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来临，村里弯弯曲曲的小路被铺上了厚厚的银装，黎明穿着破旧的草鞋，一瘸一拐地踏着雪，缓缓朝学校走去。
今年的雪额外的大，往年积雪最多没过脚踝，现在还未到深冬，积雪已高到小腿处。
黎明背着缝制的布包，身上套着过大的棕衣，在茫茫的雪地里犹如一堆移动的小草垛。
厚重的棕衣原是她父亲的，现在却成了她仅剩的保暖衣物。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迈步，隐隐感到双脚有些发热，与上半身的寒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十几分钟过去，黎明终于抵达学校门口时，前方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出现几个学生。
那些学生看到走来的黎明纷纷面露嫌弃，远远避开，生怕被沾染上晦气一般。
毕竟村里谁不知道她是个灾星，不仅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前段时间还把自己奶奶也克没了。
没看到连她那唯一的大伯都对其避之不及，自处理完黎奶奶的后事后，便火急火燎的离开，再也没回来过。
村中长辈们对自己的孩子都是耳提面命，要远离她，生怕自家孩子被染上晦气。
感受到周围异样眼光的黎明面无表情，埋着头直直的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她刚进踏进教室，原本还嘻嘻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
黎明依旧头也不抬，在后排角落坐下，将头上的斗笠放在课桌边，然后就拿出课本学习起来。
一阵安静后，教室开始响起细小的讨论声，
“天哪，你们快看，笑死我了，她穿的那是什么东西？”
“她看起来好像野人...哈哈哈哈~”
“那是用什么枯草编的吗？”
有人开头，其余人也立马出声附和，见黎明没反应，也就越发肆无忌惮，纷纷加入吐槽，嗓门越来越大，生怕黎明听不见似的。
教室也恢复了之前的嘈杂。
“以前只知道她是个穷酸鬼，没想到现在连个衣服都穿不起了，真是丢死人了。”
“是呀，是呀。”
“欸，你们说，她既然这么穷，干嘛还要来学校浪费钱，反正成绩也不好，还不如早早找个人嫁了呢。”
刺耳的声音在黎明耳朵周边环绕，声音越来越大，已经严重打扰到她的学习。
黎明重重地合上课本，阴沉的抬起头来，死死地注视还在说话的几人。
那群人中有人一直观察着这边，眼见情况不对，立刻哑声的同时，还暗暗戳了戳说得起劲的人，提醒对方别说了。
说话的红毛还在肆意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丝毫没在意背后的动静，只觉得周围怎么突然安静了几分。
“对呀，早点嫁人至少还能有套像样的衣服穿。不至于以后...”
刺啦——
一声刺耳的声音响彻教室。
后知后觉的红毛察出不对，缓缓转过头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伤痕累累渐渐放大的拳头。
猝不及防的红毛就这样被砸倒在课桌上，周围众人见此情形瞬间一哄而散，生怕惹祸上身。
被一拳打蒙的红毛滑倒在地上，脸上的剧痛让他有些神志不清，捂脸哀嚎。
还没等他缓过来，拳头又如落雨般洒在他身上，拳拳到肉，这下他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周围的人也都是噤若寒蝉，其中不少人看到黎明这样凶恶，就开始条件反射的哆嗦，抖着朝外跑去。
没多久，朝外跑的同学返回了教室，随之而来的是班主任和四个保安。
班主任看到眼前一幕几乎要晕厥过去，那红毛可是从中州北市转来的，她还被校长刻意叮嘱了一番，一定要照顾好这位同学。
这都还没开始上课怎么就打上了，不，是被揍了！
班主任两眼一黑，手指哆嗦的指向黎明，“快，快去！快把他们分开！”
四名保安迅速上前，三名保安分别按住黎明的手脚，另一名保安则看中时机，迅速将被压在地上挨揍的红毛拉走。
动弹不得的黎明知道大势已去，只盯着被拉走的红毛，丝毫不在意保安的到来，并暗暗回想刚刚出拳角度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力度到没到位...
