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

    临近陈家村,手心里的陈大运如脱缰野马,一个大力挣脱出来,朝着远处熟悉的身影狂奔,嘴里不停念叨着,“起珍婶婶,棠六叔……”

    陈芦花一看一个不吱声,不知道的怕不是以为大运才是他俩的亲女儿。

    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

    棠六看着远处跑来正挽起裤脚要下地来的陈大运,连忙出声阻止,“大运啊,别下来,地里泥泥水水的,脏啊,跟芦花一起回家去吧。”

    陈芦花刚到跟前,听了也不含糊,拉起陈大运的手就往家走,哪知道陈大运一点也不配合,使出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劲头,一个猛子,双脚就扎进稀泥地里。

    陈芦花对此早已毫无波澜,陈大运在没见到她父母的时候,一切以她为准,恨不得好的穿一条裤子。一旦见到大人,她陈芦花就立马变成一缕风,一抹空气,爱往哪去就哪去。

    “芦花,你和大运去哪了?大中午的都不见你俩。”文起珍一边弯腰插秧一边开口问道。

    听到提问,陈大运先转头看了眼地埂上的陈芦花,只见她面不改色,“我俩去打猪草了,中午吃了早上带的洋芋子。”

    文起珍知道自己女儿的秉性,胆大心细,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偏偏留的那一半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又是只能从大运身上找突破口了,双眼转向看着地里的陈大运。

    陈大运只感觉后背目光灼灼,快把她浑身看出个洞来,一张小脸红的不行,架不住全抖擞出来,“我和芦花去了猪子坡。”

    说完,心虚的看了眼芦花,又慌忙找补了句,“我俩的确吃了洋芋子,早上芦花带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干脆偏头不敢看芦花。

    她再一次做了叛徒,明明回程的路上芦花交代过的,这不算撒谎,他俩的确是去打猪草,也的确吃了洋芋子,“但起珍婶婶肯定要问我们是不是来了猪子坡?”

    “没关系,不说不就好了,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她永远也做不到芦花那样只说需要说的。

    文起珍和丈夫相识一眼,神色凝重,三令五申不许他俩到猪子坡去,却回回都当耳旁风。

    看到妻子神色不悦,陆棠六又出面当起和事佬,“芦花,今天太阳大,日头毒,你先回家烧壶茶来给我和你娘解解渴。”

    陈芦花心领神会,点点了头,拎起来地上那娄子猪草,款款回了家。

    舆望舒依旧在身后跟着,一路上,他很是不解,陈芦花走走停停,不是和这家婶婶打招呼,就是跟那家叔叔问好。这和他平时的生活大相径庭。

    或许,这就叫人气儿吧。

    眼下正值农忙时节,几乎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田埂地头弓腰忙活。其中也不外乎几个和陈芦花平时交好的皮孩子。

    “陈螽生!抓紧插秧!离着二里地就扯着嗓子吼,也不知道人听不听得见!”开口的是村里最为泼辣的吴苗婶子,凡事有理无理的都要辩上三分。打陈芦花记事起,她和陈螽生两家就是邻居,苗婶子也从最初的窈窕身姿,轻声细语一步一步变成了如今这般珠圆玉润,中气十足的模样。

    听父亲说,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两家就商量着这胎要是男孩,就义结金兰,做个拜把子兄弟,反之,就结门娃娃亲。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胎男孩,连名字都取好了,谁料她命里带亲,托生成个丫头。百日宴那天,除了还在牙牙学语的奶娃娃陈螽生一家喜滋滋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张笑脸。

    她的名字陈芦花,就是不喜女孩的阿爷看着饭桌正中央的那盘肥鸡随意取得。

    对于这个名字,母亲文起珍总是觉得过意不去,阿爷离世后,三番五次提出想给她改名字,但她对此毫不在意,阿爷当她是家禽,她视芦花为草本。更何况,一个名字而已,人生短短几十载,又能被叫上几次。

    “看到邻居打个招呼而已,这也值当你拿出来说。”听到父亲陆正出言维护自己,陆螽生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脯,一脸得意的对母亲做起鬼脸。

    吴苗见状气不打一出来,手里的秧苗直直照脸扔了过去,“一个十几岁的男子汉,一天到晚的就会跟在一个小姑娘屁股后面跑,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你就护着他吧,他自己丢人还嫌不够,我这张老脸还想要呢!”

