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六月末的夏天,炽热的让人心底发慌。

    蓉城机场大厅,来往匆匆的人们在这时光的洪流里,上演着一幕幕的离别与重逢。

    五年前黎漾的妈妈癌症离世,父亲为了上位的小三把她强制送出国。黎漾心灰意冷,断掉十八年人生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在秦州那微不足道的半年时光,她曾经的救赎,亦是推她走进深渊的一把刀。

    如今终于回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人啊,真是个奇怪的生物。

    机场大厅人潮如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戴着墨镜单手扶着行李箱在等着什么人。

    她穿着白色吊带裙,咖棕色渐变樱花浅色的长发编成松散的单侧麻花辫,随意搭在单薄的右肩,尽管被墨镜遮住了大半的脸,可站在人群中依旧惹眼。

    “漾漾,在这。”

    沈清歌追踪到好友的身影连忙呼喊着跑过来。

    黎漾听到声音,摘下墨镜挥了挥手,嘴角扬着细碎的笑意,推着行李朝沈清歌快步走去。

    “漾漾,终于等到你了。”

    沈清歌一个熊抱冲进黎漾怀里,撞得黎漾一连后退了几步。

    “清歌,我感受到你的热情了。”黎漾无奈地说道,“咱们要不出去再说。”

    机场里来往的人很多,沈清歌像是怕她走丢了,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挽着她的的胳膊。

    “漾漾,我跟你说……”

    ……

    闻今聿跟着老师到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长时间的学习让精力疲惫,本来前几天就能回来,没想到老师以锻炼的名义竟然丢下他提前回来了,他不得不多呆了几天。

    他一手推着行李,一手的揉着额头。

    倏尔,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虽然那人戴着墨镜离的又远,可他还是认出来了。

    黎漾,是你吗?

    闻今聿低眸扯了扯唇角,自嘲般的笑了笑,果然是累糊涂了,竟然出现了幻觉,将心底那抹疑虑抹去,闻今聿继续往出走。

    当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漾漾”。

    闻今聿浑身一怔,大脑有一瞬的宕机,猛地反应看向刚才的方向。

    只见那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刻在记忆中的双眸。看着那抹熟悉的倩影,闻今聿瞳孔放大,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他激动的紧握双手,目光灼灼的盯着远处的她。

    五年未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媚惹眼,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四周人头攒动,而他眼里只有她,周边的一切都被隔绝开来。

    她终于,回来了。

    ……

    出了机场,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流,炽热的温度像是要把人烤熟。

    这几年蓉城的变化很大,黎漾支着胳膊侧头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眸子空洞无神,冷冷的看着车窗外不断更替变换的倒影。

    没有什么能真的长久,不管是人还是物。这是黎漾在五年前就明白的道理。

    沈清歌曾说过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一个人温柔到了极致是理性,理性到了极致就是冷漠。所以她可以冷静的处理所有的事,不带任何情感。

    沈清歌有些担忧的看过来,轻声道:“漾漾,房间给你收拾好了,昨天晚上专门给你包了饺子,回去就给你煮。”

    “清歌真好。”

    黎漾敛去眼底的落寞笑呵呵的抱住沈清歌的一条胳膊。

    “诶,坐好坐好,我开车呢。”

    因为黎漾回来的突然,所以先住在沈清歌家里。至于黎家,黎漾不想给自己添堵。

    沈清歌的房子在云景华庭,沈家开发的楼盘,在沈清歌成年的时候沈父送的其中一份生日礼物。

    “当当当,这是你的房间,喜欢吧。”

    黎漾看着满屋的粉色调装修,无语扶额。

    “清歌,你为什么对我喜欢粉色这件事情这么执着呢?”

    “为什么不喜欢粉色,我记得你有一个粉色的洋娃娃,你宝贝的不行。”她碰都不让碰。

    “喜欢,我喜欢。”黎漾口不对心的应着。

    “那你先等会啊,我去给你煮饺子。”

    沈清歌风风火火的离开,黎漾收起脸上的笑意,眸色平淡的打开行李箱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

    浴室里的镜子被覆上了一层水汽,卧室里床边的手机连续响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

    黎漾穿好浴袍出来,发梢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清丽的小脸被熏的粉嫩嫩的,眼瞳泛着水光。

    恰好此时手机又响起来了,黎漾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按下接听键。

    “黎漾,你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的语气并不好,似乎是因为连续几次黎漾没有接通电话心里存着怨气。

    黎漾走到落地窗前坐下,看着远处的美景,语气散漫又倨傲,“怎么,这么期待我和你争遗产吗?”

    “黎漾,你在想屁吃,老头子的东西都是给我的,你一个女的,有什么资格和我争遗产,凭你那个死去的妈吗?”

