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走着，谁也没再开口。突然，前方乌压压走来一群人，大约有七八个，在如此静寂的林间，他们的脚步声凌乱，呼吸急促。朱萸和李闻檀往旁边让了让，将他们让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孩子，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朱萸便认出了她。那一头鲜明的绿色齐耳短发，仍是在月光下也鲜艳夺目。女孩打扮中性，穿着一件黑色不对称的长T恤，下装是黑色铆钉破洞牛仔裤，她单手插兜，五官立体，气质冷冽。

    这是欧阳明月，欧阳相思的妹妹，曾经无数次带人找桂桂的麻烦。经过朱萸身侧时，欧阳明月冷冷瞧了朱萸一眼。

    欧阳明月停也不停，带着身后的男女几息间消失在小路尽头。

    朱萸觉得奇怪，半夜三更的，欧阳明月浩浩荡荡地领着一大群人，就像是去捉奸一样……捉奸？想起亭子里的二人，她还真有可能是去捉奸的。

    想到这儿，朱萸对李闻檀道：“李闻檀，你想不想看热闹。”

    李闻檀见朱萸一副“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的模样，点点头：“想看。”

    朱萸拉住李闻檀的衣袖，转身跟上欧阳明月，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欢喜：“跟着我，姐姐带你看戏去。”

    李闻檀乖乖跟上。

    姐姐……呵，姐姐。

    二人左拐右转，前面不远处响起愤怒的斥责声和尖细的喊叫声，方圆一里内的蛙声虫鸣瞬间消失不见。

    朱萸拉着李闻檀拐过一排高大的白桦树，小心凑上前去，在浓密的冬青灌丛后停下来。

    朱萸透过枝丫，望向小亭子。

    欧阳明月站在亭子外，亭子里的男女正搂在一起互相用身体挡住关键部位，亭子外一个女孩正举着手机录像，一个瘦高的男子踢远了他们散在地上的衣物。

    欧阳明月怒骂：“李晟彬你这个狗****，要不是我姐，你TMD能当上部长？***吃屎的软饭男，我明天就把视频传到校群里，你和这个贱*就一起身败名裂吧！”

    李晟彬光着膀子一把放开嘤嘤抽泣的姑娘，害怕道：“明月明月我错了，咱们相爱两年不是吗，是这个**勾引我的，我一时……”

    地上□□的女孩哭得更凶：“明月姐，是晟……李晟彬强迫我的……他说要提拔我做新部长，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闭嘴你们两个贱*，男娼女妓。”

    “李晟彬你就等着死吧。”欧阳明月冷冷扔下一句话，对身后瘦高的男人道：“王哥，打死这个狗男人，不用留情。”

    瘦高个手里点起烟，慢悠悠吸了一口，从容吐出烟圈，冷冷道：“报仇了兄弟们。”

    后面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每个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缠着毛巾的棍，瘦高男人掐掉烟，带头几人一拥而上，李晟彬光着身子跳起来翻出亭子，往朱萸和李闻檀的方向冲来。

    朱萸一惊，李闻檀反应迅速，拉起朱萸的手躲到旁边巨大的白桦树树干之后。朱萸没刹住车，马丁靴后跟踩到凸起的树根，失去平衡向前扑去，李闻檀躲闪不及被朱萸扑倒在树干上。

    朱萸两手撑在树干上，将李闻檀钳制在身前、树身的狭小空间内，二人之间距离几乎为零，慌乱的鼻息交织在一起，朱萸看着李闻檀的眼睛，那双放大的、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映出同样讶异的自己。下一秒，李晟彬从他们方才躲藏的灌木中穿过飞奔而出，与白桦树擦身而过，他的身体□□，李闻檀默默地用手掌掩住朱萸的双眼，他眼神复杂启唇欲言，朱萸眼疾手快伸手捂上他的唇。

    一群彪形大汉从他们身旁掠过，掀起的疾风，吹乱了朱萸的头发，有几丝落在李闻檀侧脸。

    柔软、光滑的发丝在脸颊上游走，同少女温热的手指，撩拨过某颗悸动的心弦。

    朱萸的鼻腔、胸腔充斥着木香，神秘、持重、莫测，如同置身竹林香山，他的手指蒙在自己双眼之上，一片漆黑中，朱萸察觉他的指尖逐渐变得灼热，他的唇轻触着自己的手掌，温热、柔软。

    耳边凌乱的脚步声、风声渐渐远去，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天地更显清晰，朱萸鬼使神差，道：“李闻檀，你好香。”

