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一开始以为谢握瑜所说的“她”是指她师父或主人家，直到注意谢握瑜目光注视的位置空荡荡并无人影，她才意识到谢握瑜所说的“她”指的是什么。

    “你能看见看不见的东西？”清凌问。

    谢握瑜点了点头。

    清凌嫉妒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谢握瑜很坦然，“以前也没见你把我介绍给你师父。”

    清凌说不出现在什么心情。很久之前，她就听闻陆怀瑾有一双阴阳眼，能观气望鬼见常人所不能见，哪怕后来这点被弹幕证实她也没有太多感受。

    因为陆怀瑾少年英才，又是名门之后，有清凌所没有实属正常。

    可她没想到，连不能修行的谢握瑜都能见鬼。

    清凌有些愤懑不平地问：“哪天你死了，能不能把你的眼睛给我？”

    谢握瑜心脏不好，按理说应该早死。

    谢握瑜道：“当然可以，凌凌。”

    好恶心。

    清凌问谢握瑜道：“那个鬼长什么样？”

    “年龄挺大，女的，一身旗袍，挺漂亮的，但没你漂亮。”

    谁管那鬼漂不漂亮，清凌又不是要去和鬼比美。

    “我问的是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刀伤、摔伤，或者浑身肿胀跟被水泡发了似的。”

    普通的死亡方式根本没办法将人变成恶鬼，大部分人死后，都会直接投入地府，哪怕魂魄留在人间，也没有杀伤力，甚至遇到阳气、戾气重的人，还会为人所伤。

    “没有，她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那应该是正常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清凌琢磨。

    人和鬼是不一样的，人死的时候死亡方式或许会被隐藏，比如明朝就流行过一个妇人将自家夫君三寸长钉入脑谎称中风而死别人都看不出来的查案故事，但鬼不会，它身前死亡的方式会直接体现在它身上。

    比如举例的那个三寸长钉入脑故事中死人，它是尸体时由于有长发的遮挡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等它死后，那三寸长钉和后脑勺的洞一定特征明显地显现在它身上，提示能看到它的人它的死法。

    谢握瑜说那鬼全身干干净净，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她是正常死亡，所以身上没有明显的死亡特征；二是她死后尸骨有人收敛，她接受收敛，怨气烟消云散。

    “你确定？”谢握瑜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清凌，“如果我告诉你那女人浑身散发浓重的红气，临近身体的红气甚至稠密到发黑？”

    清凌气到牙都要咬碎，不同的鬼有有不同的颜色，大部分鬼是灰白接近透明的颜色，这意味着它们法力低下，别说请道士驱除，风一吹它们就有可能散。

    等到它们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升到高阶，身上就会有不同的颜色，常见的有黑黄红青四色。其中黑鬼和黄鬼并不可怕，以清凌门外汉的功夫就可以对付，但红到发黑……

    红色活着的时候代表喜庆祝福，死了却代表凶煞。红到发黑，说明这鬼杀的人已经不在少数，是恶鬼凶鬼，等她身上的红气完全被黑气所覆盖，她就能进化成红煞，届时想对付她可没那么容易。

    “拿出的你的定位器，看看你表哥到哪了，赶紧把他喊过来。”

    之前就说过，玄学五术，也称道家五术，山、医、命、卜、相，清凌只擅长相术。她的等级几乎是靠功德堆起来的，依仗着在整个玄门都无与伦比的功德与和武先生相媲美的体术，整个玄门，清凌就没有畏惧的人，甚至某些只有武先生能对付的行尸邪祟，她也能对付一二。

    但前提是，这些行尸邪祟是实体，它对清凌造成伤害的同时清凌也能对它造成伤害。一旦到对付无形邪祟比如邪神鬼魅的领域，清凌就束手无策了。

    鬼魅伤不了她，甚至试图伤她时会被她身上的功德光所伤。但她也伤不了鬼魅！

    对付鬼魅所需用的山术比如符咒阵法根本没人教她。

    但陆怀瑾就不同了，陆怀瑾是天师府人，天师府向来擅长抓鬼驱邪，符咒天下第一。

    叫陆怀瑾来，绝对能对付这恶鬼。

    “急什么，这鬼还挺友好的，一直站在那也没动静，只是偶尔朝我们这看看笑笑。我看也不用叫我表哥，我还想多和你相处一段二人时光。”

