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往生殿便与褚英分道扬镳。
褚英要往鬼门关去，秦乾和荣华往工作室走。
荣华仔细回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往生殿这一遭算是基本看完了，该她了解的秦乾应该也跟她讲了，往后需要自己慢慢消化。
“嘿，想起我没？”正分心，荣华突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不等荣华回头，那始作俑者已经跳到了她跟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今天看着比昨天聪明了一点。果然还是要这个样子才像你。”
荣华看着他的样子，似乎觉得有点熟悉，“昨天？”
秦乾道：“这是马可。昨日你见过。”
“原来是你。”荣华想起昨天一入禁城，便笑话她出去一趟回来变傻了的那个同事，北部的执判马可。
也怨不得他这么说。昨日迷雾朦胧的状态，又发生了这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再强的心性也会乱上几分，自然看着像缺了几分灵智。
马可有些失望，“看来确实没想起来，不然也不至于是这幅表情。若是以前的荣华，这杀人的眼神早就剜过来了。”
站在马可旁边的另一个男子道：“你又不是君晓，难道不知道执判历劫回来还有一个过渡期吗，哪那么快能恢复记忆。”
马可道：“这可是荣华，怎么能用常理论之，我还怕她在回来之前就想起了地府的经历。”
那男子附和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秦乾介绍道：“这是北部的另一个执判，崇淮。”
“你好，崇淮。”
“不用客气。”
马可道：“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你刚回来，钟焕没留你们叙旧？好歹也摆个接风宴什么的。”
荣华道：“钟焕今日不在，我们刚刚见过副管事柏灵。”
“那可太不够意思了，明知你回来不主动上前接风，如今你们找上门他还摆起架子来。”马可有些愤愤不平。
秦乾道：“往生殿有多忙你还不知道，我们又没提前告知，他能安排柏灵过来已经很不容易。荣华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不急在这一时。”
“这几年阎王重视往生殿工作，把他们的地位抬高了不少，连个副管事也差不多要与我们平起平坐了。旁人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荣华，哪来他钟焕的今日。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当回事了。”
马可正义愤填膺，有个一等鬼差服饰的鬼差走上前来找他们。显得焦急。
崇淮道：“不说了，我们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马可不太情愿的跟着走了。
荣华和秦乾目送他们进了往生殿。
出了往生殿的范围，周围的人群总算不再密集，让荣华有了喘气的空间。
往生殿与西部工作室有很长一段距离。
在地府里，鹿车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在鹿车里往下看，就是斑驳陆离的地府，安静且繁华。
荣华背靠软垫，目光落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的秦乾身上。
他正在闭目养神。
这一天里，若说荣华累，秦乾一点也不比她轻松。
当学生费心神，当老师的更加劳心劳力。
何况是秦乾这么尽职尽责的老师。
回到工作室，夜色已晚。
尽管地府里无白昼无月夜，但是荣华好像本能的能分辨早中晚三个阶段。
刚一坐下，就收到了炎夏约定送来的骨灰，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每一小袋每一下袋的分装好。
“秦乾，这骨灰有何作用？”打发走了鬼差，荣华问。
“人要吃饭，魂要吃供奉，若是没有供奉，可用白蜡珍珠丸代替。这是做白蜡珍珠丸的原料之一，还有另一种原料我明天再带你去寻。这里的分量都做成白蜡珍珠丸，我们几个月之内都不会有短缺。”秦乾将盒子放好。
荣华望着沉甸甸的骨灰，看来攒这些骨灰炎夏花了不少时间。
“我们也要吃吗？”荣华只看勤雀吃过，却没人跟她说她也要吃。
“我们入了地府职员名册，自是不用靠这个维持。除了我们，地府的一般工作人员，和拥有通行证的阴魂，都要靠这个维持魂体。魂体没有器皿禁锢，全靠意识凝聚。”
鬼差刚走，又有一个雉奴走了进来。
荣华心想，今日的往生资料已经送过，难道秦乾还有别的事吩咐？
那雉奴径直走到荣华跟前，将手中托盘高高举起，“请大人查收。”
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紫香檀木盒子，白色宣纸上写着：
贺荣华回归之喜
织罗/朝阳 上
“给我的？”荣华一头雾水。
秦乾走过来扫了一眼便接过托盘，递给雉奴一颗白蜡珍珠丸，雉奴便退下了。
秦乾把盒子递给荣华。