    陆正也知道自家娘子说得句句在理,可他儿子就是一个装聋作哑,左耳进来右耳出。全村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家儿子认定了陈芦花,更遑论他俩这为人父母的呢。

    去年陈螽生十六岁生日宴上,他让儿子带着自己猎来的半扇野猪和几只野兔上门提亲,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哪料半路出了岔子,隔壁陈棠六一改往日口风,开始打哈哈说自己女儿还小,暂时不打算说亲。这可把他们两口子气的够呛,要不是自家儿子死活就要陈芦花,他俩至于上赶着去隔壁结亲吗?

    这方圆数百里,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庄,谁人不知陈家村的陈螽生相貌堂堂,为人正派,打十岁起,就陆续有媒人上门说亲,屋前门槛都被踏破几道了,都没见他松口。

    也不知道隔壁陈家那姑娘有什么好,无非也就是长得水灵些,皮肤白了些。但奈何自己儿子不争气,就只是惦记一个陈芦花。要按他娘子的话说,横竖都是一张口来两道眉,他个半大小子懂什么?干脆就把隔壁村那马家二姑娘娶过来,也省得这么些事。

    提亲的事陈芦花是知道的,当初父母知晓,并未急着答复,先来问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打小苗婶子和正叔就疼自己,陈螽生虽说大她几岁,但凡事也总让着她,她一直拿她当亲哥哥一般,只知道两人一块结伴玩乐还行,要是结为夫妻,她心里还真是别扭。

    亲哥哥仨字一出,夫妻俩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话说年轻那阵把俩孩子结了娃娃亲,但一直以来两家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再加上此地民风开化,早就没人把娃娃亲当回事了,虽然拒绝的话难以出口,但为了孩子,他俩还是豁出一张老脸,寻个由头给拒了。由此,两家关系也就大不如前。

    陈芦花本想装作没听见直接走过去,毕竟俩人离得确实有些距离,听不见也是情有可原。但陈螽生彻底无视身后黑脸的娘和无奈的爹,不管三七二十一,蹚着秧苗间隙大步朝地埂方向走,边走边喊,惹得农忙的人一个两个都凑着耳朵往这看热闹。

    陈芦花一个叹气,干脆放下猪草,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面朝陈螽生无奈开口,“螽生哥,你慢些走,小心栽跟头。”

    陈螽生走近听到陈芦花的关心,不由乐的合不拢嘴,几颗大白牙在满是泥点子的脸上格外显眼。

    舆望舒看了看眼前田埂上梳着单股麻花辫的姑娘,脚上是双不合脚的藤编布鞋,身上也是不合身的宽大粗布麻衣。明明浑身上下样样不出挑,却令人莫名的感到舒服。一阵微风袭来,眼前的秧苗笑弯了腰,身旁的陈芦花也被风吹的荡起笑容,脸颊左侧晕出浅浅的梨涡。眼前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容都让他心生愉悦,更离谱的是,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摒弃洁癖,鬼使神差的寻了片带草的地方坐了下去。

    转眼陈螽生走到跟前,看着地上的猪草,开口问她,“芦花,打了一上午的猪草吗?”

    今天太阳很大,几乎要把人晒化。陈螽生朝左小挪了两步,正正挡住直射陈芦花的那束阳光。

    陈芦花放下挡太阳的手,缓缓回他,“嗯,正好那片挺多,一采就忘记时间了。”

    陈螽生想了又想,思前虑后都不知道哪里还有成片成片的猪草,除了……

    “你去猪子坡了?!”

    他一惊一乍,嗓门陡然升了几度。

    要放以前,陈芦花指定要说上一句大惊小怪,但她今天实打实的在猪子坡见到了妖怪,也就只是伸手做了个嘘状,示意他小声一点。

    陈螽生看她的反应,当即明白自己八成是猜对了,说不定,还真碰到了村里老人口中的妖。

    饶是他这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外出打猎也要绕开猪子坡,没想到芦花胆大包天,跑到猪子坡去打猪草。

    想来全是后怕,不过既然人安全回来也就算了,安慰人向来是他弱项,想了半天,还是开口让她回家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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