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路还是这么地寻常，垃圾桶会散发着各种恶臭，水泥地和下水道的缝隙里依旧会冒出苔藓，老旧的楼梯和旁边时不时剥落的墙皮...好像一切都还是停留在寻常的学习的日子里。

    家里破旧的风扇开始嘎吱作响的时候也意味着有些燥热的六月真的要来了。

    三年过得有多快呢，快到忘了燥热的午后校道上石楠花发出的惺臭，快到忘记路过废弃实验楼里男生躲在一起烟雾缭绕，和保安大叔的斗智斗勇好像还在眼前就到了要告别的时间。

    高考那年，你最难忘的瞬间是什么？多年后有人在同学聚会上问起范意这个问题，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高考誓师那天，范意写下了要考上省top1的重点大学的目标，为此还提前去看了看学校的环境为自己打气。是个很好环境很优美的院校，一年前范意就心之向往了，以她的成绩，基本上不是问题。

    范意在旁敲侧击的聊天中大概了解到了叶墨想要去的是首都的学校，虽然第一时间有点小失落，可是如果喜欢的人能有最好的发展那可是件再令人开心不过的事情。

    拍毕业照那天正好是个下午，阳光有些刺眼，大家的脸上也都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扑扑的。付凯也因为赶不及回来所以最后商议的是把他p上去。

    看着班上的女同学为了拍照又是偷摸烫头发又是躲在厕所里补妆的，范意拉着陶桃苦笑一番：“我们可真是五大三粗的，梳个马尾就上了。”

    陶桃帮范意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没事啦，素素的也很美啦，难得有素颜的照片，以后想有也大概率没有机会了。”最美好的十八岁就应该最自然地暴露在相机下留下最珍贵的影像。

    毕业照都是按身高排排站的，范意小小一只只能站在女生的第二排，她用余光悄悄地扫了一眼男生堆发现叶墨没在，刚想摇一下前面的班长提示她人没到齐，就看见少年远远地从教学楼走来。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校服，瘦削的身材让裤管都灌进了许多风。他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比范意高了一个头还要多。

    "老师，主任让我帮忙搬东西，等会再拍一组捧花的毕业照，学校那边给的道具，每个班都有。"人群开始隐隐躁动，是开心的氛围。

    学校也就这时候体贴一会儿了，班主任招呼着叶墨站好，大家都呲着牙花拍了好一会儿后，学弟们就推了一大车捧花来了，叶墨自然也就成为了帮忙分发的人。

    当叶墨捧着花走来时，范意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纸帕，冲他笑了笑。虽然知道他给每个人分发时也许都是一样的，大家在他眼里或许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在乎叶墨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范意的心绪。

    “你的。”很简单地两个字，递来了一束粉白色的绣球花束。

    范意伸手接过的同时，递出了手里的纸帕，她看着他忙活了半天额间冒出了的细密汗珠说道：“谢谢，辛苦了。”

    他们的交流还是这么的简单，范意垂下了眼眸不敢看他，也没注意到他嘴角的笑意。

    叶墨转过身继续忙活去了，旁边的陶桃凑过来研究起范意手上的花花：“唉唉，我觉得你这簇比较好看欸，你看我这个，都有些蔫巴了。”陶桃摆弄着手上那捧花，怎么看都不顺眼，嚷嚷着让叶墨给她找个好看的，可是叶墨忙着帮不了她。

    范意朝她扮了个鬼脸：“略，不和你换。”

    那束短暂的拿在手上却永远印在照片上的绣球花是范意觉得收到的最好的毕业礼物，她不会去妄想自己和叶墨之间能有什么样的暧昧往来。于范意而言，叶墨是她的白月光，会想要欣赏他，却不会妄想抓住他。

    范意总觉得自己对叶墨的感情很复杂，想要靠近他，可潜意识里又抗拒着太靠近他，毕竟距离产生美，这样的美只在特定的阶段出现，给人遐想的空间。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范意想了无数遍小说里的桥段，毕业后告白然后在一起，一起去陌生的城市读大学再度过四年。

    可是这是范意想要的吗？她问自己，好像不是这样的。她站在差不多走空了的教室的窗台前望着对面依旧亮着灯的教学楼，那是低年级的教室。

    透过对面的玻璃窗看见同学们趁着晚修前还在打闹聊天，突然伤感了起来，这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了。她很难再装做若无其事的坐在叶墨的位子上等他来，偷偷地去办公室窥探他的成绩好坏。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范意单方面想要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想要的其实只是疏远的陪伴。至于告白和“我喜欢你”这样的字眼，范意觉得实在是太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俩的关系中了。

    既然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么就让这个一厢情愿悄悄地结束吧。

    范意望向高处慢慢下降到地平线的太阳，终于要迎来最后一次月光了啊，想着想着范意眼眶有点红红的。

    “你还没走？”身后传来了她最熟悉的声音，是他。

    范意偷偷地吸了个鼻子，轻仰头让泪水退回眼里。“有些舍不得，晚点走。”

    “你哭了。”他淡淡地说。

    知道就别说出来嘛，又不是为你哭的。

    “叶墨。”她唤他的名，咬了咬唇。“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反正...很高兴认识你。”

    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心里倒也坦然。

    落日的余晖最后一次洒在穿着校服的二人身上，夏蝉也不住噤了声。

    “我可以最后抱你一下吗？”她只想给自己两年来的在意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话音刚落，少年向前走近了几步，她稍稍踮起了脚，别过头环上他的腰。

    泪水在这一刻不受控地倾泻而下，这是他们俩靠的最近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那次考试前后坐着的下午，范意依旧笨拙的演技和叶墨如常的耐心，贴近他依然是熟悉的皂角味。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范意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失态了，忙松开了叶墨，用手臂拭着泪花“谢谢你，我要回家了。”她头也不回的拎起书包跑出了教室。

    那天放学，10分钟的路程她走了整整一个小时，实在不舍，也是在慢慢告别。

    这样就够了。青春都有多多少少的遗憾，见过我的月光，拥抱过，这样就够了。

    再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这些在苦难的三年所有的美好回忆都能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如果没有叶墨，一次次考试的压力只会压得范意喘不过气来，她也许会变得暴戾，变得孤僻，变得自卑。是叶墨给了她无双的勇气，去交朋友，去努力找话题，在不开心的时候看见他也在低头奋笔，自己又浑身力气。

    再后来，范意和叶墨都如愿去了自己心仪的学校，隔着万里的山河，有些人有些心境好像慢慢走失在了时光里。

    去同学会前，范意特意去商场里挑选了一款香水想要好好捯饬一番，前调是酸涩的柠檬混着淡雅的玫瑰花香，后调是醇香难忘的檀香和嵌入回忆的琥珀。

    她好奇地问店员这款香水叫什么名字。

    墨山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