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烨醒来的时候已经到餐馆包厢了，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被一直抱着她的镜流问了句还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再睡就没饭吃了，谢谢镜流姐姐。”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叶烨从镜流身上挪了下来，刚好镜流坐得地方是环形的沙发，让她有足够的地方伸懒腰，叶烨睡得迷迷糊糊的，趴在沙发上双手搭在沙发背拉直身体的时候很像一只猫，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啪嗒。”是碗筷被摆在叶烨身后桌面位置的声音，叶烨突然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私人空间，这地方是餐馆包厢……
叶烨僵硬得回头望去，发现云上五骁几个人都各自坐在环形沙发的一处，他们有的停下刷手里的玉兆看她，有的认真分碗筷餐碟，还有的已经在专注喝酒了，包厢门口还有腾骁将军劝恩奇都进去吃饭的对话：“非常感谢，从者可以不用进食。”“都是大功臣就别推辞了！”
分完碗筷的白珩还煞有介事拍着叶烨的肩膀开玩笑道：“没关系，这辈子很快就过去啦！”
这一点都不好笑啊啊啊！！！
“噗哧。”难得被应星放行能坐在叶烨旁边的景元没忍住笑，为了不让叶烨尴尬，把手中的菜单给她。
菜单是一块透明轻便的平板，不知道用了什么科技，不仅能清楚显示所有饭菜样式，还能拖动展示区域的糕点乱甩，酥脆程度一目了然。
他们要吃的是火锅，锅底已经点了，是鸳鸯锅，叶烨指着旁边的九宫格和更多的十六格问景元。
“怎么不点这个？”
景元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些格子里的某些汤底都是照顾化外民的口味的，不符合我们仙舟人一贯的口味，你要是想尝试可以点小样，不然全都浪费就可惜了。”
珍惜粮食可是仙舟的传统美德了，杜绝浪费从你我做起。
叶烨定睛一看，果然是什么“汽油汁”、“火炎底”、“深渊味”之类的怪东西，顿时连尝试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戳动展示图片上史莱姆一样的汤底两下，把注意力放到旁边选的食材上。
这个“黄石”看着像是牛肉，“晴柔”是羊肉，最后这一个“芙茸”是什么？价格还最贵，肉都按克卖的，极其恐怖。
景元看出了叶烨的疑惑，给她介绍芙茸。
“最后一个其实是濒危动物，别称惊惶鹿，但是以仙舟的技术已经实现了人工饲养，并保持了一定的野外种群，整个罗浮只有几家餐馆能有能力进货芙茸，但有不少喜欢猎奇的人更爱野生种群，违反戒律偷猎，然后倒卖到宇宙黑市，无论是野生的还是人工的，在黑市上都是天价。”
确实，人性之贪婪无法估量，如果一个被禁止的东西价值五十万且有利可图，那他们就敢去触碰法律底线，若是价值五千万，那可能连命都不要了。
叶烨很快就把芙茸对上了自己家乡的红腹锦鸡，野生牢底坐穿，人工的可以吃。
她没敢碰芙茸，不知道已经有谁点了五百克芙茸里脊肉，那一串价格看得叶烨眼睛疼。
这菜单上的很多食材实在神奇，叶烨只要在没见过的肉菜蛋奶上多停留五秒，景元就会适时与她解释。
“这个夏塔恩恐鸟无论是翅膀还是鸟蛋都很美味，我推荐这个虾糜夏塔恩恐鸟蛋羹，是微甜口的，有令人回味无穷的蛋鲜味。”
叶烨记得另一种夏塔克鸟，还是克苏鲁世界观里面的那个奈亚的坐骑，它们的蛋特别受欢迎，是幻梦境中的绝顶美食。
“这个是视肉，一般会寄生在灵长目的七窍中制造幻觉，但是自从仙舟人发现它们的肉质十分独特美味时，它们的命运就走向了另一个滑坡。”
虽然长得不怎么地，就像羊眼一样，没几个人敢吃，但是只要吃了一口就忘不了那个味道，Q弹爽口，没有任何羊膻味，沾上特制的酱料更是一绝。
“这边都是药膳，大多带点苦味，我也不是很喜欢，你可以看下一页的，糕点甜品就比较多了，非常全面，想吃什么都有。”
一直在和应星对酒的丹枫敲了敲桌子。
“怎么不看看海货？最近鱼鲜的味道都很不错。”
