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这是……苏千金的房间。”姜汀雁望向厢房的镂空雕花窗,窗棂上雕着飞鸟游鱼。两刻钟前,这位苏千金正是因为天号房满员的事在前厅大闹。

    鹤行微微使力推开房门,房内落地灯架上的三支花烛已快燃尽,架子床上纱幔已落,里面的人似是睡得正熟,两人的闯入似乎无法影响他们。

    姜汀雁跟着跨进房中,快速走向镜台。她看着台面上铜镜里的自己,容貌依旧,唯一的怪异之处便是脸上毫无阴影。

    紧接着她透过镜子望向在房内踱步巡视的鹤行,脚下亦是干干净净的,依然没有影子。

    “你小子又让我垫后!”

    这是谁的声音?

    姜汀雁回头,此刻窗外弯月高挂在空中,明亮的月光照进房中,整个客栈被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着,让人误以为方才的阴暗不过是幻觉。

    她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在这儿呢小姑娘。”一双小手紧紧把住底下的窗框,只见那身长两尺的胡萝卜精猛地一跳,眨眼间便站在了姜汀雁面前。

    姜汀雁瞪大眼睛,与眼前的“小人儿”面面相觑。

    她从未见过能说话的胡萝卜!

    鹤行看了看呆滞的姜汀雁,轻笑着走过来,眼神明亮。

    他一把捞起胡萝卜精顺势放入袖中,随后倚在窗台边,抬眼看向姜汀雁:“这是老糊涂。“

    鹤行这小子!扔他一萝卜独自面对阴摩罗鬼就算了,还如此敷衍地介绍自己,老胡涂气急败坏地从鹤行袖中跳出来。

    “什么老糊涂!我可是千年的木系精怪,名叫胡夫。”老胡蹦上鹤行的靴子,狠狠地踩了几脚。

    鹤行与胡夫的互动逗乐了姜汀雁,只见她用手微微掩住嘴巴,清眉流盼。

    方才被阴摩罗鬼吓得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鹤行抬眼看了看笑得肩膀颤抖的姜汀雁,他无奈地摊开手,绕过老胡坐在桌前,给自己和姜汀雁各倒了一杯茶。

    月光照进房内,整个厢房平静得有些诡异。

    茶盏在鹤行手中转动,他抬眼,似是想起什么。只见他忽地站起来,大步走向架子床。

    他想起来,两刻钟前苏晴儿因为厢房的事在前厅大闹,店内小二专程上来与已经入住天号房的自己商量。

    苏千金及其夫婿站在堂中,后者一直低头,看不清面容。苏千金的夫婿似乎有些不对劲。

    倏忽间,架子床开始剧烈晃动,伴随着声声低呼。

    姜汀雁握紧短剑,一个箭步跑到架子床前。

    鹤行站在床边,用剑柄一把撩开。只见苏千金的夫婿躺在床上,脸色灰暗,双眼紧闭,嘴巴大张着,周身散发着丝丝黑烟。

    一张黄色符纸从鹤行手中抛出,猛地飞向躺着的男子。只见黑烟从他身下溜出,就往窗外飘去。

    “去县令府邸!”

    这苏千金的夫婿果然有问题。不出他所料,黑烟必定是朝着县令府邸方向去的。

    鹤行来不及思考便从窗户跳出去,往黑烟飞走的方向追去。

    姜汀雁听闻,一把抓住老胡,跑到窗边低头一看。好高,她跳不下去。

    客栈外依旧月明星稀,永安县主街上空无一人,只余远处偶尔惊鸟扑朔。

    主街上,姜汀雁飞速狂奔着,腰间青葱丝涤飘带随着少女动作不停摆动,她步履轻盈,身后跟着一只萝卜精,蹦蹦跳跳的,场面很滑稽。

    “这臭小子又一个人跑掉!”老胡边跳边骂,语气狰狞。

    姜汀雁快步向前,只见前方不远处黑烟缭绕,乌鸦盘旋在雕梁楼阁上空。想来那便是永安县县令大人的府邸了。

    一人一萝卜在府邸门前停下。朱漆大门敞开着,团团黑烟不断从四面八方灌进府内。

    老胡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只见他伸出小手,随后一团亮黄色的光芒从府邸中飞出,越过老胡停在姜汀雁面前。

    姜汀雁看了看老胡,后者伸着手瞪大眼睛。这臭小子搞什么幺蛾子!

