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  囚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断断续续地从地下传来。明月悬空,照不亮漆黑的夜。整个奉元城(晟朝的都城)沉浸在夜色中,一片祥和。

    一名身穿银白锦缎刻丝鹤氅的男子走入大理寺的地下暗牢。

    暗牢共有三层。

    狱丞、评事、主簿各自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案牍旁翻看案件记录,时不时拿起毛笔标注。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纵使耳边传来多么惨烈的叫声,他们也依旧不为所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夜里寂静,只有判官们查阅书卷的沙沙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囚犯毛骨悚然的哀嚎。一切动静在这里都仿佛放大了数十倍。

    脚步声响起,判官们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男子衣袍齐整,身材修长、挺拔如青松,面如冠玉,剑眉之下是一双温和的瑞凤眼,墨色双眸,光影流转间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可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硬生生地压下了男子温润的气质,平添一番冷酷无情的气质。

    坐在首端的主簿率先认出眼前的男子,起身行礼道:“拜见少卿。”

    主簿身后的下官们听闻此言,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男子停住脚步,点头回应。

    继续往下走,来到暗牢的第二层。血腥味浓重,飘散在空气中。男子眉头轻蹙,从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罗帕捂住口鼻。

    越往里走,撕心裂肺的喊叫越清晰。

    “大人。”行刑的官员见男子走了进来,停下审讯,抱拳行礼。示意下属给男子搬一把圈椅过来。

    男子坐定,冷冽的声音响起:“问出来了吗?”

    官员羞愧地低下头,“还没有,大人。抓到的三个人嘴巴都太紧啦。”

    “哦?”男子挑眉质疑。

    “都带上来,一块儿审。我不信这世上还有撬不开的嘴巴。”男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佩,说道。

    “遵命。”官员拱手道。

    官员挥挥手,“把他们三个都带上来。”

    六个彪头大汉把囚犯从底层牢房押上来,死死地扭着他们的胳膊,一脚踹在腘窝上,把他们摁倒在地:“跪下!”

    三名男子身材消瘦、薄如纸片、遍体鳞伤,应是受过一番苦头。纵然如此,为首的男子还是梗着脖子,冲坐在圈椅里的男人挑衅道:“卫佑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别妄想从你爷爷——我口中得到些什么消息。”说着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吐在苏佑安面前。

    官员见男子行为如此粗鲁无礼,而那一位又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一阵头皮发麻。走上前重重地把男子扇倒在地:“都死到临头啦,还敢嘴硬!”

    卫佑安出言制止,伸手指向嚣张的囚犯,“就从他开始,另两个压在旁边看着。我今日倒要看看这几人的嘴究竟是能不能撬开。”

    “是。”官员应声道。

    “上刑架!”

    压着为首囚犯的两个彪头大汉五花大绑地把囚犯绑在刑架上。

    见绑好了,官员走到卫佑安面前,“大人,绑好了。您看用哪个刑法?”

    “凌迟。”卫佑安淡淡地说道,好似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说罢,用手指着跪在旁边的两个囚犯,“他们两个用虚空放血。放慢些,不能走在第一个。”

    囚犯难以置信地看着卫佑安。

    “遵命。”官员抱拳道。

    说罢,卫佑安起身走到隔壁。

    “行刑!”官员大手一挥,刑房里传来阵阵哀嚎。

    卫佑安背手而立,默默地等待着。耳边传来阵阵惨叫,他也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眸,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哀嚎声渐渐变弱,动静慢慢地停息。卫佑安转身回到审讯室。

    “报告大人,第一个犯人快不行了,他不肯说。另外两个人都交代说在锦城,其余一概不知。”下官禀告道。

    卫佑安点点头,走到刑架旁,在那人耳边低声说道:“你是孙家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语气。

    原本将死之人麻木地承受着外界的一切打击,当听到直击心灵的软肋时爆发出生命最后的火焰。他的舌头在行刑时严重受损,只能睁大眼睛死命地盯着卫佑安,疯狂地嘶吼。

    隐隐约约听见八个字,“卫佑安,你不得好死!”

    下官惶恐地偷瞄着卫佑安,唯恐被牵连。只见卫佑安冲囚犯淡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另两名囚犯瑟瑟发抖,唯恐这笑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目的达到,卫佑安转身离开。

    官员急忙追问,“大人,这三名囚犯该如何处置?”

    卫佑安停下脚步,背对人群,淡然地说道:“他们犯下滔天罪行,纵使是下地狱也不为过。”

    官员拱手行礼,“属下明白。”

    等卫佑安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侍卫羽书见卫佑安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世子。”

    卫佑安轻声应道:“嗯。”

    卫佑安把染脏的外衣脱下递给侍卫,羽书仔细地收好公子的外衣,问询道:“世子,您忙活了一宿,回府里歇歇吧。”

    “好。”卫佑安应道,坐上马车。

    羽书坐在车夫身旁返程公主府。马车稳稳当当地行进,踩着夜色,踏入晨曦。身后是一辆破烂的板车,白布盖着3具尸体,只露出血淋淋的脚掌,背着晨曦,回到黑暗。

    进了公主府就见前院灯火通明,卫佑安往前院走去。一进正厅就见母亲托着腮、眯眼打盹儿,孤独地等待。

    卫佑安内心一阵酸楚,愣神之际,卫母——安乐长公主察觉到视线,睁开眼睛。

    卫佑安走上前,安乐公主高兴地起身,“佑安回来啦?”

