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显示通话来自地下十一层的行动队长，对方的语气凝重而严肃。

    李叔瞥一眼从头盔后掏出一根蓝线的闵叶，随意道：“我们没事，正在扫红砂呢，大概是红砂的辐射影响了信号吧。”

    “让她说话，我要确定她的安全。”队长道。

    李叔凑到闵叶旁边。

    闵叶正叼着螺丝刀，双手并用，将头盔的电线塞进自己星脑外壳后的某个端口。

    发现李叔的靠近，她不慌不忙地敷衍道：“队长，我没事，就是头盔上的屏幕自己熄灭了，过会儿就好了。”

    队长警觉：“你在干什么？声音不对劲。”

    星脑屏幕蓝光一动，“正在充电”的提示跳转而出。

    偷电成功的闵叶拿掉嘴里的螺丝刀，朝李叔的头盔大喊道：“啊？！怎么了吗队长？！我刚刚离得有点远！！！声音可能有点小！！！应该没什么事情吧！！！谢！谢！关！心！啊！”

    远在地底南边的队长身体抖了抖，黑着脸摘下了头盔，揉揉自己的耳朵。

    屏幕显示通话已断联。

    李叔乐呵着蹲下，笑道：“他肯定不敢再打通话过来了。你认识他？他惹到你了？”

    闵叶冷笑道：“上次我的队长也是他。大概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吧，让我一个人挖20颗红晶。他倒好，坐在一旁享清闲。”

    李叔很有兴致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不小心’用红砂屏蔽了我们俩的头盔系统。头盔失灵，我们无法启动索道，也就没法回到工作站提交红晶。”闵叶摊手，“一直到晚上八点，我们才被别人找到。到那个时候，早就错过最后提交时间了，只能双双扣钱咯。”

    她轻笑一声，“想让我给他打白工？没门。”

    “那他扣得贡献点可比你多多了。”李叔摸下巴思索。

    “那是。”闵叶幸灾乐祸，“我就扣十个点。他是队长，直接扣两百个贡献度，差点气死了哈哈哈。”

    欢声笑语中，闵叶的电量很快就满了。

    她飞速还原了偷电现场，把所有的线路塞回原来的位置。除了她的星脑电量满格、头盔电量只剩一半以外，一切和之前没有两样。

    虽然对此看过多回，李叔还是对此啧啧称奇：“小闵啊，你真的没上过学吗？这也太厉害了！要是没亲眼看到，我很难想象星脑和头盔可以互换电量。”

    星脑的电是新能源，头盔的电则由老式蓄电池提供。在李叔的认知里，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科技。

    闵叶不是很想多谈论这个话题：“确实没上过学，都是玩游戏学的。”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说，“走，咱们赶紧把红晶挖了，然后找个角落睡大觉。”

    李叔眼睛笑弯弯：“好嘞，交给你了。”

    戴回头盔的闵叶将顶灯重新开启，一束明亮的光束瞬间刺穿黑暗，她闭上双眼感知了几秒，随后睁眼往右出发。

    寂静的地底矿洞内，只回荡两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地底弯弯绕绕，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因此大部分的工人只敢在索道出口附近挖掘红晶。但闵叶明显不同，她带着李叔在各种被人工挖出的通道里穿梭，似乎根本不怕迷路这回事。

    最开始，矿洞内散发点点红光的只有地上洒落的红砂。随着二人的深入，洞穴内的红光也愈来愈强，两侧黑漆漆墙壁的底部内也隐隐可见红光。通道的宽度越来越窄，原本并肩的二人分开，一前一后穿梭其间。

    一般的工人走到这里就会停下了，只要在墙根处挖个三小时，就能获得足够的红晶。

    又过了十分钟，闵叶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她望着前方的场景，微微一笑。

    漆黑的洞穴被一团明亮的红光笼罩，像是处于一场无温的大火之中。闵叶和李叔站于通道的尽头，面前的墙壁上露出一大块晶莹璀璨的红色晶石，冰冷却色彩炽烈，莫名给人一种鲜活的感受。

    光是裸露出墙壁上的这一块，就有三十块的分量了，足够完成今天的任务。

    从准备室里一直带着的锄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闵叶松松肩骨，猛地举起锄头往下一敲！

    砰。

    锄头在红晶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闵叶嘴角抽动：“……”她就知道。

    辐射病的身体有多孱弱，她怎么没数呢？

    李叔笑着走到她前面：“还是叔来吧。”