    一直朝他们这看说明他们被盯上了。

    清凌试图理解谢握瑜的脑回路：“既然她这么友好，不如把她叫过来我们斗地主。我们两人一鬼也算共度美好二人时光。”

    “……”

    谢握瑜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喂，怀瑾哥，你在哪，我和清天师在祁川镇的鸡湖乡遇到麻烦了。清天师说她懒得管我要抛弃我，你快来救我。”

    清凌怀疑他没事就在陆怀瑾面前抹黑自己。

    谢握瑜挂断电话：“他说姜月然也过来。”

    “她怎么会过来？”

    “不知道，可能两人已经秘密结婚准备来祁川镇度蜜月。”

    清凌觉得他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现在怎么办？”清凌完全看不见那红色厉鬼，只能问谢握瑜。

    谢握瑜虽然没有修行，但到底出身世家，受谢天师熏陶，耳濡目染比清凌更清楚应付鬼魅的方法。

    谢握瑜轻啧：“不知道，但我看她看那些道士的眼神，倒觉得她意不在我们，而在那群道士。只是不巧……”

    只是不巧，清凌师父在那堆道士里。清凌替他将话补全。

    谢握瑜转眸：“这么担心干什么，你这么厉害，你师父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清凌没好气瞥他一眼。

    一、二、三、四……十七，清凌数了一下，一共十七个道士，光看领头道士那个仙风道骨的样子，清凌感觉他应该品阶不低，不说有能力对付至少有能力抵抗恶鬼。

    但清凌也不敢肯定，她师父在祁川镇也小有名气，但实力和招摇撞骗的骗子差不了多少。

    清凌也是去穆家求学才发现师父教她的都是无用的。

    “你能看见鬼的气，那你能看见人的气吗？”清凌问。

    如果有阴阳眼，光凭观气就能看出对方的实力。

    谢握瑜漆黑的眼眸沉寂了一瞬，像是在思考该不该回答清凌。很快他就恢复自然，摇头道：“看不见。”

    “你帮我看着我师父，有什么意外喊我，我去去就来。”

    清凌匆匆离去。

    早在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家院里栽了几棵槐树。槐树阴气重，容易招引鬼上身，因此有木中之鬼的称呼。这破地方阳气没几缕，阴气倒重得要命，难怪招来恶鬼。

    清凌招槐树倒不是看重它阴气重，而是因为槐树是木鬼，所以槐树上的“蝉翳叶”可以让鬼看不见活人。清凌想寻求蝉翳叶庇护师父。谢握瑜出身世家，自有庇护之物，不用她操心。

    至于蝉翳叶，简单来说就是蝉隐藏自己的叶子。成语“一叶障目”中楚人寻求的能隐身的叶子便是蝉翳叶。只可惜现在初春，别说蝉翳叶，蝉都找不到一只。

    就在清凌心烦意乱之时，清风徐来，一阵轻微的蝉鸣声在它耳边响起。她不可置信，几经寻找，终于在扒开一片叶子后看到了蝉的身影。

    清明前一阵高温后又下起雨，它应该是被暖和的气温欺骗，羽化为成虫，还没来得及生长又经历一场暴雨，在生命的尽头发出悲鸣，却恰巧被清凌听到。

    清凌目光梭巡，摘下一片带雨的叶子后离开。

    等她回去，谢握瑜看了她一眼，随后蹲下替她挽起裤脚，她才察觉她身上的裤子被树叶草丛上的水珠弄湿。

    清凌走过去，将师父喊离，又将蝉翳叶交给她，说明事情缘由，叫她先走。

    几乎是交出蝉翳叶的瞬间，清凌感觉一道阴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盯上你了。”师父离开后，谢握瑜说。听不出他语气是同情居多还是幸灾乐祸居多。

    恶鬼不是傻子，被盯上也理所应该。

    “我会怕她？”清凌反问。

    恶鬼伤不了清凌，她敢化实体清凌就敢教她做人。

    “我怕。”谢握瑜说。

    清凌这才得知谢天师给他的护身物件就是他上次给清凌的平安符。

    清凌简直能被他气笑，那玩意早被她当垃圾扔家里了，她以为是谢握瑜特意为她求的，她现在有系统，不怕厄运缠身。

    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就算恶鬼看见她换走了一个道士，在场还有那么多道士，够她惦记，没理由因为清凌换走一个道士就迁怒清凌，祸害清凌身边的人。