“这织罗和朝阳是哪个区域的执判？”荣华问。
“他们不是执判，他们是天庭的仙官。”
“我还认识神仙？！”
要知道地府和天庭可是有天壤之别，他们虽然拥有不老不死的能力，但是跟神仙不可一概而论。
就凭天庭神仙管的都是四季时雨，救民于火，广施恩泽这种造福百姓的事。让人盖庙奉香，虔诚朝拜；而地府......这是个让人谈虎色变，避之不及，说晦气的地方。
神仙无特殊公务加身时，可在三界自由行走，去人间查看庙宇，体察民情，沉冤昭雪。而地府的工作人员，无令不得离开地府，违者重罚。
所谓的好人上天堂，恶人下地狱。
自觉低人一等。
而像他们的小小执判岗位，本身就没有机会接触神仙。
秦乾在桌上倒了两杯茶，荣华接过茶杯，在他旁边坐下。
“这还要追溯到一件陈年旧事上。”
“那时东部鬼门关入了一个阴魂，照出了他的今生却照不出他的前世。新来的鬼差并未注意，便带着他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送去往生殿登记在册。”
“后来九重天上一位织罗仙君突然莅临，来找一位因犯错打入人间的神仙魂灵，名叫朝阳，在整个地府找了许久，终于在往生殿找到正在排队的朝阳，织罗仙君大发雷霆，怒斥地府办事不严谨，把这么一个仙魂放到往生殿排队，还要被鬼差呼来喝去，辱没仙界尊严，把阎王都惊动了。”
“仙魂和凡魂有区别吗？”荣华问。
“区别很大，但这朝阳是被打落凡间的，早就被抽了仙根，所以他的魂魄跟凡魂反而没太大区别。寻常鬼差自然看不出来。”
“这也难怪鬼差会认错。既然他已被抽了仙根打入凡间，死后魂魄自当归地府管辖，这不是很合理吗？”
“这个叫朝阳的仙君在九重天上犯了错，被剔除了仙籍，罚他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后来经仙界同僚求情，玉皇大帝才免了他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可是仙籍已经剔除，没办法在他凡人期间加上，只能等他历劫结束再召回天庭，谁知他身死后就被鬼差勾了下来。”
“那织罗仙君知晓地府的规章流程，知道魂魄前世不明，需扣留上报调查，那个新来的鬼差并没有这么做，才导致朝阳的魂魄流入往生殿。”
“若只是这点小错误倒还好办，偏那织罗仙君寻到朝阳的魂魄时，朝阳正与往生殿的鬼差和管事发生冲突，许是朝阳这一世在人间过得实在坎坷，便绝了再世为人的念头，闹得很是激烈，若是那织罗仙君再晚来一步，怕是就要被鬼差就地正法了。”
“织罗仙君与朝阳是千年知己，赶到时正看到他被鬼差羁押匍伏在地，全无往日神威，怒上心头，当场便把那几个鬼差教训了一顿，用仙索捆着，送到了钟焕面前。有了这个前因，便是一点小错也不肯姑息，连带着东部的执管和鬼差主管也叫了过来。”
“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阎王便派了府监大人过来处理。一番好话说尽，又严惩了那几个涉事的鬼差和管事，加上你出面求情，才算了了。否则就凭当时织罗仙君的怒气，钟焕这个位置怕是保不住，又怎会只有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荣华质疑：“我？我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秦乾道：“就凭是你把朝阳魂魄找到的。且不说往生殿里每日新收的魂魄有多少，就整个东部每日的魂魄都有八千多。若非你及时找到，朝阳怕是已魂飞魄散，所以你的面子可不小。”
竟是这么个曲折的缘故。
“可是我并非东部的执判，怎么会是我第一个找到朝阳的魂魄？”
“那日你跟我说过，是你恰巧去东部办事，路过东部的鬼门关，觉得朝阳的魂魄有异，一时觉察不出，便留心了几分。”
就这么一个留心的举动，让她有幸结识了天庭的两位仙官，还留下恩情。
还真是巧！
紫香檀木盒子纹理清晰，雕工卓绝，透着悠悠清香。
荣华摩挲了一会儿，便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稳稳放着一个白玉瓷瓶和一串风铃手串。
还有一张小笺。
密密麻麻写满了，入目第一行便是：
天资聪慧难掩光芒，骄纵任性仍需收敛。
贺汝归来之喜。谨备此礼。
白玉瓷瓶内九转还魂丹一枚。
匆匆二十余载，吾观汝之艰难岁月，亦于心难忍，恐汝再生事端，魂魄难全。此乃太上老君苦练七七十四九日而成，得来不易，望汝好生收藏，必要时刻用之续命。
切记，只此一颗，再多也无，望汝收敛脾性，勿要再以身试法。
八荒招魂铃一串。
此铃可招魂、令魂，为汝所用，无有不从。
风吹不响，唯汝之鲜血可解封。
效力之大，不建议在地府使用。
思念之情，纸上难言一二。
待相聚畅谈，把酒言欢。
——
荣华拿起瓷瓶，拔出瓶塞，一颗棕色的药丸在掌心滚动，一股清香药味迅速弥漫。
只这么一会儿便觉得掌心温热，有气凝聚，这九转还魂丹的功效可见一斑。
“确实是很珍贵的礼物。”秦乾道。
秦乾见多识广，他既然说珍贵，那便是相当珍贵了。
收礼物自然是开心的，何况这是荣华入地府收的第一件礼物。
看来这两位神仙跟她的关系不一般，也并没有因为她犯错受罚而疏远。
一生之重，不过饱餐与被爱。
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