姜汀雁将云锦披风穿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芸香,发生了何事?”

    “小姐,奴婢听说是那永安县县令大人的千金因为天号房一事要查封客栈,现下正在前厅对峙呢。”芸香迎上来,低声对姜汀雁说道。

    姜汀雁倚在栏杆边,低头往下看去。

    在几位带刀侍卫和两名翠色袄子侍女中,姜汀雁看到一身着鸠羽色百花纹斗篷的女子,叉着腰站在客堂中。那应当就是苏千金了。

    “据说这县令大人的千金很是强势。”

    楼下店内吃食的看客交头接耳,“你瞧,这夫婿从进门开始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姜汀雁听闻,顺着视线定睛一看,这才察觉到苏千金身旁还站着一名男子。

    此时的千金夫婿低着头一言不发,似是早已习惯娘子苏晴儿这副嚣张做派。

    姜汀雁转身回房,脖子上的三清铃发出微弱的声音,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关上房门,对面天号房的客人似乎已经搬出来,客堂又恢复平静。

    天色渐暗,暴雨仍未停歇,闪电不时划破苍穹,从天边照亮整个客栈,眨眼间又沉入黑暗之中。

    姜汀雁正在沐浴,脖子上的三清铃自苏晴儿入住二楼厢房以来,一直微微振动,荡起水面圈圈涟漪。

    她阖眼靠在浴桶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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