    在老胡的示意下,姜汀雁轻轻抬手点了一下光芒,一行字出现在空中,“前院正厅,速来。”

    从门外看进去,县令府邸内一片昏暗,头顶的月光似乎照不进府内,整个府邸没有一丝光亮,黑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姜汀雁稳住心神,她握紧短剑,带着老胡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县令府邸并不如盛京城内官员府邸一般大,反之,只是间三进的院子。

    绕过庭院的抄手游廊,前院正厅就在眼前。

    正厅内,雕花窗半开着,隐约可见其中布局。堂上仅两把太师椅,一幅水墨画挂在朱墙上。

    想来这县令大人应当是位清贫的父母官,不知如何养出苏千金这颐指气使的模样。

    姜汀雁走上前,绕过前厅的鸡翅木云母屏风,只见鹤行蹲坐在地,抓起落在脚边的镜子碎片仔细研究。

    脖子上的三清铃不停振动,眼前的鹤行并未将佩剑拔出,想必此处应当还算是安全。

    软缎珍珠绣花鞋踩在地上,脚步声于黑夜中尤其明显。

    只见鹤行抬起头来,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站起身,将手中的碎片往空中一抛,再伸手接住。

    “鹤行公子。”姜汀雁小跑上前,看着鹤行手中的镜子碎片,“这是……”

    鹤行一言不发,垂眼看着手中的碎片。碎片周身慢慢浮现黑烟,与方才那群阴摩罗鬼消失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姜汀雁察觉到鹤行将眼神从镜子碎片转移到三清铃上,她抬手握住仍在剧烈振动的三清铃,开口道,“是不是这黑烟的缘故?”

    鹤行并未理会,只见他转头看向地上一滩碎片,“我进来时镜子已被打破,黑烟已经飞向后院厢房了。”

    姜汀雁听完,她不明白为何鹤行不追上去,而是蹲在原地等着自己过来。

    她急忙开口,“那我们赶紧跟上去!”随后便先他一步,大步流星跑向后院。

    待姜汀雁跑开几步,未听到身后鹤行和老胡跟上来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鹤行仍然保持着方才对话的姿势,低着头站在原地。

    姜汀雁心里一惊,扫视一圈,猛然发现老胡早已不见踪影。

    这不是鹤行公子!

    刹那间,她拔出短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前方站着的人回旋一脚。

    那人低着头,昏暗得看不清面容。只见他挥袖挡住姜汀雁的刀影,右手握着的碎片逐渐变成黑色烟团,黑烟在逐渐变大。

    一阵污气将姜汀雁弹开,她踉跄后退几步,只觉心口忽地剧痛。她一只手掌扶住胸口,强撑着往前走。

    “无凭!”鹤行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只见厅中蓝烟四起,一道银色剑光划过,身着青衫的玉冠少年纵身一跃,对着那阴摩罗鬼就是当胸一脚,后者顿时化作黑烟散开,又在少年的后侧凝聚成人影。

    鹤行似是感知到阴摩罗鬼的踪迹,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挥袖,向后扔出符纸。

    符纸触碰到黑烟的瞬间化作蓝火将阴摩罗鬼包围。

    姜汀雁心口痛感逐渐消散,弹指间又恢复正常,似乎方才的疼痛只是幻觉。

    “鹤行,接住!”

    屋顶一块瓦砖不知何时被掀开,姜汀雁抬头望去,顶上蹲着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

    那被称作无凭的道长从外扔下一块银白色物品,还在反光。姜汀雁定睛一看,那反光的物品竟是一面铜镜。

    听到无凭的声音,鹤行拔剑猛地向阴摩罗鬼刺去,随后侧身一跃跳上房梁,一脚将铜镜朝阴摩罗鬼的方向踢去。

    被激怒的阴摩罗鬼也顾不上其他,扭头便朝着鹤行所在的方向飘来。眼前一闪,以为是鹤行刺来的剑光。

    只见阴摩罗鬼的袖中飞出一把黑烟凝成的短剑,向白光击去。

    镜子与黑烟短剑在空中相碰,镜面骤然裂开,碎片飞向四周,阴摩罗鬼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此时,院中滴下几滴雨水,再淅淅沥沥,随后便倾盆大雨一如初始。天空乌云逐渐消散,似是有一个屏障即将散开。

