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兵荒马乱的一天结束,第二天就得去上学。

    一切照旧。

    除了方砚云他人前叫我崔同学,私下里叫我小姐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不是,我只是让他给我当个跑腿的,他这么叫我,搞得好像我私底下在玩什么play一样。

    说是跑腿,其实我不上班的话没什么好跑的,于是他又包揽了我小弟与仆人的职位,什么活儿他都抢着做,搞得折枝都觉得自己二次失业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让方砚云先好好读书,给他发工钱就当提前投资了,等他日后连本带利还给我就好了。

    当然我也很缺钱。

    我是要攒钱买房子的,现在发给他的工资都是我房子本儿。

    可何况救急不救穷,我发给他的那点工钱也只够他和方叔正常过日子的。

    但据说,已经比他上一个工作给得很多了。

    于是,在我的一顿瞎安排下,方砚云终于老老实实回学堂读书,折枝也不用二次失业,我身后也不用跟着什么尾巴。

    但我还是愁——眼看着拍卖会将近,我还要安排日程、请假、想措词。

    白天上学,晚上就得在本子上做计划,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每天夜里都头疼。

    折枝见我这样,专门去药坊给我开了治头疼的要,还买了药油给我按脑袋。

    清亮的药油一沾头皮就给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更别说我脑子里还会想着折枝徒手掰苹果的样子。

    我真怕他一个用力给我脑袋掰两半。

    好在折枝给我按的时候不是很用力又比较有技巧,还是蛮舒服的。

    今天下了雨,折枝撑伞来接我放学。

    雨不是很大,但也足以湿人衣裳。

    到家的时候我的衣服分毫没湿,反倒是折枝,肩头湿了大半,回来就搁置好伞,就去屏风后换衣裳。

    等他出来后,我已经像死肉一样瘫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我说:“我真是恨透人生这个草台班子了。”

    他说:“方才放学的时候,我已经和学堂请好了家,明天在家好好休一天吧。”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就是个学堂混子,课没上两天,假请的比吃的饭还多。

    若花的是我的钱也就罢了,偏是折枝出钱供我上的学,这就让我产生一种负罪心理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思来想去,我偏过头问他:“折枝,我这样老是请假,你不会生气吗?”

    他又找来药油,站在我身后,让我靠着他的身子,指尖沾了清凉的药油,为我按揉学问,温声问我:“为什么?”

    “你看,你花钱给我上学,我却老是请假,这不相当于你白花钱了么?”

    “不会啊。”他不假思索道,“本来我送小月儿去上学就只是为了识字的,又不是要培养出什么大文豪,是小月儿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才总会这样胡思乱想。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歇歇,这个天儿园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明天我带你去赏花、放纸鸢去。”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他最开始只是本着“一家里不能出两个文盲”的心态送我去读书的。

    我在读书前就读过很多书了,说自己是文盲其实也只是为少干点活儿找借口而已。

    上学堂对我来说就像六十岁老太太退休,安逸得很。

    但供我读书的折枝,他自己尚且还不认识字,连学堂都没有见过,就拿出自己的钱供我读书了。

    我怎么也得让他也识字才行。

    于是,我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来教折枝写字吧。”

    不知道的为什么,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折枝的脸上反倒露出一种惊惶的神色。

    “不……还是算了,我学不会的,我学不会的,还是算了。”他喃喃着,像是在惧这件事。

    “你能学会的。”我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只是写字而已,况且如果折枝能会写字的话,以后还可以帮我不少忙。嗯——至少可以帮我在那些该死的文件上签字。”

    说道文件,我甚至都能想象到等我读书结束后,赌坊那边得有多少份该死的文件等我审阅签字。

    如果现在我能教会折枝写字的话,他就可以帮我批审部分白痴文件了。

    况且这玩意学了有没有害处——这个时代大部分民众都没文化,能认识字的在普通民众中就已经算是“文化人”了,有这一身份加持,做什么都能有些底气。

    想着,我翻开我记日记的小本子,拿了吸饱墨汁的抽水钢笔,刚要写,又犯了难。

    从哪里教起比较好呢?

