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爆炸了？只是因为幅度浓度过高？

    他们……没有发现红晶组成的世界树？还是在刻意隐瞒她？

    闵叶心里思绪繁杂。

    听何上尉的话，她是005号工作中心唯一的幸存者，这就很麻烦了。

    ——这代表着她是唯一的知情人。

    闵叶很快就下了决定，决定装成一个乖巧的、又有点小聪明的贫民区女孩。

    何在萍停止播放影像，开口问：“闵叶，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她眨眨眼，“不用太有压力，正常说就可以。不过工作要求，我需要录频。”

    闵叶陷入沉思，“我记得，那天我被分到地下十一层进行相关作业。我的队友李文武是我的老搭档了，之前我们合作过五次，都很愉快。所以那一天，我们并没有很大压力。”

    她缓缓道来，“刚进索道的时候，我和李文武就觉得矿里有点冷，但是没当一回事。然后索道可能有点年久失修？发出的声音有点大。”

    何在萍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闵叶：“下矿后，我和李文武马上就开始工作了，然后出现了点小问题——我的头盔断联了。”

    何在萍沉吟，“为什么？”

    闵叶解释：“这其实很常见。地下矿石的辐射有高有低，到高浓度的区域时信号会受很大的影响甚至直接断开。一个不注意，头顶掉落的红砂就有可能让头盔死机，我的大概也是这样。”

    她吐吐舌头，把自己偷电的行为一笔带过。

    “后来信号有恢复吗？”

    “恢复了，我和李文武离开那片区域，头盔立马正常了。断联的时候，李文武还接到过队长的通讯，问我们有没有出事。”

    “嗯。”何在萍颔首，她抱胸站在一边，没有让她停止说话的意思。

    不接话？这样的话就有趣了……

    她是在等我说什么呢？

    闵叶放在被子下的手指微微蜷曲，她表情不变道：“大概挖了一小时，李文武和我说，他最近接了个能赚三万星联币的任务。您也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大一笔钱，差不多抵我们一年的工资了。”

    何在萍眉毛扬起，“是什么任务？”

    “他说，那个人认为，红晶是活的。”闵叶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何在萍的脸，然而马上收回了视线，“那个人想要红晶矿深处的照片，出钱让我们去拍。”

    何在萍想了想，“很危险吧？不然不会开这个价钱。越深的地方辐射越重，对你们身体损害很大。而且，005号工作中心虽然已经建立了一年，地底的开发程度粗略估计也只有百分之十五，根本没有地图，很容易迷路。你们竟然会答应？”

    “确实很危险，但他给的真的太多了。”闵叶叹气，“不瞒您说，其实对于您说的那些危险，我个人倒不是很在意。”

    “哦？为什么？”何在萍好似开始感兴趣了。

    闵叶再次叹气：“我自出生时就患有严重的辐射病，医生诊断我活不过二十五。我没父没母，又穷得可怜，只想在有限的人生享乐，所以不在乎健不健康的。”

    “至于迷路……您知道的，辐射病越靠近辐射身体就越痛。我不可能迷路，就算迷路了，也能找到一条比较安全的路离开。”

    闵叶撒谎了，她是靠着对辐射波动的感应找路的。

    何在萍笑了，“你的心态倒是很好。刚刚说到你和李文武接了任务，后面发生了什么？”

    闵叶揉揉太阳穴，迟疑道：“我带路，他跟着我，我们往辐射最严重的地方去。我们之前从来没到过这么深的地方，实话说，那些矿道都不像是人工开采的，而像天然形成的，到处都是红晶，闪得我眼花。后来……”

    她皱紧眉头，“我们走进了一条很窄很挤的通道，那条通道简直就是一条红晶隧道，每走一步我都感觉我要死在那里了。”

    “我们好像是走到了通道尽头，但又好像没有。”闵叶抱歉地对何在萍笑笑，“极高浓度的辐射可能影响了我的脑袋，我不确定有没有走出去。但我记得我看到红晶矿脉有流动的东西，它确实是活着的。”

    “我和李文武都被吓了一跳。在那么深的地方，头盔和星脑都无法运作，也就无法拍照。就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很远的地方传来爆炸声，然后，天就塌了。”

    听完闵叶的陈述，何在萍沉默许久。

    闵叶耸耸肩，表示自己说完了，随手抓起床边的水瓶灌了一大口。

    闵叶的话里七分真三分假，隐瞒了最重要的世界树。她不确认黑土星政府知不知道红晶世界树的存在，但她知道，黑土星政府肯定不想让她知晓世界树的存在。

    一个贫民区的知道这些想干嘛？

    良久之后，何在萍在星脑上敲了几个字，抬头对闵叶笑道：“可以了，谢谢你的配合，辛苦了。”

    闵叶知道，她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于是她也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何在萍说：“我先出去和别人打个视频，待会儿再来看你。”

    闵叶微微一笑，“好的。”

    随即她又可怜巴巴地道，“何上尉，您可以给我叫点吃的吗？我大概是喝了半个月的营养液，胃都要萎缩了。”

