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接话。

    救命救命救命。

    我坚强地保持着微笑，内心流下两行血泪。

    灵力好可怕，杀气也好可怕，呜呜呜呜。

    相比我来讲，香菜就淡定多了。她从石田身上半浮现出来，目光死死盯着源辉脚边的瓶子。

    我能从瓶子里感受到黑猫怪异的气息，丝毫没有掩盖的意思，看起来是个不具备别的功能的普通瓶子——指除了能装怪异之外哈。

    恐怕就是为了用这个气息把香菜引过来。

    虽然不知道昨晚香菜和源辉是怎么正面杠起来的，不过反正结果摆在这儿，香菜还在，黑猫怪异被抓了，大概昨晚香菜就是附身在石田身体里跑路的？但其实以她一贯的习性而言，石田应该也是做了增进她执念的事情，香菜才能进一步发展出附身他的能力。

    我下意识嫌弃地远离了石田的身体两步。

    这男的可真是……事儿逼。

    在香菜待在石田身体里的情况下，源家人是没法对香菜动手的。

    反正现在源辉拦在这里，接下来肯定就是把香菜从活人身体里引出来那一套啦……我一点也不想围观。既然源辉不说话——就和他这一阵子对我的态度一样——那我就主动说话，离开这个场地。

    别人指望不上，还是自己最靠谱。

    “我……”我刚张开嘴，还没说话，源辉就打断我。

    “薄叶。”他喊。

    “在！”卧槽，一阵子没说话了但条件反射还没丢！我真是太有出息了！我妈看了都要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他的目光没有从石田脸上移开。

    源辉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说：“这位石田先生被鬼附身了，你应该也发现他不对劲了。”

    “……”认真的吗。

    虽然我知道，但是。

    我按照之前营造的对牛鬼蛇神不太信任的人设张大了嘴，又远离了石田两步、三步、四五步，然后在他和源辉之间来回扫视。

    “呃嗯，”我斟酌、犹疑、不太相信，“这个、不对劲的话，好像确实是有一点……但是，那源桑现在是要……退鬼？”

    我话音刚落，石田突然上半身转了一百度面向我，我清清楚楚听见他腰部发出喀拉一声。

    听着都疼。

    我一边牙酸一边露出三观崩塌的表情，飞快把自己塞回转角后面。

    “那那那我不打扰你！”我对源辉喊，“我先……”回去继续吃饭了！

    “请你别让光过来。”源辉换了个姿势，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正式抬起剑，平静地说，“他可能会受伤。拜托了。”

    ……不能回去吃饭吗。源光还要过来吗。

    这个点吗！他也不吃饭吗！

    我因为吃饭燃起的激情被熄灭了。

    但是源辉亲自跟我说拜托了，我能咋的，给他表演一个“人家不干了嘛”然后当场跑路事后被他谋杀吗。

    “好、好的，”我用一种忠诚的目光看着源辉，“交给我吧！你、你加油……那个，工作哦？”

    石田用一种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目光看着我。

    我当场缩回头，任由他和源辉的脸都消失在我面前的拐角后。

    回头看一眼，引入眼帘的先是看到往这里一路小跑的源光，然后是居酒屋空荡荡的门口。

    还行，起码老板娘回去了。

    我呼出一口气，交换左右脚的重心，蓄力、发力、奔跑，猛扑！

    “呜哇？！”源光看到一个向他扑来的人形下意识就要反击，在一脚踢出去后才认出这是薄叶理，不得不狼狈地放弃平衡滚到一旁的地面上以免伤到她，“理前辈？！”

    我多少有点意料之外地扑到了地上。

    源光反射神经也很不错啊。

    唉，总归是源家人。

    我撑起身，总之先抓住了他的裤脚。

    源辉和石田所在的那条路上发出一声普通人类听不到的嗡鸣，不知道是哪方开的大。

    显然源光不算普通人类。

    他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下意识就要起身，我马上顺势一拉他的裤脚把他又拉下来。

    别过去了弟弟，你过去了万一没法完好无损地回来，源辉大概会先把我杀了再不分人鬼蛇神把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理前辈！”源光这时也反应过来，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有看见辉哥吗？啊、还有……呃。”

