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风满楼有座在修仙门派中赫赫有名的后山,名作春山。

    那儿每逢阳春三月,桃花开满山,放眼望去尽是胭脂色,仿若灼烧中的火焰,一片草木蔓发万物和鸣之景。

    其镇山神兽,是已有上千年道行的五彩凤。

    两道灵光极为强盛的剑气飞过,一浅紫一月白的身影正与五彩凤对峙缠斗,瞬息之间过了十余招,招招致命,却又被轻松化解。

    所到之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而下,落了满地。

    十余名剑修聚集在春山上,哆哆嗦嗦一团聒噪。见那架势,有人甚至吓得剑都掉落在地,声音发颤:“我,我从来没见过镇山神兽发狂,它到底是为,为什么发狂啊。”

    有人则一脸担忧,扬声喊道:“周师姐、柳师姐千万小心!”

    五彩凤身形庞大,威震九天,身披如火如霞的翅羽,只需片刻就能够自行恢复伤口。

    它眯了眯眼,看着眼前弱小不堪的人类,狂傲尽显。

    见无法伤它分毫,周怀溪果断弃剑,手掌向外摊开欲要结印。

    然而就在一刹那间,原本已然安静下来的五彩凤又忽然发狂,仰天长啸,以一羽翅横扫了半壁山崖,仿若整座山都要顷刻分崩瓦解,化为土堆。

    周怀溪被迫向后翻滚数圈,再次抬头时,神色微微一凝。

    五彩凤两侧缭绕着火光的羽尾下,一边是正要持剑相战的白衣修女——她的师妹柳祈,另一边是两个互相紧抱,正蜷缩发颤着的妇人。

    时间紧迫,周怀溪只能择一而救。

    这两拨人的性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若救了柳祈,那两个妇人必定尸骨无存,若救她们,柳祈还有五成可能自保存活。

    然,周怀溪不假思索,一脚踩上方才丢弃在地的佩剑“远山紫”,飞身而上。

    她不愿把师妹的命交与天定。

    那道强势侵略的五彩金光落下前一瞬,周怀溪一把抓住了柳祈的胳膊,转身御剑离开,低声道:“快结印!”

    可耐不住上古神兽的威力实在叫人难以匹敌,脱身后二人双双吐出一口血。再抬眼望向前,那只身形庞大的五彩凤仅仅只是用锋利的翅羽轻转两下,两个妇人就伴随着刺耳尖叫瞬间化为齑粉,血肉横飞,连尸骨的残骸都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柳祈手中结印成功。

    五彩凤怒极失声,被重新镇压于那颗三色桃花树下。

    十几道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同时传过来,均是松了口气。

    周怀溪侧着身子回头,那些同门弟子匆匆跑来,目光呆滞地看向五彩凤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几片流光溢彩羽毛的花树,面色都是时青时紫。

    柳祈也有些支撑不住,一只手搭了过来,靠在周怀溪肩膀上气喘吁吁道:“真是好险。”

    方才化险为夷,众人皆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有人擦了擦额间汗珠,大喜过望道:“还好有周师姐和柳师姐在,神兽那么发狂,都能无人伤亡。”

    另一人则辩驳道:“哪里无人伤亡了,刚才那两个女人都成了齑粉你没看到吗?”

    先前那人不服气道:“施文柏,你什么语气!我的意思是同门的师兄姐妹们都没事,谁关心那两女的!”

    周怀溪微微蹙起眉。

    施文柏脸色极沉,转过头不予理会。

    此人五官刻薄锐利,眉梢拧着,看面相就知道极为不好相处。

    他看向周怀溪,不情不愿行了一礼,语气生冷:“周师姐,你方才能救她们二人,为何没有救,你是与她们有什么过节吗?”

    才镇压了五彩凤,周怀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要接受莫名而来的质问,更何况还是刚才一点儿忙都没能帮上的人的质问。

    真真叫人听着极为不悦。

    周怀溪揉了揉眉心,把剑收回鞘中,远山紫瞬间化为一个素银镯回到了她的手腕上,淡雅别致,与凡物无二。

    静默须臾,她平淡道:“不要乱说话。我并不认得她们,不救是因为没法救。”

    施文柏定定看着她:“不,我刚才看了,明明是能救的。”

    周怀溪隐隐有了不悦,正色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只能二选一。你这么想要我去救两个陌生人,是想让你柳师姐丧命么?”

    柳祈在旁边轻轻拉了下周怀溪的衣袖,周怀溪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说话。

    施文柏讪讪道:“我可没有那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怀溪向来忍不了别人的阴阳怪气,看他一眼后又扫视了后面的其余众人,语气掷地有声:“我若刚才去救她们,柳祈自己是有五成可能性活下来,但也有五成可能性因此丧命。大家既是同门,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她落入妖兽之口。”

    “对啊,真是搞不懂有什么可怪周师姐的,人家刚刚救了你的命!”

