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呢？”白染问。

    他抱着一堆粉色的床单被罩往厕所的方向走。

    “没在厕所，”简一下意识回，缓过神，她走过去接过那坨粉色，转过头往阳台走，“在阳台。”

    白染任她取走怀里的四件套，他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瓶可乐，扣开易拉罐递给简一。

    这时候才问：“你自己住？”

    “嗯，”简一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喝。”

    她按下洗衣机的按钮，三两下，洗衣机运作起来。她才走到沙发上坐下，解释道：“我爸在南方工作。”

    白染喝了口可乐，环顾着简一家的环境。

    两居室的小房子，一间是她卧室，另一间房门关着。客厅摆着一张布艺沙发，沙发上铺了两张毛毯，上面印着几只小狗，凹凸不平的。客厅往南连着阳台，阳台摆着两盆早已干枯的盆栽；往北连着厨房，厨房一干二净，就一口奶锅。

    “那屋干嘛用的？”白染坐在简一身边，翘起二郎腿，问她。

    “空着。”简一随口回，她看了眼电视上面的表，“快十点了。工作也是你逗我的？”

    “瞧不起谁。”白染仰头把手上的可乐的喝完，易拉罐被放在桌上，发出啪得一声。

    他胳膊往后一甩，揽住简一脖子往前带，冲力险些把她掀翻，一头栽在茶几上。

    “疼啊。”简一没好气地甩开白染的胳膊。

    白染抿着嘴憋笑，半分钟后才放下自己的二郎腿，她走上前把简一从沙发上拉起来，只说一字：“走。”

    简一不知道白染在兴奋个什么劲，完全看不出他刚生了病，被他拉着走到门口，心里的情绪竟也被他感染，没空想别的。

    “钥匙——”简一穿上鞋，临出门前才出声拦了下白染。

    白染长手一勾，取了钥匙，又带着简一往外走。

    “灯——”简一再开口，感觉自己真有点像白染他妈了。

    白染把简一推出门，他迈出门的同时，手刚好按掉开关。

    简一反锁了门，拉了两回门把手，确认锁紧了才转身。白染站在她身后，难得安静地等待。

    两人站在楼道里，声控灯没亮，一片漆黑。

    简一转过身，白染却往前上一小步。两人的空间狭窄，简一后退半步，脚跟顶上了铁门，发出“咚”的一声。

    她仰头，去看白染的轮廓，眼睛刚从明亮转为黑暗，暂时难以适应，什么都看不清。耳朵听见白染憋不住的笑声，简一拧起眉头：“你笑什么？”

    白染“哼哼”两声，音调各异。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屏幕散发出微光，照明了他的脸。手机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隙处，简一对于过于靠近的肢体接触感到不适，下意识往身后的门上贴。

    咔嚓——

    一声电子模拟相机制动声响起，同时，手机后置闪光灯亮起。

    简一下意识伸手去挡光，手还没来得及挡在眼前，就被白染攥起手腕强行扯开。没反应过来时，她鼻腔嗅到浓重的洗发水的香气，脸颊被碎发刺得发痒。

    白染叉开腿，向后斜仰，凑到简一脸旁边。他把手机高举起来，反过来，用后摄对着俩人。又一声咔嚓，闪光灯闪烁一下。

    好在简一提前闭紧了眼。

    拍完两张，白染认真查看照片。简一凑上去也想看，白染伸手摁着她的脑袋不让她看，自己单手在手机上操作什么，他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

    最后，他松开挡着简一的手，弯下腰，在简一脸颊上捏了捏。借着手电筒的光，简一看清了白染的神情，他半垂眼皮，神情严肃，脸颊侧面的小痣像一滴眼泪。

    白染开口，语气宠溺：“没笑什么，就感觉你挺可爱的。”

    简一：……

    白染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立刻就扶着墙笑，肩膀都随着笑声轻颤，他笑得楼道声控灯都亮起来。最后干脆摆摆手，嘴里念叨着：“不行，太怪了，下不去手。”

    简一恨不得现在开门进屋洗把脸，她觉得自己脸脏了。

    “发什么神经。”她说。

    白染：“生气啦？”

    “……”

    简一很难说她现在是觉得生气还是好笑，反正肯定是不郁闷了，她往前走两步，停下，又回头。白染站在原地装可怜，眨巴眼睛看简一。

    灯灭了，他跺脚点亮。

    简一歪头，语气软下来：“还找不找工作啊。”

    “找。”

    白染走出门洞，长腿一迈，跨坐在一辆粉白色的电动车上，解开个粉色头盔自己戴上，递给简一另一个黑色的。

    简一接过头盔，不太会戴，她边研究边反问：“你骑车了？”