    “你表哥到哪了？”见谢握瑜低头看定位器，清凌故意取笑他说，“你放心，你要死了，我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你表哥。”

    她知道谢握瑜最妒恨的就是陆怀瑾。

    谢握瑜摁了一下定位器，看完陆怀瑾所在的地址后，抬头冲清凌笑着说：“那我也一定在地下恭敬求地藏王菩萨祝你们早生贵子，让我投胎到你腹中，和你还有怀瑾哥早日团聚。”

    “咦。”清凌嫌他晦气，“你都求到地藏王菩萨面前，干嘛不求他让你投身到你表哥腹中，你不是最在意他吗？”

    “有道理。”谢握瑜若有所思，“上次溪柔跟我说她看的一本小说就是男人生孩子，要有机会，我一定去投胎我表哥，而不是你。”

    清凌笑他“孺子可教也”。

    两人正开玩笑着，注意清凌师父走了回来，身边还跟着几个人，为首的是刚才跪在诵经道士后面第一排的道士，看样子应该是诵经道士的弟子。

    他留着两撇极具量感的八字胡，下巴上的胡须却剃干净了，看起来没有诵经道士给清凌的压迫感。

    几人窃窃私语几句后，那个八字胡道士向清凌走了过来，行礼后和善问道：“小友是这家的客人？”

    清凌淡笑道：“不是。”

    八字胡沉吟片刻后，说道：“今天主人家举行葬礼，小友要是无关人士还请速速离去，至于小友的亲友，收了钱，就要办事。不是说离开就可以离开的。”

    清凌没空和他文绉绉的对话，直接问：“你有证吗？”

    八字胡面露疑惑。

    清凌毫不客气：“按规定，只有通过玄协考核，拿到玄门证书的业内人士才有资格占卜、问卦、看风水、替人举行丧葬仪式……你有吗？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立刻能叫来特安部跟你们这群人一个一个核查。你要是喜欢这种处理方式，现在就可以赶我走，或者将我师父留下来。”

    八字胡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清凌，清凌怀疑他和那只红光厉鬼有关。

    半晌过后，八字胡妥协，让另外几人不再拦清凌师父。

    他进了那幢阴气极重的阳宅，片刻后，领着一个浑身披麻戴孝两眼婆娑的女人出来。

    “大师。”

    因为刚才清凌和八字胡的对话，八字胡似乎已经认定清凌是业内人，所以女人是哽咽着喊清凌“大师”的。

    “家婆一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被水鬼缠身，为了平息她的怨气，苏大师说只能请十七个道士为她诵经三天，缺一个都不行。我们踏遍周边，才凑足十七个道士，您让您师父走，我家婆怎么办？”

    清凌见她泣涕涟涟，越看越熟悉，试探问道：“徐倩？”

    女人抬起头，诧异的目光望向清凌，许久也没辨出清凌是谁。

    清凌轻轻笑了笑，“不记得了吗？我们曾经做过小学同学，那时候你总喜欢骂我丧门星讨人嫌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为此老师还责罚过你。”

    徐倩轻蹙着眉，像是陷入回忆，许久才脸色惨白地说：“是你，祁凌。”

    “是我，不过我现在改姓了，现在我叫——清凌。清，是我师父的清，凌，是孤儿院给我取的凌。”

    清凌也没想到，只不过是来找师父告知自己当上首席一事，就能遇到系统要求的任务目标。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清凌看着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想起十八年前，她站在自己面前时高大、壮实与傲慢，“实不相瞒，我过得还不错。”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没有系统的催促，也没有依照任务的提示，清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这段话说出来。

    原来很多事，不是算了，也不是忘了，只是自己催眠自己不需要再在意了。

    等再站在当事人面前，当初的恨意，像蘑菇云般在万里晴空的天际一下爆发出来。

    清凌耳边响起系统机械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初级打脸：向徐倩宣战。】

    【发布初级打脸任务2：打脸徐倩，摧毁徐倩意志】

    【初级打脸任务奖励：提升宿主资质30点】

    【目前资质：62（百分制）评价：平平无奇】

    【提升后资质：92（百分制）评价：卓越非凡】

    信息量太大，清凌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一会想，原来这个细分的打脸任务也有奖励；

    一会又想，原来师父说她资质差真没骗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