    “真是忘恩负义之辈,我们风满楼怎会出现你这样的弟子。”

    “可是,那两名女子也很无辜啊,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刚才那妖兽撕裂她们的样子也忒瘆人了……”

    “她们又不是我们门派弟子,保不齐就是想偷摘花王的花瓣拿下山去卖,罪有应得喽。”

    眼见又吵了起来,柳祈温声道:“此处后山,非我宗门弟子是禁止进入的,她们许是擅自闯入,无意间触发了禁制。待我们查清原委后,会给她们一个交代的。”

    这时,施文柏要死不死地幽幽开口道:“人都死了,还要交代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周怀溪一记冷眼扫过去,犹如春过冬来,乍然寒霜凛冽,看得人心尖发颤。

    众人瞬间都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周怀溪原本还想呛施文柏两句,但见如此,也懒得再搭理,便改口道:“你们回去练剑吧。”

    人走后,周怀溪上前两步想查看阵法有无失误,被柳祈拦下,她摇了摇头道:“还是等长老们来看吧,若是我们不小心又触发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周怀溪想了想,颔首应了。

    三色碧桃树是花中之王,春风拂过,几瓣落花也飘飘而坠,化作红泥嵌入泥土,谁也想不到此处刚才发生了一场神兽杀人的凶案。

    柳祈默默扫了一眼地上的残花败叶,轻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救我的。”

    周怀溪无奈道:“你想要我看着你死?”

    “我不一定会死。”

    “你也不一定会活。”

    “……”

    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五成把握能活,就相当于活不了。

    数年除祟经历,每每都是在刀尖舔血,已经习惯了把事情想得更恶劣一点。

    她们先前也不是没见过人惨烈凌迟而死,只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从来没对阵过这种门派镇山级别的神兽。

    而寻常情况下那棵三色桃花树绚丽缱绻,是逢年过节祈福挂彩用的,忽然底下冒出了个血性大发的五彩凤,一时之间过于惊心动魄,有些缓不过来罢了。

    柳祈收回视线,握拳道:“镇山神兽禁制被破,绝非偶然。我现在就去找师尊。”

    她说完就要冲出去,周怀溪一把拉回她,道:“师尊昨日开始闭关了。”

    柳祈微微讶然,似是有些不解:“又闭关了?这几个月师尊闭关的次数似乎太勤了些。”

    掌门师尊闭关,神女和二长老三长老又都不在宗门里,导致最近大小事务都是大长老神机真人处理。

    神机真人年过七十,被那些琐碎杂事烦扰得颇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弟子们也都懒懒散散的,明明该练功的时候,十几个人聚成一团跑到春山看桃花。若非周怀溪和柳祈及时赶到,险些就要丧命于此了。

    周怀溪也觉得师尊闭关太勤了,但想想传闻,随口道:“大概是快要突破境界了吧。”

    “那是好事,我也听说了。”柳祈欲言又止道:“对了,那个施文柏……我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认识那两名妇人。若是因为救我而让别人伤心,就不好了。”

    提起刚人,周怀溪倒是没注意他的神色,只觉得言语间听着似有隐情,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不会是其中有他母亲吧?”

    转而周怀溪又否决了。

    风满楼有规定,弟子拜入师门后,唯有元日可回乡探亲,但不论何时,亲人都是不能来风满楼的。

    许是觉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惨死,于心不忍才对她恶言相向吧。只不过,那话实在是让人听着刺耳。

    若能救,她定不会作壁上观的。

    柳祈刚要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凝,指着周怀溪左臂袖间道:“周怀溪,你受伤了。”

    周怀溪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臂膀上有了几道大口子,血正透过布往外洇,暗红一片。她微微蹙眉,想要撕衣服上的布条。

    柳祈见她受了伤还要逞强,无语凝噎,立刻推着她走:“好啦!你快回去包扎吧,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过几日我们还要去除祟呢。我去找神机真人说明情况就行。”

    如此,周怀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点了点头道:“好吧。”

    身上有伤不宜御剑,周怀溪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修仙门派之人大多真把自己当天上的神仙,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为圣经,故风满楼的竹林多且密,一年四季,皆绿如调染出的色泽,堪比永不褪色的山水墨画。

    宗门里竹子稀疏的地方要么修建阁楼堂屋,要么劈开作弟子习武练剑之处。薄雾掩盖在竹叶上,光影斑驳点缀,虚虚实实,幽静雅致。

    周怀溪走过层层叠叠的茂林,随手扯了柜子上的纱布包扎,坐在自己屋内调息打坐时,手臂才隐隐有了些痛意。

    这一坐就是一晚上,不知道何时就困倦地直接昏睡了过去。次日鸟鸣蝉叫,清晨空气一片大好,檐角风铃轻响三声,清脆灵动。

    周怀溪悠悠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看向窗棂外,果不其然,那风铃又响了三声。

    风满楼人人都知,三声铃响,代表有贵客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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