    “昂。”白染答，伸出手为简一带好头盔。

    简一：“那第一次出门为什么不骑啊。”

    “又不远。反正还得送你回来，到时候再骑呗。”白染随口答，拍拍后座示意简一坐上。

    简一上车后，白染带着简一手放到他腰上，说：“抓紧了。”

    “你又来？”简一才不抓。

    白染也没接话，只拧一把油门，电动车“嗖”一声冲出去，简一被惯性带得朝后仰，这才伸手抓住白染的肩。

    现在十点出头，街道上还是明亮。

    从简一家出来那段路，街上稀稀疏疏，开了几条街后，路上的行人商贩逐渐变多。

    简一坐在电车后座，雨后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遗留在树枝上的雨水。简一仰起头，感受城市的夜晚，她很少这个时间还在外面逛。

    白染：“悠着点儿，地上的泥水都被风刮起来了。”

    “……哦。”简一缩回脑袋，两手揪起白染的t恤，稍稍给自己挡些脸。

    简一漏出一双圆眼，看向街道两侧。

    空气里有股食物的香气，还有酒气。

    他们现在行驶一条灯火辉煌的路上。路两侧种着梧桐树，旁边都是矮房，也就三四层高。一楼都是着商户，商户的门头上，红的绿的紫的粉的灯简直构成了光污染。

    白染忽然停车。简一还没适应，额头直直磕到白染背上。白染攥着车把，侧过头短促一笑，随之，他朝路边一处扬扬下巴：“喏。”

    “这家行不？”白染问。

    简一顺着白染的视线看过去，面前的门头挂着梅粉色和白色的跑马灯，她质疑地问：“这里的工作正经吗？”

    白染耸肩：“不好意思啊，不正经的活我找不到。你要是需要，可以问问风聿止？”

    “在这里做什么？”简一没打算跟白染闲扯，她问话简单。尽管她听见风聿止的名字时，还是短暂想起了他发来的微信。

    白染：“这我朋友家的饭店，估计也就帮个闲忙，看个店。”

    简一犹豫了会儿，没好意思开口问工资多少。

    这时，白染立刻启动电动车，简一又被他晃了一下。

    “干什么？”简一赶忙扶住他的肩，不明白，“怎么了？”

    “看你不喜欢，那咱下一家。”白染说，“抓紧了。”

    白染带简一绕了至少七八家地方，每次，简一还没开口决定干不干，白染就拧油门，带她换个新地方。

    “这些活都太累。”白染解释，最后说出心思，“台球厅收银，去不去？”

    简一眼皮都变重了，只想快点定下来，她开口：“随……”顿了一下，继续说，“随便。”

    哪知白染载着简一就拐出了那条街，简一扭头看身后渐远的灯红酒绿：“去哪？不在这儿吗？”

    “送你回家。”白染回，转过头去对简一眨眨眼，“这个不用去面试。”

    简一：“那你之前在干嘛？带我兜闲圈呢？”

    白染笑，腾出一只手从头顶伸过去拍后座简一的头，他说：“带你摆脱‘随便’的阴影。”

    说完，他转头看简一的反应。

    简一把他头掰正：“……看路。”

    十分钟后，白染把电动车停到简一楼下。

    简一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里走，她好困。走到家门口，才忽然想起钥匙在白染兜里，她一下精神起来，两阶并作一阶，匆忙跑下楼去。

    跑到一楼后，简一嗅到了一丝呛鼻的烟味。

    抬眼，借着楼内与街上微弱的光源反差，她看见了漂浮在空中、萦绕在白染身前的烟雾。

    她脚步放缓。

    白染这时转过头，表情完全被暗夜吞没。

    简一觉得他在笑。

    等走到白染面前，简一才看清他左手食指上挂着她家的钥匙串。白染示意简一伸手，然后将钥匙悬于简一掌心之上，松手，钥匙直直坠入简一手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

    白染收回手，将左手的白色细卷挪到右手，又将右手虚放在身旁，两指间的橙色的亮光随之移到身侧。

    “你。”简一出声，即刻，却又意识到白染本来就没打算躲她，硬生生将后话吞回肚子里。

    “很意外吗？”白染问。简一只是站在原处，不给反应。白染出声，“放心，风聿止不碰。”

    简一伸手，很轻易就取走白染手里的烟卷，扔到地上。

    她知道，她不算是撞破了白染的叛逆，而是共享了白染的秘密。

    他主动分享的。

    白染看着地上的火光，抬脚踩灭，他这时才转过身，面对简一。然后，他弯下腰，像先前那样，将额头贴在简一的颈窝上，悄声说：“我也有阴影。”

    “请保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