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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锈的感情又逢落南天。思想在大雾里捉迷藏。

    情人桥翩翩绵延湖面,白腾的雾气留恋桥木,一切都在雾里,一切都潮湿,如梦半醒。

    擎伞上桥,应蕴玉无心赶路,任由思绪随雾四散。

    暧昧懒惰的三月天,不肯赐一场轰烈的雨。有情人无情人连雨中悲痛分手都无望。浓烈的情绪隔着雾,怎看得清是雾亦是泪。

    不是所有人的分手都像电影一样,在烈日骄阳大桥上,在眼泪狂奔的雨夜,在丑公仔的堕地,在震天动地的摔门,在未接听的电话响,在船票,在回头,在吻别,还是在死别。但死了还有超自然力量,几多套片里人鬼情没了,还是像星月童话一样摇起音乐盒,世界上另一个你再出现。连死都还能有成千上万个Happy Ending的办法,何况还在生。丑公仔前一秒堕地,镜头一转又被拥在怀里。那天没有回来的某人,谁又说十年后、三十年后不会再见?如果是就好了。

    他就会再出现。

    但现实又怎可能会是童话。相爱过的人,一旦分开了,就如同两条直线曾经交叉过,终也越走越远。

    但我们曾经真的仿似童话故事。故事里男孩与女孩相恋,约定终身。

    但我们真的只拥有彼此的曾经。

    如果他真的出现……如果我们再见面……

    如果我们不曾遇见过……

    如果我在这天遇见你……

    如果我们在现在才恋爱……

    如果可以有如果。

    突然有声音轻拍肩膀,仿佛梨花落肩头。应蕴玉回身,迎面看见笑容明媚如阳的学姐热情挥手。驻足等上几秒,学姐走到应蕴玉身侧,好兴致邀请:“蕴玉!今日我生日呢,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来吃我的蛋糕!”

    应蕴玉真心笑祝:“学姐,生日快乐!”认真记起,从上大学前的志愿填报,到上大学后的选课、考试、做项目做活动,好心的学姐像魔法师一样源源不断提供了丰富宝贵的经验和建议。于情于理,应蕴玉都无法拒绝学姐的邀约。

    越长大越发现,聚会是奇怪的事情。人好像一群水里的金鱼,时不时要凑在一圈,吐几个泡泡,找自己的坐标。应蕴玉不热衷当聚会金鱼,但某时都需要在喧闹人群里确认自己的存在。想来今天大概率只是一条不必吐泡的沉默助兴鱼。

    分手已经五百九十六天,其实并不会每天想起他。但或者是今天的雾气实在太大。太像是那一天远远望见的,他的眼睛,带着欲坠的泪。

    ————————————

    踩雾回宿舍,楼道湿漉漉,鞋印在半厚的水痕,深黑混乱。一身灰蓝色制服的清洁阿姨摇摆着拖把,一层层扫落,有人来时,就倚着拖把柄,歪头看。

    应蕴玉掠过一眼,轻声说:“唔该阿姨。”

    阿姨迷瞪眼,应该是听不懂粤语,但开心诚意用陕西话回声:“哎,应该的。”

    应蕴玉宿舍在五楼,虽则日日锻炼脚力,好在蚊虫不多,夏日安稳。但在落南天,任凭摩天大厦建上三十楼,一样如同水帘洞。应蕴玉伸手摸开门锁上的水汽,插入钥匙,转开宿舍门。

    宿舍里无人在。整个左侧和半个右侧是床铺,上下床。剩下半个右侧放了六张桌,桌窄,各桌之间无隔板,储物空间极有限。应蕴玉的桌面井井有条,各类物件归置在贴好标签的储物盒。储物盒大小、颜色不同,错落有致,和谐居住在主人的一亩三分地上。只是因为每当压力大、烦躁郁闷时,应蕴玉总想收拾东西。

    无人的宿舍不亚于天堂,简易版那种。应蕴玉连上桌面的蓝牙音箱,让音乐占领每一寸空气。

    “存心储钱要于十七岁”

    “游横滨东京再飞到札幌去”

    “于圣诞那天欣赏飘雪”

    “心里常梦愿景,还能实现吗”

    “想得到都得到,好吗”

    刘惜君俏皮甜蜜的歌声融化在跳动的旋律里,应蕴玉倚坐座位,抽出两张抽纸,对齐,再对折,认真擦鞋。

    飞溅的泥浆,路边的野草根,全部被投纸巾之罗网。擦干净鞋后,应蕴玉安心玩手机。点开微信,各色各样的通知群弹出。学院的、班级的、班干部的、宿舍的、小组作业的、志愿的、团购的……班级的又分有导员无导员版,宿舍的又分楼栋和自己单间的……

