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做了件守法公民应做的事。”
沈砚深邃眼眸冰冷漆黑，轻描淡写之下是暗流涌动。
他白皙指腹摩挲着那串红绳珠串，细看之下珠子上的暗纹刻得并不算精致，显然刻的人并不专业。
黄毛已然腿软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圈子里都知道沈砚是根钢刺，是遇事不决手段狠辣的撒旦，惹上他，算是彻底完了。
“小叔，您这串珠绳子都这么旧干脆丢了，改明儿我买一串新的，品种更好的送您。”
沈鹫看着他黄毛那瘪样心里就痛快，对沈砚那是感激不已，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爱小叔！
不想却招来沈砚满眼杀气。
“沈鹫，我不介意替你父亲好好管教你。”
沈鹫闻言，脸色骤然发青，只觉心脏骤停，哆哆嗦嗦道：“叔~我，不就是，说了句品相差嘛~不至于吧……刚刚姜且也说了呀……”
一道寒光射向沈鹫，他话没说完急忙住了嘴。
“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给你打生活费。”
沈砚将串珠小心翼翼带回腕间，满身寒意倾泻。
身后是沈鹫欲哭无泪，绝望的哀嚎声。
“沈小爷这是怎么了？”
一道温御嗓音飘到沈鹫耳里，他眨巴双眼循声看去，只见姜且身上披着男士风衣，身后赫然站着许久未与姜且同时出现的穆汉升。
“姜且？你不是走了吗？”
沈鹫想到刚刚的事，满脸为难，余光又朝沈砚那里瞟去，再看看还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黄毛，只觉此刻若是阎王路过都得停下看会。
“听到这里有杀猪的动静，我来看看。”
姜且调侃着双臂抱胸，瞧见沈鹫那憋屈样忍不住想笑。
“要不说姜女士随心所欲呢，才泼了我叔一身，还能站在这里乐。”
此话一出，姜且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静如雕像的沈砚。
尴尬！太尴尬了！
姜且此刻尬得抠脚，她怎么就想不开这时候好奇心上头了呢……
突然一道宽厚身影挡在她身前，是穆汉升。
穆汉升不动则已，他这一动反倒将沈砚的视线吸引过来。
姜且头微微一偏，恰巧与沈砚视线相撞，那双幽深眼眸只看了她一眼便撇过头去，留下姜且被一扫而过的眼神冷到打了个哆嗦。
她刚刚在包厢，是怎么敢冲这个男人泼酒的？
与此同时，沈鹫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嘘声。
现场气氛好不诡异。
姜且看着面前的男人，身体紧绷，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有些诧异。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防备谁了。
以前姜且走到哪，穆汉升跟到哪，她惹事与人起冲突，他总是静静坐在一旁从未将谁放在眼里。
穆汉升对沈砚似乎有敌意。
姜且伸手握住穆汉升纤细但结实的胳膊，想要把他往回拽，他却一动不动，两眼警惕地盯着沈砚。
拽动无果，姜且咬牙垫脚凑到他耳侧，低声警告道：“这事你别掺和。”
“二位，烦请换个地方恩爱。”沈砚清冷声线响起。
姜且收回脚，手却不知何时被穆汉升拽在手中，只听他满眼炫耀地笑着说道：“既然沈总不喜欢看，那我们走吧。”
姜且看不懂此刻穆汉升的反常行为，但她还不能走。
她挣脱开穆汉升的手，绕过他，向沈砚走去，那双与她对对视时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得姜且心里犯怵。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反正她姜且最不怕丢人。
“沈五爷，刚刚在包厢里泼了您一身是我冲动不懂事了，我向您道歉。”
姜且站得笔直，话毕，一个弯腰躬身，将脸几乎贴上双腿。
“我去！”
“姜且！”
她听到沈鹫和穆汉升的声音，唯独身前这人，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姜且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沈砚依旧毫无动静，倒是穆汉升一直想把她拽起来。
“沈总气量不会小到要和一个姑娘计较吧。”
这穆汉升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往日里从不插手，今天怎么上赶着怼人呢！
更怪的是，沈砚至此依旧一声不吭。
姜且干脆直起身，拍掉胳膊上的手，抬头看向沈砚。
这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看不出眼里的情绪，直到两人再次对视，他终于撇过头，右手摸着左手手腕的珠串，无声一笑。
“二位感情真好。”
只留下这句话，沈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出，给姜且整不会了，满脸茫然。
他这是哪出？
……
一辆红色法拉利疾驰在午夜空荡公路上，窗户落下一半，风擦着姜且发丝呼啸而过。
姜且被风吹得发冷，但好过车内沉闷的氛围，看着比以往沉默的穆汉升，思忖着开口道：
“这沈砚好像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误会就误会。你以后离沈砚远点。”穆汉升眉头微微皱起。
姜且撇了撇嘴，她算是发现了，沈砚就跟长在他雷点上似的，一提就炸。
