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门，孟宴臣吩咐助理，先去附近的超市，律师还有其他公务处理，先打车走了。

    上了车，宁竹抱着小宁坐在后面，孟宴臣跟助理坐在前面。

    小宁没有什么情绪，热络的要跟周围人聊天。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她先瞄准的是孟宴臣，倾身靠近坐在副驾驶的孟宴臣。

    “我叫孟宴臣”，孟宴回头臣看了她一眼，神色温和。

    “唔，我还不会写，以后读小学了，就会写叔叔的名字了”，小宁思考着说，大概是在把“孟宴臣”这三个字，替换成她认识的字了。

    “那前面开车的叔叔叫什么？”小宁依旧是好奇的发问。

    “陈铭宇”，助理回答到。

    “嘿嘿，我记住咯”，小宁可爱的拍拍手。

    “你真的能记住呀，小宁？”宁竹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逗她。

    “当然啦，这个叔叔叫孟宴臣，开车的叔叔叫陈铭宇”，小宁挺着胸脯，骄傲的说着，声调快活，活脱脱一只小黄莺。

    “那你很厉害哦，小宁”，宁竹习惯性的摸摸她头。想着要送她离开，有些不舍。

    孟宴臣赞赏似的看了小宁一眼。

    “小宁真的很厉害呢”，前排开车的陈铭宇附和，“不过，为什么宁小姐就是姐姐，我们就是叔叔啊？”

    “因为你们穿西装，妈妈说成熟的人才能穿西装”，小宁理直气壮的。

    陈铭宇心想，我何德何能，只是一个毕业两年的大学生，转眼就加辈分了。

    “漂亮姐姐那么漂亮，当然叫姐姐”，小宁俏皮的对着宁竹眨眨眼。

    宁竹捏了捏她的脸。

    “你刚刚不是说孟叔叔也好看么？”陈铭宇调笑到。

    “但是孟叔叔很严肃，一看就很成熟呢，是好看的叔叔”，小宁认真的回答。

    车上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孟宴臣用手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陈助理又是罕见的看到了孟总的笑，不同于以前看到他的礼节性的微笑、在应酬场上应付式的笑，沉浮于名利场中敷衍的笑，是有些自然的、深达眼底的笑。

    附近的超市很快就到了。

    按照宁竹现场做的一些攻略，给小宁买了生活必需用品。

    宁竹也问了小宁前期的安排，孟宴臣一一回答。现阶段小宁会安排在孟氏员工宿舍闲置的房子里，不算大，但是小宁和保姆生活足够了。后续的话会安排律师按照法律关于监护权的规定继续跟进。

    “那我就放心了，孟总，麻烦你们了”，宁竹真切的看着孟宴臣。

    孟宴臣点了点头，“孟氏应该做的。”

    “小宁，姐姐得回单位啦，回单位继续帮你找妈妈”，宁竹抱起小宁，贴了贴她的脸。

    “好叭……”，小宁瘪起嘴巴，要掉小珍珠的模样。

    “好啦，姐姐会经常去看你哦，有空带你去游乐园呀”，她刮了刮小宁的鼻子，“不可以哭鼻子哦。”

    “好嘛，你要快快帮我找到妈妈，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好的”，宁竹宠溺的说到。

    “孟总，陈助，我先走了，单位那边应该还有好多事要做”，宁竹放下小宁，“接下来的工作，辛苦你们了。”

    “宁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到时也好告知你小宁的情况。”孟宴臣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宁竹从善如流，拿出手机，“加微信？”

    “好”，孟宴臣低头拿出手机，点出微信二维码，递给宁竹。

    两人加上了微信。

    宁竹针对小宁的情况还嘱咐了几句，“麻烦孟总和陈助，小宁现在情况请你们暂时不要透露，包括她的身份、住址，上幼儿园的话，可能还得等一段时间。”

    “没问题”，孟宴臣点头。

    孟宴臣也将孟氏集团的宿舍位置通过微信发给了宁竹。

    宁竹收起手机，跟两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走了。又摸了摸小宁的头，叫她要听话，便离开了。

    走出了一段路，宁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小宁又被孟宴臣抱了起来。孟宴臣其实跟之前看到的，有一些不一样。她没时间仔细琢磨是因为小宁，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因为职业或者其他的什么，被他收敛了、被掩盖了。

    宁竹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单位。

    小小的办公室简直人满为患，视频组正在全身心投入地查询各个刘晓梦可能出现的地方。

    陈队看到宁竹，微微有点疑惑，“不是叫你下午再回来吗，小宁安排妥当了呀？”

    “嗯，孟总他们安排挺妥当了，我觉得这边案件放不下，还是提前回来了，现在案情怎么样了？”

