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

    北衙那边因着年节除了留下固定值守的兵将,大多家里在京畿附近的子弟兵都难得给了空当归家去守岁过节了。

    相比那边,旁边铁骑营驻地这边热闹许多,营地众人却为着准备过节而一片热闹忙活,战时没办法只能后勤的姑娘们简单操办,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自然需全员动手过个像样的年节。

    宋晗在营帐当中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铁骑营中大将霍荣,告知捐资数目以及开春后迎回遗骨的安排,另外让他在在羌海营中盘点一下如今铁骑营中兵将数目,将年老身有残患另做名单。

    另一封则是给北衙同窗如今人在北地的大将军高珩。

    方才写信时候就听到外头众人忙碌的声响,宋晗将手中信交予手下人叮嘱尽快送达羌海,便也出门去看看营地中情况。

    宋晗一出门就看到舒娘子拧着徐寿的耳朵,只听她训着:“好你个老徐头,我大锅卤的猪头肉还没出锅就让你霍霍去了。”

    “这卤的猪头肉不就是让人吃的吗,我老徐试试味道怎么了。”

    见着自家王爷过来了,舒娘子直接让她来评评理,徐寿这投了嘴还这般强词夺理的这是个什么事情。

    “那便让徐副将这些日子都去炊事营中给你们打下手,把最累最重的活都放心交给他去办,本王说的。”宋晗如此结案。

    徐寿苦了一张脸,但自家王爷一言九鼎也没法了。舒娘子连着炊事的贺大娘得了可以随意支使的劳力都满意得很。

    “王爷做事情公道的很,咱们正愁着厨房事多,人手不够。”

    赞美惊叹声和欢声笑语从另一边传来,原来是一群姑娘在那边编着年节时候要用的灯笼,而坐在中间被满是钦慕佩服的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心灵手巧深受营中众人爱戴喜欢的傅朝夕。

    只见傅朝夕身边堆了各种形状的竹编灯笼,如意形的,扇子形的,莲花状的,现在正在手指翻飞的编着一只兔子灯,引得周围年轻姑娘都移不开眼。

    傅朝夕手上动作没停下,此时忽而抬起头来。

    他与正看着自己的宋晗对视,嘴角噙着笑意,眉眼弯弯泪痣也鲜活起来,嘴巴动了动做了几个口型,与宋晗远远地无声传递话语。

    宋晗视力很好看到了几个口型,很快就分辨出傅朝夕要说的话。

    给你也做了灯笼,到时候给你瞧瞧。

    周边有着众人热闹的忙碌声,傅朝夕无声的微笑看她,这一切过于的平和亲近,宋晗反而忽然有些不习惯,转身去找需要帮忙的地方。

    营门口一大片过节的东西到了,宋晗也过去帮忙卸下年节物件,军营中的人,搬搬抬抬的体力活干得信手拈来。

    晁衡拿着清单一样样对应清点着,看着最后一车道:“货物都没错,这一车卸下来就成了。”

    满桃是营中年纪最小的姑娘,这回儿像只快活的小鸟十分雀跃地来到他们跟前,她们预备写福联,所以过来请晁衡与宋晗。

    往年只要晁衡有空都是他来写的,军中难得肚子墨水最多的儒将,这活向来是干得十分顺手。

    只听满桃姑娘又添了句:“我们铁骑营中走到今日离不开王爷,今年难得战事平定庆贺年节写福联自然是要您添上几笔才是。”

    旁边的人都点头称是,都推着宋晗让她为福联添些喜庆。

    外头太冻了众人便在原本议事的营帐中将几条桌案拼在一起,铺了特地买回来剪裁开的红纸。

    众人簇拥着桌案,其实军中之人很多并不识字,只是贴福联这事情喜气洋洋的,加之自家王爷亲自提笔写,大伙儿都愿意来凑个热闹。

    宋晗自幼惯了独处,她向来被人避之不及,但在铁骑营中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沙场难测的生死,战争家破离散,将这一群人聚集在她身边,她带领众人冲锋陷阵的锋刃,指引归乡希望的旗帜。

    接过旁边晁衡递过来的笔,宋晗霎时间不知该写些什么,从前在宫里写福联有谢长隽,在羌海时都是晁衡写的,她一时也没有好主意。

    此时傅朝夕从人群中凑过来,他站定在在挨着宋晗的位置,自带一种安心感,接过宋晗手中的笔,笑吟吟道:“那要不我先厚颜写两联,然后让王爷来写横幅吧。”

    众人点头同意,傅姑娘救死扶伤,温柔心善在营中也十分得人心。只见傅朝夕提笔字迹清秀舒朗,四海晏山河清庆春风,疆土固黎民安闲日长。

    傅朝夕写罢看向宋晗,笑着横笔递给宋晗。

    “殿下所求为何?”傅朝夕曾问她。

    那时傅朝夕从死人堆当中将一息尚存的宋晗捞出来救活,半只脚踏上黄泉路的宋晗躺了三天才转醒,傅朝夕坐在她塌边看书。

    宋晗喉头干涩犹如刀割并不想说话,傅朝夕也不太介意,只是指了指她缠着层层绷带,还渗出血迹的胸腔。

    “殿下心里头的东西很重,您将所有事情被背在身上,数万将士百姓的生死,还有羌海边境十九城的安定,这样下去迟早要压得喘不过气的。”

    “人活于世,多有所求,结果难以尽如人意。但只有好好活着,遗憾才能去一点一点弥补。”