    语出的刹那，朱萸猛然清醒，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好香！太油腻了吧！

    朱萸用手臂支撑白桦树干，迅速起身站直，与李闻檀拉开了距离。

    “抱歉抱歉，刚刚脚滑了。”朱萸有些紧张。

    李闻檀的脊背靠在树干上，眼睫低垂，遮住视线，眼底晦涩不明，过了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朱萸偷瞄他的神情，他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朱萸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方才我的手绝对没有乱动，事出紧急所以才……捂你的嘴。”

    朱萸想起来什么，顿时有了底气：“而且你不是也摸了我的眼睛吗，咱们俩相当于扯平了。”

    李闻檀慢慢直起身，漆黑的眸瞳注视着朱萸的眼睛，朱萸紧张起来。

    不是吧，他还要怎么样，自己摸了他的脸就要对他负责？怎么比他弟弟还不讲理。

    李闻檀朱色的薄唇轻启：“没事，不需要你负责。”

    他拂掉落在衣袖上的木屑，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对朱萸说：“好了，戏也看了，墙角也听过了……太晚了，该回去了。”

    树咚也咚过了。朱萸在心里默默补上。

    二人走出白桦树丛，欧阳明月、李晟彬、瘦高个都已经消失不见，耳畔重新响起杂乱又有序的昆虫交响乐。

    朱萸和李闻檀并肩走向小路的尽头，将整个庞大的，寂寞荒芜的、繁盛喧闹的植物园留在身后，将□□的情欲、浓重的草色、悸动的风一同留在夜色里。

    第二天，早八尚未开始，大学生们昏沉的神经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视频狠狠刺激了。

    桂桂激动地捂紧嘴巴，举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把校群里匿名上传的一段视频放给朱萸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李晟彬实在短的有点拿不出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有点同情欧阳明月呢。”桂桂笑得喘不上气，桌子凳子一起颤抖。

    朱萸傲娇地哼一声，道：“我见过现场版，你要听吗？”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昨晚你那么晚回来一定是去干大事了，快快快给我讲我要听。”桂桂死死扒在朱萸身上，一个劲撒娇。

    朱萸神神秘秘附在桂桂耳边，叽叽咕咕一通讲，把和李闻檀落荒而藏的那一段省略，其余的原封不动讲给桂桂听。

    桂桂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她努力按捺住激越的情绪，压低声音说：“竟然是她亲自捉奸拍的视频。阿萸，我大仇得报，她欧阳明月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笑声不由自主漏出来。

    “什么这么好笑？”李白桦走到二人身后坐下，疑惑问。今早教室里就像炸锅了一样，所有人都拿着手机表情暧昧，笑容疯狂。李白桦本就困惑，又见桂桂笑得扭曲暗爽。

    “看群里的视频。”桂桂道：“惊天大瓜，而且保熟。”

    李白桦一面莫名，拿出手机，看着看着脸色变了，他退出视频界面，息屏放下手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桂桂好笑道：“你紧张干吗？”接着想到什么，阴阳怪气道：“噢，怪不得，视频的主角可是你的前妹夫。”

    李白桦想为自己争辩，桂桂急忙说：“别想反驳我，你自己亲口承认的‘欧阳相思，我爱过’，快去提醒你的好妹夫赶快穿好裤子，别在全校人面前丢人现眼。”桂桂模仿着李白桦低沉冷酷的声线，朱萸忍不住偷笑。

    李白桦欲哭无泪，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手持教案的教授走进教室，震耳欲聋的讨论声瞬间消失。

    朱萸翻开课本，然后就开始了上午连上三节的公共课课程。

    中午下课时，走廊里全是此起彼伏的讨论和窃笑声，李晟彬那段影像一上午的时间传遍了整个校园，有人甚至在某黄色网站也找到了这段视频。

    学校下了紧急通知，大意是鉴于体育系李晟彬的行为，引起了恶劣的影响，记大过一次，免除学生会体育部部长职务，望其改正云云。

    李晟彬被撤职，体育部部长的位置空缺。如果在平常，学生会会等七月换届选举时再选新的部长，但是目前运动会在即，体育系又是中流砥柱，体育部部长不能缺。一定会由学生会提前选出新的部长，不过会是谁呢？不过现在仔细想来，李晟彬偏偏在运动会之前被抓住小辫子撤职，朱萸能嗅到一些阴谋的气息。

    不过这也轮不到朱萸操心，自己只需要操心文学院的事就好，体育系内部的明争暗斗关她什么事。

    朱萸和桂桂走向食堂，桂桂揽着自己直喊饿。

    中午的阳光明媚，地面被蒸发得干燥，马上就是五月了，五一假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