身侧的班主任则连忙上前查看伤势，等她看到红毛脸上显眼的伤口和苍白的脸庞，当即心下一凉，赶紧让周围的同学将他送医务室处理伤口。
叮嘱完后班主任便转过头来，恶狠狠瞪了眼黎明，咬牙切齿道，
“你这死丫头还想不想读书了？
要不是看在你可怜的分上，你以为就凭你那稀烂的成绩能读到高三。
结果你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隔三岔五就惹出是非来！
今天你就别在教室听课了，既然你一天天精力那么旺盛，就去门口站着！
等秦嘉礼同学醒了后，好好的去赔礼道歉，要是得不到原谅，你就别想再来上课了！”
说完她就将黎明拉到教室外罚站，为了避免她不听话，还低声威胁了句，“要是你再不听话，下学期的书就别想领了。”
现在已经是高三上半学期，今天就是这学期最后一天了。反正期末老师不会讲正课，站就站吧，又不会少块肉。
黎明无所谓的戴好斗笠，又将布包背了回去，无视周围忌惮厌恶的眼神，神情自若的站在门口一侧，拿出书，继续阅读。
叮叮叮——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众人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个个端正坐姿，老老实实准备上课。
刚刚在打斗中被推倒的桌椅也被恢复原位，除了地上的划痕和站在门外的黎明，似乎一切都没发生。
寒假过后就是紧张的备考冲刺，今天的老师基本都是评讲此次的期末试卷。
而黎明又一次成为班内的倒数第一，在年级排名也是倒数。
对此，各科老师早已习惯，没办法，这孩子不知怎的，就是教不会，慢慢的也都放弃她了。
要不是现在全国早已普及十二年义务教育，有学生提前辍学的话当地领导都会被问责，否则黎明早被开除了。
她的亲人陆续离世，等最后的亲戚大伯在丧事后留下一百元当作断亲费后，她便真正意义上的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没人给她撑腰，也没人给她开家长会，老师想找家长谈话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村里似乎也将那断亲当成了证据，加上她奶奶白发送黑发人，家里最后只剩她一人，关于她克亲的谣言也就越来越多。
走在路上都开始有半大的小子朝她扔石头，并出言讥讽。
直到有次她忍无可忍，出手胖揍了几个蹦跶的特别厉害的小子，随后又利用铁锹，暴揍了闻讯而来的家长们。
由于村中大多是中年妇女在家带娃，男人在外打工挣钱，因此黎明靠着一身力气，揍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黎明一战成名，从众人口中的克亲变成了克亲的疯子。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直至放学，她都没再看见班主任和那个红毛。
放学铃声响起后，黎明闷头把书揣回布包，独自回到家中。
进屋后，她熟练的放下布包，插好的门栓，再将一旁装满石头的木箱挪到门后堵上。
然后给栅栏里的两只鸡和两只鸭补充点吃食和水，顺道把今天刚下的两个鸡蛋和一个鸭蛋捡出来放好，再打扫打扫鸡鸭的排泄物。
收拾完后便回到室内，走到自己前段时间新腾出来的工作室内。
略显空旷的房间原是用来储存粮食的，因此并没有留窗户，仅有一扇带锁的木门。在卖了多余的粮食后，这间屋子就空了下来。
现在房间的中央被放上了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方形大木桌，一张堆满了手稿，一张摆放着各种工具。长桌一旁的木架上则摆满了各式的木制艺术品。
黎明拿起的刻刀，全神贯注地雕琢手上勾勒好的木制玩偶，一旁的桌子上还立着两个已经雕刻好的玩偶。
玩偶面容和堂屋墙上黑白照片里的中年夫妻长得丝毫不差，而她手上正在刻的则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几个小时后，终于刻好的黎明拿着玩偶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手艺，然后再给这个玩偶添上最后的面部彩绘。
画完一切后，她将三个木偶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致的小木屋里，再将木屋放到她睡觉的床头柜子上。
打开木屋的墙壁，只留四个支撑柱和屋顶，这样她抬头就能看见父母和奶奶了。
黎明有些眼热地看向熟悉的亲人，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染上了颜料，随即满脸抱歉，
“奶奶，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洗洗就来...”
说着她飞快地走到厨房，到了点热水出来，小心地洗漱着。
早已长满冻疮的双手放进热水，变得又痒又疼，她皱着眉，加快洗漱速度。
几分钟后，干干净净的黎明新鲜出炉，喜滋滋得缩进被窝，抬头看着陪伴在身边的家人，一如既往一般。
“...奶奶，我不是克星...他们才是坏人，你们不在...他们都想欺负我...”
说着黎明嘿嘿一笑，话音一转，有些得意，
“我今天把一个没礼貌的家伙给胖揍了一顿，那偏心的班主任还想我去道歉。
没门！
我才不会去，我又不傻，能不能读书可不是她说了算。
现在是义务教育，她也只敢嘴上威胁我。”
黎明看着木偶头上熟悉的脸庞，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声道，“奶奶，我想你们了...”
【叮——】
恍惚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