“对，味道是不错，但是刺多得发指，到时候端上来了跟上次一样只有你一个人吃岂不尴尬？”应星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习惯性呛了他一句。
“啧，那就看蟹贝螺和软体类。”丹枫一脸“怎么你这个人这么难伺候”还是妥协了。
“杀人蟹、月光贝和多孔海参都点了。”景元翻了两下订单回答。
“再加八盒黑鲟鱼籽和一千克的刺身拼盘。”丹枫继续点菜。
“吃这么多，你是貘吗？”
“等会儿你别吃。”
“不吃难道全进你的肚子？拉倒！”
听着他们有点好笑的对话，叶烨觉得这两位是真的醉了，怎么光喝酒不配点菜呢？起码弄些花生米搭搭呀。
“景元，让侍者上点凉菜先？”
“好啊，这个奶制品杂拼点一份吧。”
“都听你的，我没吃过，拿不定主意。”
凉菜上的很快，恩奇都和腾骁也刚好拉扯完进了包厢，腾骁要给恩奇都倒酒，但是恩奇都推脱了，要了一杯热茶，腾骁只好去找应星和丹枫对酒。
腾骁酒量大得出奇，刚上座就干了五小杯白的，和应星和丹枫喝得都不是一个量级。
应星陪腾骁喝得被迫和丹枫换了个位置，自己拿着低度的酒小酌，短生种喝酒拼不过长生种是硬件问题，这个真没办法，就算能喝应星也不可能喝到烂醉如泥回去。
没过多久丹枫也不行了，只能换镜流上去顶着。
镜流喝酒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和乐呵呵喝上头的腾骁碰了一杯又一杯，气不喘心不跳，还能聊点趣事谈笑风生。
景元、叶烨、白珩和恩奇都都是小孩那桌的。白珩因为职业原因驾驶星槎不能饮酒，景元完全是口味偏好，酒都比较辣，他又有点猫舌头，最多喝点桂花酿和米酒。叶烨是真小孩跳过，恩奇都更喜欢自然风味，要是有麦酒他也能喝一点。
于是叶烨和景元两个人就边看大人们喝酒边吃奶制品边点评口味，罗浮可真是个好地方，饮食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奶制品也五花八门。
“这个是奶干，用黄石奶发酵制成，会放很多糖调味，所以很甜。”
嚼嚼，乳香重，味微酸，甜而不腻，上佳。
“这个是双皮奶冻，也是黄石奶，不过黄石必须是水黄石，加入夏塔恩恐鸟蛋清煮沸后凝固塑形，口味较为鲜甜清淡。”
嚼嚼，奶香甘甜，香滑润口，上佳。
“这个是热浮羊奶酪……”
嚼……yue！
“噗哈哈哈，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吃了？”景元见叶烨露出了扭曲的表情，笑得格外开心，连忙抽了一张纸给她吐。
谁叫他推荐的都是很香的品种，叶烨根本就没设防！
热浮羊奶酪简直继承了冷却后的热浮羊奶的所有缺点，又苦又涩，还多了一股酸咸味，到底是谁在吃这种东西啊！
刺客，奶制品刺客！
“热浮羊奶酪是夹在刚烤好的馍饼里吃的，虽然我也不太适应这个味道，但在罗浮其实满受欢迎的。”
馍饼被放在另一个罩子里保鲜，打开来就是刚烤出来的样子，叶烨用吸油纸包了一块查看，发现馍饼的油脂很丰富，饼皮酥脆，焦香四溢，糖分含量很多。
再夹一块热浮羊奶酪进去，奶酪很快就在馍饼里融化了，咬上一口，喷香酥脆的饼皮中和了奶酪的苦涩，只余下微酸的咸香，使人轻易口齿生津，风味独特，回味无穷。
原谅它了，不是刺客，干吃是黑暗料理，搭配馍饼吃能给个九十分。
吃了一小部分凉菜，正餐终于端了上来，那是一口红白双色的大锅，小孩桌没人能吃辣，所以白汤是对着叶烨这边的。
“有人说工造司研制的自动抢菜机是最没用的发明。”
“自动抢菜机是什么东西？”叶烨听景元说得满头问号。
“喏。”景元在餐桌上筷架旁的方形装饰上点了点，只见一个机械臂从装饰中升起，它自带一双银色的筷子，咔哒咔哒两下试运行后，唰的一下，从白汤里面捞出了一块调味的玉米……
“你看。”
“呃，它是不是只能识别能吃的东西？”
“它抢菜的速度也是个诟病，别人夹完两筷子它才捞了一筷子，毕竟民用机巧一般都会限速防止事故发生，与其开启它不如左右手同时开工，等它捞菜你吃的比它捞的快。”
能让人直接饿死。
“那它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有的人不为吃饭而吃饭，他们或许是来谈生意的，这种小玩意能很好的消磨时间和转移注意力。”
哦，这种没用但是有用的东西，叶烨的世界里也有很多。