    李叔甚至都没有热身，他只是抬起铁锄再下砸，就砸下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红晶。

    李叔还乐呵呵地补刀：“其实我当年上学的时候，体育还是班上倒数呢。”

    闵叶很有自觉地退散到一旁观看李叔工作，不打扰他。

    很快，两人就收集完了二十块红晶，装进了李叔随身携带的工作中心发放的布包。

    出了一身汗的李叔也有些累了，和闵叶并排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小闵，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些关于红晶的传闻？”李叔问。

    闵叶摇头。

    她所居住的E1区在贫民区中也属于中下的区域，科技水平低下，星矿能源稀缺，导致星脑经常断联，无法及时接收讯息。她又是一个人生活，能避则避，几乎不与别人交流。李叔则住在E8区，靠富人区较近，生活条件也好上不少。

    李叔悄悄说：“有人说，红晶是活的。”

    闵叶靠在墙上，不是很感兴趣地道：“是活的也改变不了它们要被挖走的事实。”

    她调整了下身体，让脊椎能更舒服地贴在墙上。

    贫民区的人活着就够累了，哪有空管这些？

    李叔啧了一声，继续小声说：“小闵，你不觉得这个工作的性质很奇怪吗？005号保护行动，我们到底是在保护什么？总不可能是在保护红晶吧。”

    “红晶是自带高辐射的矿石。”闵叶说，“我们大概是在保护星球吧，哈。”她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在联盟成立一千多年的今天，什么帝国与联盟之战，什么星系之争，都已经湮灭在历史之中了。

    对于人类而言，现在最大的危险是来自宇宙边缘不可探知区域的T辐射。T辐射较旧纪元的核辐射而言，恐怖程度不是一个量级的。一颗戒面大小的高浓度T辐射矿石，就能让一颗星球彻底停止旋转，摧毁星球上的所有文明。

    当然，红晶携带的辐射只是普通的星矿辐射。要是红晶也带有T辐射，黑土星早就爆炸了。

    闵叶没思考过为什么005号工作的性质是“保护行动”，她不喜欢和辐射有关的东西，因为她生下来就患有辐射病，不能上学，也拿不动重物。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她的辐射病也能让她更快一步找到红晶。

    李叔当然不知道这些，他继续说：“所以，有人对005号工作的保护对象起了兴趣。”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买红晶矿的消息？”闵叶问。

    “聪明。”李叔点头说，“某些人希望我们去矿洞深处拍摄相关的图片，愿意出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星联币不值得这么冒险。那就是三万星联币？闵叶为这慷慨的金额咂舌。她一个月开销在二千五百星联币上下浮动，三万星联币可以顶她一年的开销了，而代价只是去拍几张照片。

    李叔嘿嘿笑：“要是平时我就死心了，这不是恰好遇上小闵你嘛。我一个人是肯定不敢去的，大概率会迷路。怎么样小闵？你七我三，来不来？”

    闵叶心里列出种种利弊，很快就下了决定。

    “我加入。至于报酬，平分吧。”她说。

    闵叶拒绝了李叔的讨价还价，很坚定地摇头：“就这么定。李叔，到时候和对方的账户交易我是绝对不参与的，这部分还要您多多费心。”

    既然闵叶都这么说了，李叔也只能笑眯眯收下自己多出的两份收益。

    闵叶从地上跃起，向李叔伸出手：“给我一颗红晶。”

    接过男人红晶的少女深吸一口气，脱掉单只手套，苍白修长的手与红晶零距离接触了。

    闵叶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灰中带粉的指甲深处鲜血急速流动。

    少女呼吸粗重，头盔下方雾气弥漫，很快屏幕内就挂上了细密的水珠。接触红晶的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原本苍白的肌肤染上青灰色的死气，其上的静脉则显得深红透明，像是一条条种植于皮肉间的红晶精矿，整只手的色彩变得极其诡异。

    李叔好像明白了什么，面露担忧。

    又是十个呼吸，闵叶才有些吃累地开口：“……走，跟紧我，我们要快一点。”大喘气说完这句话，她就迈开腿出发了。李叔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却发现她还将那颗红晶握在手中。

    他不多问，只是跟着脚步焦急了起来。

    脉络变色——这是辐射病后期典型特征。

    李叔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闵叶是位辐射病病人了。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竟然已经没几年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