    何在萍略带严肃的脸乐了，随手帮她叫了一份病人餐，向她点头致意后离开了房间。

    吩咐医生们先不要进去打扰闵叶后，何在萍走进一间空无一人会议室，接通了某位的视频通讯。

    对面的男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五官立挺，和名震联盟的宁无双上将有几分相似。他穿着紧身的驾驶服，正走在一条明亮的走廊间，周围来往的军人见到他都恭敬地低头。

    男人问：“怎么样？”

    何在萍摇头：“她没问题，只是运气好才活下来。”

    男人皱起眉，“不是找到她队长的头盔了吗？信息完全对得上？”

    何在萍答道：“头盔记录的相关部分很少。她说的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包括她搭档在暗网上的交易，她自小得的辐射病，全部都没问题。”

    “她的星脑呢？”

    “被石头压扁了，什么也找不出来。”

    何在萍：“唯一有疑点的是他们后面深入遗址的地点。我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乘之树’，对了，她知道红晶是活的了。”

    “有辐射病，知道红晶是活的倒也正常，只要不知道‘乘之树’就好。”男人思忖道。

    身边路过的军人叫了他一声宁少校，他点点头，继续走，“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何在萍笑了：“说出来你一定很震惊，她的辐射病治愈了。我怀疑是两种辐射的对冲导致两者互相消解，她是正常人了。”

    “运气确实不错。但凡不是乘之树所带的x类辐射，她已经死了。”宁少校走到走廊尽头的停泊厅，虹膜解锁大门，“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何在萍说：“留下观察吧。虽然我不觉得有人直视过‘乘之树’后还能活着，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嗯，我赞同。看看她的精神有没有消解吧，一个月足够了。”

    巨大的停泊车库内，数排十米高的银白机甲列于宁少校的眼前，每一架都造价不菲，代表了联盟的最高机甲科技水平。他昂起下巴，略带骄傲地道：“等你回来时，赤狐星盗团将被从宇宙中除名。”

    何在萍右手放左胸，向他微微鞠躬：“祝您此行顺利。”

    结束了这个短暂的通话，何在萍又绕回了08号病房，外面围观的医生已经听她的纷纷散去，她很顺利地走进房间，看见闵叶被食物撑得鼓鼓的小脸。

    何在萍见过上百个辐射病病人。闵叶和他们的外表大抵相同——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过瘦的身材，长又细的四肢，小本身年龄好几岁的外貌。他们被辐射一点点吞食五脏六腑，外表还算正常，内部却已经被蛀空。

    无论是最高议会的议员孙子，还是边远垃圾星上本就快死的老人，在辐射病前都是平等的。

    所以，何在萍一开始也没有对闵叶太过关注。只是当她得知闵叶的辐射病被完全治愈后，倒是起了几分兴趣。她想知道，一个几乎不可能被治愈的人在恢复正常后会做什么。

    闵叶吃得不算快，她的桌板上是机器人刚送来的热乎米粥，按照她的口味放了不少的糖。发现何在萍回到房间，她嘿嘿一笑，嘴角还留着颗米粒，显得有点傻。

    何在萍不由地笑了：“慢慢吃。你吃着，我来讲。”

    她拉出床下配套的折叠椅子，对闵叶道：“黑土星政府目前有以下几个补偿方案。第一个，政府愿意将你送去朗马星定居，在那里你可以享受A级公民待遇和最好的辐射状态监控。”

    朗马星加入联盟后被规划为辐射研究中心，整颗星球被推翻重来，现在上面的科技水平领先黑土星五十年，已经在联盟中遥遥领先了。

    原本从B级公民升级到A级公民需要十万点贡献度，这个方案相当于白送闵叶十万贡献度外加最高医疗水平。A级公民享受极低的税收，过节假日都有政府机器人送礼上门，孩子上学免费，乘坐星船还能直接升舱，待遇比B级公民好上不止一点半点。

    但闵叶对这个方案保持怀疑。她一点都不想再接触辐射了，一点都不。

    “第二个方案，不给贡献点，直接赔偿星联币。黑土星政府愿意一次性支付你二百万星联币。加上公民基本医疗保险，你可以再获得一百万星联币的赔偿。”

    闵叶弱弱举起手：“我没有参保那个，一年三千，可贵了。”

    何在萍微笑：“我说你参保了，那就是参保了。”

    闵叶飞速拉上嘴巴上不存在的拉链。

    “除了三百万星联币，你还可以以A级公民享受的租金入住公租房，一个月的租金是一千星联币。这个方案不去朗马，只需要你先住院一个月，确定你状态没问题就会放你离开。”

    何在萍：“我建议你选择第二个方案。你的辐射病已经痊愈，不用特意跑到朗马那么远。而且三百万星联币是实打实可以握在手里的。”她勾起唇。

    闵叶震惊：“痊愈了？！”

    她的表情有夸张的成分，因为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手十分正常，但她没想到自己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