    宋晗接过傅朝夕递过来的笔,在红纸上书写横幅。世间所求难以进入人意,但心之所向虽千难也行,万险也走。

    只愿所作所为“不负此心”,傅朝夕笑着拿起写着四个字的横幅念给大伙听,又交予旁边好奇的人群看。

    众人都在热热闹闹的看福联,傅朝夕无人注意的空隙低声笑着低语。

    “殿下,好个不负此心,往后您心之所向处,我也愿同往。”

    傅朝夕以为宋晗会像从前那边不置可否,或干脆冷冰冰的翻个白眼,扭过头去并不愿多理会他。

    可此时却听到一声回应“好”。

    这声简单的应允惊得傅朝夕抬起头看他这位殿下。

    他惯见宋晗凝眉冷态,此时她面上春风化雪,含着笑意对视,心绪纷乱反倒是自己。

    那双琥珀色清浅的眼眸依旧看着他,目光如清溪融雪,明亮澄澈,傅朝夕心里更是乱得彻底。

    傅朝夕自恃见惯人情世事,不困于诸事纷繁,行走人世游刃有余,可这下子看着他的这位殿下竟然一时移不开眼。

    他不是未见过比宋晗长得更美的女子,北地胭脂,南地佳人,泼辣爽利的,温婉似水的,却从未有次失神无措的时候。

    他就算强自别开视线去,也冷静不下思绪,只拿起那福联又称赞了几句,借此与宋晗之间退开些距离,吆喝着人一块儿去外边贴福联。

    宋晗觉得稀奇,依着平日的傅朝夕得笑嘻嘻地再与她说些有的没的,今天怎么就莫名逃跑似的就这么跑了。

    皇宫年节时候照例是要进行御前春宴的,殿外雪纷纷犹如一片寂静的粉妆玉砌,殿中温暖如春歌舞笙箫不绝于耳。

    春宴除了有皇室宗亲和朝臣列席其中,宴席上还会嘉奖嘉奖学宫学业考教成绩优异学子。

    宋晗十几年没在京中,对于春宴的印象还停留在惠帝还在时候,从前少年时候的谢长隽每次便在嘉奖前列。

    几杯下肚酒酣耳热,席间官僚们之间的议论声逐渐起来了。

    “听说今年学宫列席的学子也不过几个,风头又被潜心堂那边给占去了,你看席上蔡督学的面色十分不好看呢。”

    “今年还算好些的,学宫还有几个肯上进的,不然又跟前几年一般颗粒无收,更是恼人。”

    “哎,不过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罢了,蔡督学有的愁,可咱们小谢大人可是风光得很,他办的这潜心堂扶持资助些贫困子弟,没几年光景出来的学业就越过宫学一头了。”

    众人话语间,殿前俨然成列上前受天子嘉奖的学子经过跟前,面圣的位列都是按照学子考教课业成绩来排列的。

    殿前面圣大家都会穿着最好的衣裳。

    前列几位受赏的学子却是一身素洁简朴,布衣无华,与他们而言一身齐整合身没有缝补的衣裳已经是极好的。

    这与落在后头鲜衣华服,腰间佩蹀躞金玉华彩坠饰的勋贵子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同的便是脸上不服输的神色,一方苦读才学以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另一方身世显赫家底丰厚底气派头十足。可见来日都登临朝堂在列朝臣,自有一番明里暗里的计较。

    宋晗从羌海回京路上也一路听说了谢长隽开办潜心堂让贫苦学子入内读书,建造学堂学舍延请名师,捐资购置学田供养贫困学子。

    沿途的百姓们都交口称赞,对这个捐资办学,让穷困人家子弟也能出人头地的谢大人感激万分。

    之前大殿上官员捐资安置边疆忠骨,宋晗回去在晁衡处听说了谢长隽许多事情。其他人捐资她都心安理得,唯有谢长隽的受之有愧。

    兴办平民学堂这事并不容易,士族权贵与平民庶族本就向来有着天堑般不可逾越的鸿沟。不仅耗费资材,兴建用地、延请名师和学田购置办学的这桩桩件件十分劳心劳力,且要顶住京中权贵世家施加的压力,和明里暗里的阻碍捣乱。

    谢长隽出身高门显贵仕途通达,政绩斐然嘉奖连连,朝野内外名望极高,本来可以在帝京城的勋贵圈子当中混得如鱼得水。

    他这番办学堂开辟,上奏请平民学堂优异者有同受嘉奖机会,拓宽了平民上升之路,俨然是自己站在了世家大族对立面上。

    几年前谢长隽自请卸去世袭侯爵,为增添学田扩建学堂,变卖老谢侯府邸旧宅遣散了仆从,吃住都在大理寺吏房,过得清苦自得。

    后来有许多民间富庶仁善商人捐资,学堂中走上仕途学子回馈,这学堂的经济情况才运行得像如今般俨然成序。

    甚至有朝中好事官员瞎猜说道,小谢大人一直为成婚是因为连老婆本都掏了办学堂,实在是没钱成家立室了。

    这是宋晗所熟悉的谢长隽。

    她与他,如此高山与明月两处自成,也好。

    “众爱卿。”殿中高座上君王一声,周遭臣下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宋暄站起身来。

    “朕今天春宴心中欢畅。”

    宋暄的目光落在底下的宋晗身上。

    “羌海边境大获全胜,西番十八族俯首称臣,朕的王兄重回帝京。”

    “这杯酒与众爱卿同祝今岁安,来贺四海平,来人给朕将春酒年饺赏赐下去,众卿今日放开了欢畅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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