等锅沸腾了就是开涮的环节，被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刚下滚水就卷在了一起，上下几秒就能吃了，蘸料是可以当场调制的，都在筷架旁边融入餐桌的花纹中可以找到酱料单，预制了十六种混合口味，当然也能自己配。
景元那碟放了很多白酱，白珩比较喜欢重咸口，但不喜欢香辛料，恩奇都就不怎么挑，选了三碟预制酱，吃菜的时候表情很新奇，对面大人那里能看见两碟辣酱超辣酱，一碟海鲜酱和一碟酸醋。
师父居然能吃辣啊……
“在看应星哥的酱料吗？应星哥是朱明调来的，朱明那边喜欢辣的人较多，他可能也是习惯了那边的口味吧。”
叶烨连连点头，大人那桌看起来吃得很开心啊，师父醉的头都在一点一点了，看起来酒品超好。腾骁左边坐着丹枫右边坐着镜流，腾骁一看就是醉上头了，他一手揽过丹枫的肩膀，一直在让龙尊喝，龙尊被腾骁的大力拍的脸都憋红了，碍于这里是餐馆不好发作，一条龙尾在沙发背啪啪作响。
这顿饭叶烨吃的也是大饱口福，吃到后面实在吃不动了，就打算出去转转消消食。
“要我陪你去吗？”景元发出同游申请。
“好啊。”
——
“上次一起看月亮的时候，还是在镜流府邸呢。”
洞天内的夜晚没有过凉的风，一轮明月高挂玄天，月色微冷，但每一间包厢内的暖光从窗沿透出，驱散冷光，为两位来到走廊散步的小年轻身上画了几笔人间烟火气。
“那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有点久远的记忆了。”叶烨轻轻打了个嗝感慨道。
“久远吗？在我看来那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景元将手伸出围栏接住了月光，月光又在他向前行走时溜走。
“和你有关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一起看幻戏，一起看月亮，一起钓鱼。
他亲眼见证了心有好感对象的艰难成长，对她的喜爱也从一开始的种子破壁发芽，开成了难以倾诉于口的爱之花。
花却无法再结成果实。
叶烨深吸一口凉气。
最糟糕的倏忽之乱结束，饮月之乱也不会发生，她终于能够向景元诉说那段未来永远不会发生的秘辛。
“景元，我曾从另一个世界窥视到了你们的未来，那是一个，很苦很苦的未来。”
“是怎么样的？”
“倏忽之乱腾骁、白珩战死，为未来龙尊丹枫疯魔埋下隐患，诱发饮月之乱，丹枫与应星共犯禁忌，制造孽龙，龙尊下狱，应星身死，之后镜流反叛仙舟罗浮，你与你的师父不得不刀剑相向。”
景元震惊了五秒没说出话来。
“确实，有够苦的……”
“但是现在，景元，这一切已经不会发生了，你也有机会去当你的巡海游侠，不用再被困于将军之位七百余年，直至注视罗浮的混乱再一次上演。”
“原来你拼尽一切也想要改变的，是这样的未来啊。”景元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苦笑，他突然发现自己与叶烨的隔阂不止两个世界，两个种族，更是看不见的千百年时光。
“你所心疼的，喜爱的，钦慕的，都是那位年长‘景元’，而我不过是一片他的影子，令你爱屋及乌了，对不对？”
“不是的！”叶烨急切得喊了出来。
“绝对不是的，我早就反思过自己，把你和那个‘景元’区别开来了。他至始至终都不是那个愿意陪在我身边的景元啊。”
“但是你不先看到他，也不会看到我了，不是吗？”
“你怎么回事，连自己的醋都吃？”
“那已经不是我了，叶烨。”
景元忽然将叶烨紧紧拥住，叶烨没敢乱动，因为有一瞬间她看到了景元快要破碎的神情。
“你忘了吗，你我的未来都是靠我们自己争出来的，你将珍贵的希望送给了每一个人，此时此刻我却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
景元不敢继续问，向她恳求留在罗浮，用手段让她心软。
他不能恩将仇报，为了一己私欲断送所爱之人的前路。
于是，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了放手。
在离别之前，就让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身感受这份耀眼的火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