    “我们还是怀疑刘晓梦，小区周围的视频都进行了排查，一般来说视频隔一段时间就会覆盖，目前来看这一周，除了刘晓梦，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去过他们家里。案发当天晚上，杨超回家后，刘晓梦出去了一趟，再回到家，就是到第二天刘晓梦送孩子上学了”，陈队盯着电脑显示屏说到。

    警察办案总会有第一的怀疑对象，但是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不可妄下定论。

    “看视频刘晓梦背着比较大的双肩包，有可能背在包里带走了。家里的车没有使用的痕迹，我估计她乘坐网约车走之后，应该坐得是摩的或者黑车”，赵齐接着分析，“我们已经派出人手去黑车市场问了，她也有可能买一辆二手车，用于潜逃。”

    又过了三个小时，辖区派出所的一通电话却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刘晓梦自首了。

    接到电话的同时，特殊部门的同事也给陈队打来电话，检测到半小时前刘晓梦的微信在某台电脑上登录了，不久后就接到了她自首的电话。

    陈队将手中快熄灭的烟头按进烟灰缸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手，“各位，可以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技术麻溜地清理现场案卷，一组准备问话，二组跟我去派出所接人。宁竹，你也参与问话。”

    “是”

    一直坚守在岗位的大家，都暗暗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陈队和二组的许承带着刘晓梦走进了大队的门，刘晓梦头上竟然多了几丝白发，黑眼圈深重，身上的衣服沾染了些许污渍，整个人憔悴得难以言说。作为一个杀人犯，这段躲躲藏藏又心惊胆战的日子肯定不会好受。

    二组把人带进了审讯室。宁竹和小赵已经做好了讯问的准备，宁竹作为这次讯问的主要讯问人，小赵作为记录人。

    根据做笔录的要求，宁竹先是问了刘晓梦的基本信息，做好记录。接下来就是关于案情的讯问。

    ……

    “刘晓梦，你今天投案自首的原因是什么？”

    “我杀害了我的丈夫杨超。”刘晓梦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一下当天的过程。”

    “当天，我下午接了小宁回家之后，但是因为朋友有事要我帮忙，我就出去了一趟，杨超他在家的，他本来不让我出去，但是我没听他的。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有些晚了，小宁已经睡下了，我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杨超开始责难我了，问我去哪里，和哪些人，我出门之前已经跟他说了，他每次都这样，我跟他结婚之后，逐渐变得没有社交，没有朋友，我微信里面所有异性朋友都被他删了，他甚至不让我去工作，他结婚后就嫌弃我，是二嫁，经常拿这个事情找茬跟我吵架，他父母看不起我，还在背后说我克夫，因为我前夫在跟我结婚后，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实在的受够了，那天晚上就爆发了，他打了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所以我……我下了狠手。”刘晓梦垂着头缓缓的讲述着，嗓音变得低哑，夹杂着哽咽声。

    她挽起衣袖，手臂上的青紫混着猩红的伤痕触目惊心，旧伤和新伤夹杂着，看得宁竹和赵齐也心惊。

    宁竹依旧是冷静的，继续问到“在你的叙述中，杨超有家暴的行为，当然我们说的就是对你的伤害行为，他这样的行为有多久了？”

    “从我们结婚之后就开始了。我们是经过朋友介绍认识的，当时觉得他挺好的，也不在意我二婚带着孩子。结婚还没到一个月，他原形毕露，限制我的社交，又把那些他婚前明明说不在意的事情天天拿出来说，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之前网上说的PUA，煤气灯效应，但是我没有收入，我的小宁还要上学……”。刘晓梦泣不成声。

    宁竹到了杯热茶，走到刘晓梦身边，微微拍了一下她肩膀，“控制不住情绪的话可以哭一会儿”，接着又走回了座位。

    刘晓梦带着手铐，只能举起沉重的双手，捂着脸，不由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她哭泣的声音渐小，又重新抬起了头，粗略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接着又说：“所以我没有勇气离开，他每次骂完我，还会买礼物给我，又回来给点甜头，让我不离开。”

    宁竹一时沉默，出于震惊，出于怜惜，更出于愤恨。

    恨一个男人能够无耻混蛋到这种地步，也可怜刘晓梦一个女人无法反击，更加震惊她竟然一直离不开。但她不是刘晓梦，她无法穿越到一年前去代替她该怎么做，也无法改变被社会环境，家庭教育塑造的她的思想。