    雨水从屋顶上的漏洞滴落,鹤行跳下房梁,稳当地站在姜汀雁面前。

    只听见鹤行幽幽地说,“姜姑娘还真是招妖体质。”

    姜汀雁一时无话,脖子上的三清铃已恢复平静。

    无凭的视线在姜汀雁与鹤行之间来回扫荡,他走上前,挠了挠头,“姜姑娘,我们也未曾料到那阴摩罗鬼一出现便冲着您来。”

    姜汀雁听闻,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穿着道袍的无凭道长。

    她算是明白了,原来一开始鹤行便打算让自己做诱饵,将阴摩罗鬼引出来。

    她睨了鹤行一眼,微微笑道,“无妨。”横竖这阴摩罗鬼也解决了,她不算亏。

    “冥空间消失了,”鹤行往外看了看天色,“我们得赶紧回到客栈。”

    冥空间外的世界仍然是暴雨,与方才不同的是,天边暗沉沉的乌云似乎已经逐渐散开,空气中那股阴气也荡然无存。

    姜汀雁前脚跨进房内,芸香后脚便端着食案走进来。

    “小姐,您已经沐浴完了?”

    看到眼前穿戴整齐,站在房中的姜汀雁,芸香大惊。自己不过是转身端茶的功夫,小姐怎的就洗完了呢。

    姜汀雁这才发觉,原来在冥空间当中,时间与现实世界并不重合。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

    “嗯,洗完了,我要就寝了。”

    待芸香退下后,姜汀雁坐在桌前,思考着这一晚的经历。

    她不是没有见过鬼怪,反之,因为体质特殊,幼时倒是常常见到一些。

    而今夜……却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姜汀雁看着手中的一沓符纸,这可是她从鹤行公子那顺来的。她看今夜那妖异还挺怕这些物什的,有了这符纸,应当不会再做噩梦了罢?

    姜汀雁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谁让那人用自己做诱饵引出阴摩罗鬼的,而自己拿他几张符纸又如何?

    另一间天号房。

    “小姐,这两位便是清元观的道长。”苏家侍女推开房门。

    房中方才受惊的苏千金现已缓过神来,只见她披着纱衣坐在竹木浮雕软榻上,手中端着青瓷茶杯。

    “两位道长,小女有要事相求。”苏千金隔着屏风,对外面的两位男子开口。

    “苏小姐但说无妨。”无凭看了看抱手站在一旁的鹤行,开口道。

    “道长有所不知,今夜小女与夫君杨岸就寝前,一道黑烟从夫君身上冒出,随后夫君便不见踪影。”

    话落,鹤行与无凭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鹤行眯了眯眼,语调低沉,“黑烟?是突然冒出来的么。”

    鹤行对这个杨岸有些印象,几个时辰前,苏千金带着家仆入住客栈,杨岸低着头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是突然…不…不是,”苏千金沉吟好一会,似是在思考,她弱弱地回答,“从菩光寺出来后他便说很累,路上一直不说话。”

    “不知二位道长能否帮小女找到夫君?”

    鹤行双手环胸,语气平淡,懒散地应下,随后便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反正这菩光寺他横竖都得去一趟,顺便找个人,又有何难。

    暂且不说找人,这阴摩罗鬼怎会突然出现在永安县,他也需得弄清楚。

    走着走着,鹤行忽地想起姜汀雁脖子上的三清铃,要是能借到这个铃,或许会轻松不少。

    天字二号房,姜汀雁正准备躺下,无凭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她起身开门,“无凭道长?”后者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只见无凭搓着脑袋,满脸不好意思,“姜姑娘,不知能否再随我们去一趟普光寺?”

    鹤行这家伙,就知道拿人当枪使,他怎的不自己来问!

    “菩光寺?”

    无凭左顾右盼,不敢看姜汀雁的反应。

    “何时出发?”姜汀雁笑着看无凭震惊的样子,她倒是很想跟着清元观的道士一起长长见识,且这菩光寺本也是她此程的最终目的。

    “您这就答应了?”无凭准备的一番说辞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开口,“明日拂晓,客栈门口见,公子已经安排好马了。”

    说完,无凭一溜烟跑开,生怕姜汀雁下一秒便反悔。

    月落日升,黑暗渐渐散去,晨光融入云雾中。

    微微日光透过天际,姜汀雁派人回府告知父母后,跟上鹤行等人,启程前往菩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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