    黎漾擦头发的手一顿,漂亮的桃花眼沉了下来,讥讽道:“黎阳,你那个小三妈为了讨好我爸,连你的名字都要学我的,你真可悲。”

    对面安静了几秒,又传来欠揍的声音,“那又怎么样,我跟你那个短命爹可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可我就是能继承他的遗产,生气吧,愤怒吧,那……”

    啪

    黎漾挂了电话,直接拉黑删除。

    傻逼

    不生气,不生气。

    叩叩叩

    “漾漾,饺子煮好了。”

    黎漾胡乱擦了两下头发,起身去开门。

    “好了呀,饿死我了,飞机上的东西真是太难吃了。”

    沈清歌挽着黎漾的胳膊往餐厅走,“快走,都是你喜欢的口味,以后我天天包给你吃,你可不许嫌弃。”

    黎漾皱着脸做为难状,“啊,天天吃啊,那会吃腻的吧。”

    “你敢嫌弃。”沈清歌瞪她。之前是谁在国外照顾她的,这个没良心的。

    黎漾抱着她的胳膊讨好的笑着,“绝对没有。”

    “这还差不多。”好哄的沈清歌立马喜笑颜开。

    下午

    沈清歌敲了敲黎漾房间的门,“漾漾,我去上班了,冰箱里有吃的,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黎漾紧闭着眼懒懒地应声。

    沈清歌离开以后,黎漾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醒来以后盯着天花板迷糊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爬起来。

    打开手机一看,气温30加。

    算了,还是呆在房间里好。

    打开电脑,半个多小时过去,写了300字不到。

    果断关掉电脑,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

    夏天吃冰冻酸奶什么的,真是人间美味。

    吃完一个,黎漾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至于到底是什么,黎漾第二天才知道。

    老头的葬礼来了很多人,黎阳的演技可谓是一绝,哭的像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了一样,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

    相反,黎漾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平淡,除了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然而这副样子看着就像是受了很大刺激,虽然内心伤心欲绝,可是极力隐忍不能表现出来。

    那脸色,那唇色,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

    此时的黎漾咬着唇,小腹疼的想骂人,发誓以后再也不吃酸奶了。

    “小漾啊。”

    “徐伯伯。”黎漾转身看向来人,声音轻飘飘的,听着虚弱的不行。

    “小漾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徐伯伯,你妈妈和我是老同学,又帮过我好几次。你千万别觉得麻烦了我,你伯母也天天念叨着你呢,有空了就来家里坐坐。”

    徐世英是黎漾妈妈云婉大学的学长,徐家和黎家的关系在云婉离开以后就没那么熟络了,毕竟徐世英一直都不怎么看的上黎父。

    “徐伯伯,谢谢您,我有空了会去看您和伯母的。”

    黎漾说完,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白光,隐约间有一个人影跑过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黎漾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漾漾,你醒了,吓死我了。”沈清歌说着,隐晦地朝旁边瞥了一眼。

    黎漾虚弱无力的抬了抬手,发现手上插着针,怎么吊瓶都打上了。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惨白着脸咳嗽几声。

    “大小姐,这里是医院,您突然就晕倒了,医生说是伤心过度,沈小姐是在医院突然碰到的,您醒来了就好,您先好好休息,公司有我,您就安心养好身体。”

    黎漾看着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沈清歌。

    沈清歌还没来得及张嘴,这人又说道:“大小姐,我是曹成,黎总的助理。”

    黎漾闻言猛地咳嗽起来,沈清歌连忙递了一杯水过去。喝完水,黎漾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曹助理,真是麻烦你了。”

    曹成职业微笑,“大小姐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曹成离开后,黎漾欲扯下针头。

    沈清歌连忙拦住她,“干嘛呀你,这么想不开。”

    “我又没病,打点滴做什么。”更何况是药三分毒。

    “这是医生开的,你就放心吧,没毒。”

    黎漾收回手,“哦。”说完继续从床上起来。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黎漾眨巴眨巴眼睛,“上厕所。”

    “来来来,我扶你。”

    “不用,我哪有那么娇弱。”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有。”

    “好吧我有。”

    “你就……对,你有。”

    门外,闻今聿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收回了门把上的手,悬空的心终于落下。

    风云筝看向坐在对面的儿子,眼底透露着浓烈的八卦。

    “那姑娘是谁呀,这么关心人家。”

    闻今聿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眉眼紧皱。

    “怎么血小板数据这么低。”

    风云筝八卦之火已经燃起来了,灭不掉的那种。

    “暗恋人家啊?”

    “嗯。”闻今聿抬头,眸色微动,又被套路了,果然你妈还是你妈。转念一想,大大方方的看向母上大人。

    “高中暗恋那个?”

    “嗯。”

    “发烧那次。”

    ……“嗯。”

    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风云筝乐的一拍手,“你小子,眼光不错。”

    闻今聿咧嘴笑了笑。

    “就是人家姑娘知道你吗?”风云筝灵魂发问。

    “妈,您是我妈。”扎心了。闻今聿想起什么,攥紧手里的检查单,瞳眸暗淡下来。

    她应该,早就不记得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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