    卫佑安亲昵地拉着母亲的手坐下,“母亲,说过多次啦。不必等我,夜里凉,当心身子。”

    卫母轻声笑笑,“上了年纪,睡不踏实。索性等你回来,好睡的安心些。”

    “用过饭吗?陛下白日差人送了些果酒过来,听说是南疆进贡过来的。晚间用些,睡的舒坦。”

    卫佑安摇摇头,“母亲,我不爱饮酒。”

    卫母笑笑,看着儿子疲惫的神色,转喜为忧道:“佑安,公事虽紧要,但也要爱惜身子。可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拖垮了。”

    卫佑安安慰地笑笑,“放心吧,母亲。儿子身子骨硬朗着呢。”

    卫母担忧地说道:“佑安,当年的事不是你的责任。娘和你舅舅一直在找北平的下落,你不要把事情全担在自己身上。”

    卫佑安点点头。

    话虽如此,可若连一国长公主、一国之君都查不到的人,那这人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人世啦。

    念及此,心生懊悔。卫母不禁掩面痛哭,“都是我不好。我该与你们呆在一处的。”

    卫佑安抱住母亲,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母亲放心,北平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怎么忍心看他流落在外。我答应您,一定把他给您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卫佑安又调笑道:“再说了,北平自小机灵的和猴儿一样,他一定会照料好自己的。”

    卫母忍不住笑了,轻轻地拍了一下卫佑安的胳膊,嗲骂道:“当哥哥的怎么说弟弟呢!”

    卫母调整好情绪,问道:“我听羽川说你整日忙着审问犯人,问出些什么没有?都是些娃娃,真真儿是可怜。闹的有孩子的人家人心惶惶的。”

    卫佑安回道,“据说是在锦城,别的也问不出什么。看来孩儿得立刻去锦城走一趟。”

    卫母面露忧色,“我儿此去路途遥远,多带些人手。”

    卫佑安点点头。

    卫母说道:“好了,不与你说了。快去歇会儿,还得向你师父辞行。”

    “孩儿告退。”卫佑安起身行礼。

    卫母笑着点点头,目送儿子离开。

    天大亮,卫佑安睁开眼睛,愣神片刻。起身,盥漱一番后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卫岭是卫佑安的师父也是他的伯父。自从弟弟卫云与安乐长公主和离后,就是他一直在教导侄儿。

    卫岭与裴言澈发愁地看着案牍上的卷宗。

    裴言澈开口说道:“大人,各地都报上来不少孩童失踪案,闹的人心惶惶。卑职认为得加派人手尽快找到失踪的孩童,以安民心。”

    卫岭点点头,“我让岁桉(卫佑安的字)先去审问抓来的几个舌头。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岁桉小友来了,问出何讯否?”裴言澈指着走进门来的卫佑安笑道。

    卫佑安面向坐在首位的卫岭,拱手行礼,“大人。”转身向裴言澈点头致意。裴言澈轻扬嘴角回应。

    “大人,在锦城。”卫佑安说道。

    “哦?”卫岭震惊的看着侄子,像是不敢相信。思量片刻又感觉早有端倪,了然道:“燕王——罗艺前些日子曾上奏陛下:锦城近日地下活动些许频繁,忙于防御乌秅偷袭,无暇他顾。劳请陛下派人查探一番。”

    看着侄子期冀的眼神,卫岭叹了口气,妥协地喊道:“岁桉,”

    “属下在。”卫佑安抱拳应道。

    “本卿派你赶往锦城查探‘孩童略卖’一案。”

    “遵命。”卫佑安领命,行礼告退。

    看着侄子远去的孤寂身影,卫岭于心不忍,出言叫住他,“儿,前路漫漫,万事小心。”

    卫佑安坚定地迈步离开。

    轻摇羽扇,喝茶看戏的裴言澈笑笑,放下茶杯,“卫卿,你这碧螺春便宜老夫啦!岁桉小侄执意前去,老夫只好退位让贤。老喽!年轻人的时代。”

    “裴卿,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太苦啦。年纪轻轻,痛悔就压的他喘不过气。他是个爱读书的孩子,胆小怕血。如今双手偏偏却沾满了鲜血,造化弄人啊!”卫岭难掩痛色,悲悯地说道。

    裴言澈放下羽扇,“卫卿,前路既漫漫,何防惧前行。行路虽障障,何处无景色。”

    卫岭闻言,释然一笑。

    举茶相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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