    避开工作群聊,应蕴玉点进“温馨的一家”,看见妹妹开学考登上红灿灿光荣榜的照片闪闪发光,应蕴玉连发三个猪猪点赞给妹妹。妹妹一直读书好,初中碾压式的全校第一,中考全市前十,现在在全市最好的高中里的重点班,依然是佼佼者。按理说,她是别人家的孩子。但她是应蕴玉的妹妹,应蕴玉为她骄傲,又常常艳羡,她的未来会有多光明。

    而自己高考失利。

    无心纵容情绪发酵。应蕴玉准备出门赴约,换一身白裙,带飘逸的紫色蝴蝶绣纹。裙长恰到小腿,刚好避开路面潮湿水汽。

    要不要化个妆?化妆似乎是约定俗成的某种社交礼仪,应蕴玉手艺生疏,只会最简易的日常妆。朋友借应蕴玉的脸练手的时候,总要感叹几句肤色够白够均匀细腻,也不需要再打粉底了,最多是把黑眼圈遮上,两颊添点气色。

    但估算行程时间,实在紧迫。应蕴玉自我安慰,在KTV里乱七八糟的灯光闪,无人会看见安静的金鱼。

    临出门前,应蕴玉关掉蓝牙音箱,音乐声骤停,遁回现实空间。她将学生卡、充电宝、纸巾、湿巾、宿舍钥匙装进银色挎包。转身正要去熄灯,又转身,把化妆盒的口红放入挎包。或者会有不时之需?应蕴玉莫名其妙想起。

    ——————————

    “3楼的312号房,学妹你到了给我发信息,我下去接你哦!”应蕴玉手机屏幕上亮着和学姐的聊天框。

    怎可能让寿星出面接人,应蕴玉暂不回复,捧着来时路上买的花,自行搭电梯上三楼。

    312,312。又会这么巧合。今天就是3月12号。估计是特意为寿星安排的吧。

    应蕴玉从电梯出,转弯,找到312号房,敲门。

    站在门外,等待被应答。门外很安静。

    门开了。

    应蕴玉抬头,愣在原地。

    双手习惯性要张开,本应该得到一个拥抱。

    那一刻像在伊瓜苏瀑布乍泄的中央,但又像是狂奔向前的怒江霎时在面前掉头逆流,一万种奇异惊诧同时爆炸。那种强烈的复杂的情感铺天盖地涌上来的第一瞬间,将大脑宕机成最原初的空白。

    应蕴玉在她的世界上消失了三秒钟,这三秒钟里她完全没有记忆。

    三秒钟后,灵魂开始抽离。灵魂第一时间靠近他。灵魂丝丝缕缕缠绕他,分析他。

    然后理性开始工作。

    怎么会遇见他。他过得如何。他变化了。可以看他吗。要打招呼吗。他如何看我。他在沉默吗。

    我应该走吗。

    他很深很深看了应蕴玉一眼,好像把那五百九十六天在一眼里看完。

    他移开眼那一刻,应蕴玉落荒而逃。

    怀里的郁金香撞上他的黑衬衫。

    应蕴玉将郁金香交至学姐手上,学姐眼神亮闪闪,夸张地表示喜欢。捧着花和应蕴玉合影,又单独为花留影。应蕴玉不敢回头看他,一心一意看着学姐。她周围已有五束花。向日葵黄玫瑰郁金香人鱼姬,花簇人笑颜。不知从何时起,鲜花不再稀有难得,送一束花也很平常。但恐怕第一束花永远难忘,但第一束花与他有关。

    怎么又想起他。

    怎么能不想起他。现就在同一空气里。

    应蕴玉坐在沙发角落,安静沉默。顶级的办局人势必要让每个人不感到被忽视冷落。于是乎,学姐遥遥喊:“蕴玉,今晚还有两个水中的同学哦!”

    学姐左手摊平指出两位,应蕴玉咬唇,胡乱点头。

    学姐热情介绍:“花衬衫这位是我这一届理科班的,也算是你的学长。”

    应蕴玉凌乱挂上社交笑容,问好:“学长您好!”

    花衬衫学长笑嘻嘻指着旁边的黑衬衣说:“他是20届理科班的,叫陆破青。”

    学姐更兴奋:“你们同一届诶,之前认识吗?”

    应蕴玉无法回答。毕竟认识的确认识,可是认识过,还谈过,还分了。

    谁知道前任希不希望情史重提。

    学姐接收到应蕴玉求助的眼神,理所应当以为应蕴玉是不认识但直接说又尴尬,直接拍板:“以前不认识没事,那今天不就认识了!”

    应蕴玉不敢看陆破青,可又那么想知道,他听见不认识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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