她刚刚弯得腰疼，摸了摸后背发现原先的腰枕不在这里，再环顾一圈才发现车换了。
“怎么换车了？”
在姜且看来，穆汉升对物质上的东西并没有太多追求，那辆车自认识他开始就没换过。
“和一傻波一撞了，送修了。”
难得听穆汉升骂人，看来撞得不轻。
“人没事吧。”
“我没事。”
姜且挑眉点头：“看得出来你没事，我问那人。”
“活得好着呢。”穆汉升语气极冲。
车速越发快，姜且乌黑头丝被风吹得凌乱，风凌冽地划着她的脸，她终于受不了，把窗户升起。
“穆汉升，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开快车。”
在医生明令禁止和穆汉升严管之前，姜且玩赛车玩得很疯。
她喜欢那种驾驶的操控感，与乘坐副驾那种命不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此刻，姜且感觉糟糕透了，特别是穆汉升一言不发。
这些男人都是哑巴嘛！一个两个都不乐意说话！
“刚刚还好好的！现在不说话几个意思！”姜且突然暴躁地朝他吼。
车速逐渐降下来，但穆汉升依旧默不作声。
良久，车停在十字路口，穆汉升盯着红灯开始倒计时，终于缓缓开口：
“姜姜，最近药有正常吃吗？”
姜且看向窗外睫毛微颤，扯出一抹笑：“吃啊！怎么，我吼两句就是犯病？”
“没有这个意思，过几天该带你去复查了。”
又是复查。
姜且听到“复查”就烦躁。
“最近工作室忙，晚点再说吧。”
车速平缓行驶，车内又归于平静，直到转进小区，刺眼车灯将破旧楼房照得清晰。
车停下的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穆汉升依旧没说他今天为何情绪差，姜且也懒得再问。
她看着窗外远远的漆黑楼道，等了一秒又一秒，直到失去耐心，准备开门离开。
“下周爷爷过寿，你回去一趟吗？”
他说话了，却不是姜且爱听的。
姜且心头闷得慌，气得噗嗤一笑：“你爷爷过寿，我去干嘛？”
穆汉升身体紧绷，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异样情绪，语气中夹杂着隐忍：
“姜姜，那也是你爷爷。”
“呵。”姜且抿唇苦笑，眼里浮过恨意，“从情侣到兄妹，身份转换得倒是自然，现在的关系你很满意吧。”
狭小空间内，沉闷气息缠绕着他们。
自那时起，姜且就像刺猬一样，总是将长满刺的后背对着穆汉升。
“爷爷说，那天穆家会正式对外介绍你。”
“我和你们穆家什么关系啊，用得着你们介绍。”
“这也是你母亲的意思。”
听到穆汉升平淡的语气，姜且只觉好笑。
一个从头到尾没有接受过她的母亲，改嫁后居然要没有血缘关系的穆家公开她的身份。
“我姜且没有被姜家承认过，也没有被穆氏董事长夫人娘家承认过，没名没分这么多年，以前没有的，现在和以后我也不需要。”
“你们穆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姜姜……”
姜且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烦得很，语气十分冲：“还有什么事直说！没事我走了！”
“你今天，答应这场赌注，是为了接近沈砚拿到沈氏的项目。”
听到他语气中的笃定，姜且握住门把的手顿在原地。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所以呢？”她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
“如果谷三不告诉我，你会和我说吗？”
姜且收回手，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车外灯光中弥漫的尘埃，语气冷淡：
“我没有义务做什么事都要告诉你。”
穆汉升被堵得不知如何继续，半晌才道：“阿姨知道你开工作室的事情了。”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且的耐心在穆汉升的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中消耗殆尽。
“你母亲不会赞同。”
又是她母亲！
“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个，那我走了！”
姜且咄咄逼人地看向他，只见他垂下眼睑，声音低沉带着颤音：
“如果我说，我也不赞同呢？”
“穆汉升，我不是你的家人，无论是穆家还是她，你们和沈家有矛盾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想把工作室做起来，能离你们有多远就多远！”
穆汉升呼吸的手指紧紧攥住方向盘，指尖已经泛红充血。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别离开我，好吗？”
“刚刚是我失控了。”
“我只是，只是嫉妒沈砚。”
黏湿的空气在狭小空间内浮动，一声声喑哑讨好包裹住空气，轻挠着姜且的耳蜗。
姜且只觉靠近他的那只左耳越发滚烫，手开始生理性得颤抖。
“你嫉妒他什么？嫉妒他被我泼一身酒？”
她皱眉不解，以往她玩得开也没见穆汉升说过嫉妒谁。
“难道是因为沈砚长得太好看了？”
穆汉升神情露出一抹怔愣，只一秒，转而无奈又宠腻地看向她。
“我嫉妒今天坐在那里的不是我啊。”
他炙热的目光落在姜且眼底只觉烫得刺眼。
“若是呢，你就真敢坐吗？不怕哪天我们便宜兄妹的身份曝光，穆家淹没在丑闻中？你小心翼翼这么久，不怕一朝不妨？若真有那天，穆家继承人恐怕就要换人了。”
“你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