    她只能轻叹了一口气。

    在之后的三个小时，宁竹把这起案件的笔录按照法律要求一点一点做好。刘晓梦的动机，犯案经过都清楚地一一呈现，跟之前办案人员们的分析过程差不多。

    问话之中，刘晓梦也交代了自己把凶器烟灰缸丢进了郊区一个野池塘里，然后去取钱，在黑市买了一辆二手车。本来打算接上小宁一起离开，但是又不忍心带着她逃亡，最终无数次纠结之后，还是自首了。

    宁竹问完话之后，走出讯问室之前，刘晓梦叫住了她，“宁警官，还有件事想麻烦你，我想见小宁一面可以吗？”

    “我会向领导请示，但是24小时内你要进看守所了”，宁竹有些担心小宁的情绪，“你想好了怎么跟小宁说了吗？”

    宁竹有些忐忑，因为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宁说。

    “来的时候，陈队跟我说了小宁最近都是你在照顾，谢谢你了”，刘晓梦红肿的双眼看着宁竹，“我会好好跟她说，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好”，宁竹转身出了讯问室，这次问话，她可能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了，想要暂时的放空一下，于是她站在单位的走廊上对着夜晚的天空出了神。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宁竹喝了一杯陈队递过来的热茶，再次叹了口气。

    陈队也喝了口茶，从白天就皱着的眉头好像一直没有松开，跟宁竹说到，“宁竹，你问完话要不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进看守所之前应该还要问一次吧？”

    “嗯，但是累了可以先休息。”

    陈队知道宁竹共情能力强，平时也很经常为女性打抱不平，她刚刚入警不久，接触到大多数女性都是受害者，有一次是遇到一个被侵害的未成年女生，这个女生从小没有母亲，接受的xing教育少之又少，宁竹在案件终结后依旧跟受害人保持了联系，经常开导她鼓励她，在别人眼中案件办完了也就大功告成，宁竹不过多此一举，但是在她看来并不如此。陈队很了解他，老民警自然也深谙人心。

    陈队继续说到：“宁竹，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很关注女性群体的命运，于情呢，我很同情她，她遭受的暴力很严重，一直被这样对待，是个人都受不了，总会有这么一天。于法呢，她肯定是要受到制裁……这是我们做这个职业要学会接受的。”

    这一次，女人既是“施害者”，也是“受害者”，陈瑞也怕她带入过多的主观情绪。

    “陈队，你说的我知道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她就好了，也许我能帮到她，不会到今天这一步”，宁竹肩膀有点塌了下去，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有些沮丧。

    “你也许可以帮得了一个，但是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有些时候，还需要整个社会的努力，这个进程可能会很慢。而我们，先把手头做好工作最重要，有能力了，可以帮助更多人。”陈队的为人宁竹知道，他也帮助了辖区很多误入歧途的少年，一直践行着自己的理念。

    陈瑞沉稳的语气抚慰了宁竹心里的那一点难过，也给她带来了一点鼓励。

    “好，对了陈队，刘晓梦提出要见小宁，您怎么看？”

    “刘晓梦之后会收到刑罚，但是她还是小梦的监护人，只是无法行使监护权，在安全的情况下，给她见一下吧，最迟不能超过明天十二点，刘晓萌得关进看守所了。”

    “好，我马上联系一下。”

    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宁竹斟酌了一下，目前她能联系到的孟氏的人只有孟宴臣，今天刚刚安顿好小宁，估计还没能确定对接的人，所以只能联系他，明天早上联系又怕时间来不及，在微信留言和微信电话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微信电话，效率更高。

    微信铃声响了十几秒。

    此时的孟宴臣还在家中开着视频会议，手机虽然是静音的，但是亮起的手机屏幕还是让他的视线转移了一会，看到是微信电话，孟宴臣第一反应是按掉屏幕，但是屏幕上的头像他还记得是宁竹的，估计是关于小宁的事，照顾小宁的阿姨其实已经找好了，但是孟宴臣下午之后就因为公司的事务没有来得及跟宁竹说，也没来得及交代陈助去说。

    于是他拿起了手机，示意视频会议里的各方要离开接个电话，便离开了镜头的范围。视频里的各个部门负责人都有些惊讶，能让孟总暂停会议亲自接微信电话的事情少之又少。

    “宁竹，有什么事吗？”

    “是我，孟总，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是关于小宁的事，刘晓梦投案了，明天应该就要关押，她想着见小宁一面，劳烦孟总明天安排人带小宁过来一下，大概早上十点左右，您看行吗？”

    “行，明天早上会带小宁会准时到”，孟宴臣那边静谧无声，间或能听到孟宴臣的呼吸声，他的声音沉稳，因为开会时间较久，有些低哑。

    “好，谢谢孟总。打扰了”，宁竹问了这么久的话，声音也有些哑，听着两人的声音，她莫名有些想笑。

    “没事，应该的，再见，宁竹。”

    “孟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