    我托着腮,指甲一下下点着桌子,反问折枝想从哪里开始学。

    折枝说:“我不知道,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更别说从从哪里学起了。”

    我:“那就从名字开始学。”

    既然是名字,我就不用重新落笔了。

    我大手一指墙上正中央挂着的婚书:“看,右边三个字儿的是你的名字,左边三个字儿的是我的名字。”

    想了想,还是写下“柳折枝”三个字。

    我写字不板正,连笔字,花哨,写洋文的时候更花。

    由是,在我写完这三个字后,又在下面努力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地将这三个字重新板正地写了一遍,然后将本子推到他面前,把笔递给他。

    “折枝你先写着,我去找点东西。”

    “好。”

    他接过笔,小孩子似的极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看他这幅模样,我觉得他不上学堂真是太浪费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我起身,朝我那许久不动的书柜里翻出一本国语大辞典。

    封面破破烂烂,书页泛黄翘边儿,顶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灰。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个能经管东西的人,。

    如果没有折枝日日收拾的话,这个家早就乱成一团了,可见家里有个会收拾东西的人有多么重要。

    我拍了拍书上的灰,吹一吹,带到折枝面前。

    折枝已经写他名字写了好几遍,甚至还尝试着写了我的名字,是很板正的楷书。

    见我抱着砖头厚的词典,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是要我把这本书的内容背下来么?”

    我仁慈一笑,摇摇头:“不是背书。”

    他松了一口气。

    我笑意更甚:“是抄书。”

    “啪叽”

    折枝跟化了的奶糕一样倒在桌子上。

    果然,人和人在一起久了习惯是会相互传染的。

    我耐心地把他从桌子上“捞”起来。

    在捞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我趴桌子折枝都要把我捞起来了,是蛮好玩的。

    见他如此丧气,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一天学十页抄十页就好。”

    “啪叽”

    折枝再次“化”掉了。

    ……

    折枝学得很认真。

    他心态超好,哪怕是被我这种比他年纪小的人教,他都是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我说什么听什么,一看以前就是个好学的乖宝宝。

    这就导致在教他的时候我完全不费力,结束时间还比预想中早了一个时辰。

    后折枝又烧了水,我俩梳洗一番,轮流到屏风后面换了衣服。

    躺进被窝的时候,我突发奇想,问折枝还记不记得除夕前——我们两个重逢的时候。

    折枝说当时我哗哗地出鼻血,快给他吓死了。

    “不是吓死了,是快要吓哭了。”我纠正道,“不过当时还真是狼狈啊,你就这样……”

    我说着,起身一跨,跪坐在折枝身上。

    “你当时就这样在我上面,我就像你现在这样躺着,不过你比我高,大概高……这么多,当时我还没看清你的脸,就想着‘娘嘞,这么高个男的压我身上不得把我压死?我还能活么’,然后抬头看是你,就放心了。”

    “为什么?”

    “可能因为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吧,不会真的把我压死。至于流鼻血……老毛病了,我一磕到后脑勺就容易流鼻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去医院看过么?”

    “看过,检查了一溜十三招说没问题。既然医生说没问题,我也就没再当回事儿,反正死不了,我在赌场的时候,靠这招儿吓过好多人呢,一下一个准儿。唉,换个话题,说道上班就烦。”

    我狠狠泄气,问折枝我重不重,折枝说“不重”,我就干脆坐到他身上,但也不敢坐实,怕把他压个好歹。

    “反正呢,相逢就是缘,能再见我还是很开心的,就是你倒霉了点,被我抓到就跑不了咯,还得忍受我天天对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唉,太倒霉了。”

    见我做摇头叹息状,折枝没忍住,笑出声。

    我问他笑什么,他说:“倒霉倒不至于,但我有一句话确确实实震惊了他两次。”

    “什么?”我有点记不住了。

    然后,他学着我的语调慢悠悠地说道:“机会……”

    “打住!”我已经想象到他要说的是那句了,但那时候我也是没办法了嘛!一次被逼着嫁人,一次被我哥偷听。

    再说了,这样确实是机会啊,只是不太好而已。

    见他还要学下去,我扑过去想捂住他的嘴别往下说,他伸手来挡,我们两个在床上闹做一团。

    就在我羞极了想往后一坐压压他时,脊背忽地被他膝盖一顶。

    他轻声道:“小月儿,那里不能坐,下去。”

    “唉?是受伤了吗?”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回头看,却被他捏住脸。

    他说:“男女有别。”

    这一刻,我瞬间秒懂,一张脸红到爆炸,赶紧从他身上下去,乖乖躺回被子里,想着,又将被子盖过头顶,闷声道:

    “睡吧。”

    娘嘞!玩得太嗨,忘记折枝的身体性别是男了!

    那他尿尿是不是得站着尿尿?

    一想到折枝得站着尿尿我就崩溃。

    果然,无论玩得有多好,一想到某种东西还是会很抗拒……算了不管了。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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