    他住口了。

    还有香菜？还是奇行种版本石田？

    无所谓啦。

    我先四下看了看，然后让源光凑过来，做贼一样压低声音说：“源桑说石田先生被鬼附身了，现在在，应该是驱鬼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不过，石田先生今天确实很奇怪，居然还请我吃饭了！”

    “哦！”源光居然看上去有被共鸣到，“那确实蛮奇怪的！说起来，奇怪的只有这一点吗？他没有对理前辈……”少年说到此处，着急地打量了我几眼，在我摊开双臂示意自己没事之后才放心，接着说，“哥哥说的是没错啦，石田先生现在确实……不过理前辈你不太信这个吧？”

    他挠挠后脑勺，笑道：“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也是不太相信呢！实在不愿意接受的话，理前辈就当作石田先生生病了好啦，辉哥正要给他治病。生了那个……狂犬病？会随便咬人哦！所以还蛮危险的，理前辈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过去。”

    源光说完就又想起身，被我再一拉裤脚拉回来。

    他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裤腰带。

    ……干嘛！搞得我像变态！

    “这么危险的话你也不能去吧，光君！”我说，“源桑特地让我跟你说一声不要过去呢。”

    “哎？”源光一愣，脸上看起来有点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情，“这样啊，哥哥都这么说了，那大概真的很危险。唔，不过我也蛮担心的，就在这里等着好了。理前辈，”他看着我，目光坚定澄澈纯洁无瑕，“你先回去吧！”

    我被他看得有点动摇。

    我确实很想先回去啦……不过万一源光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虽然是他让我回去的，但我也总觉得源辉会找我算账……虽然我只是一个柔弱卑微弱小的普通人类罢辽，还是感觉不妨碍他找我算账呢，真是不知道为什么。

    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我也很想回去，但是我刚刚脚好像有点……”我伸手指指脚踝，源光顺着我的动作低头看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一团扭曲变形的黑色物质从拐角疾速转出，在源辉那边再次发出嗡鸣声的同时飞速掠向源光后脑勺。

    源光察觉到动静、准备抬头，和我迅速做出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

    我一把抓住源光的肩膀，手上用力在源光转回头之前先把他头朝下整个人往我脚踝上摁了下去。

    黑猫怪异扑过来时带起的风已经近在眼前。

    我一声高音惨叫，把自己的脚踝也从源光身下抽出来，翻身半趴在源光身上，挡在他与黑猫怪异之间。

    黑猫怪异撞上我的瞬间就被自己的力量给反弹出去。

    我一手还摁在源光肩膀上，没让他起身，他只能面朝下扑腾：“理、理前辈？！你怎么……我刚刚是不是压到……？你的脚没事吧？！”

    太甜了弟弟，真的，都不问我干嘛突然摁你，蜜糖都没你甜。

    “给、为——帮——”黑猫怪异在空中作为一团黑色物质挣扎着凝聚成一个勉强像是猫型的轮廓，开始对我说话。

    “嗯嗯嗯对啊我的脚踝刚刚好像压到了——”我马上也开始说话，试图打乱源光的注意力，“好痛哦而且刚刚是不是有阵好大的风你有没有感受到啊——”

    “你、帮——为什么不——妈、妈妈！”黑猫怪异的身体上突然张开许多双人类婴儿的眼睛，瞳仁漆黑巨大，齐刷刷看向我，“叛徒——骗子——吃、吃了你——！”

    它抬高嗓音，近乎尖叫，口气和风熏了我满脸。

    “……”我尴尬地住口了。

    这音量不就完全混不过去！

    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可以吗，有人命中注定有妈，而你命中注定没妈，我真是帮不了你啊！何故以我强求你妈！

    “理前辈！”源光还是有几分骨气的，一个用力从我也不敢太用力的手下挣脱，“你有没有听到、哦不对，你应该听不到……”

    他转回头，我马上凑上去试图用我的脸堵住他的视野——失败了，意料之中。

    源光只是愣一下，后退一点，就侧头往我身后看去。

    ……这时候再跟着侧头也太刻意了。

    我叹息着瞥到他看见我身后没有停止过说话的黑猫怪异，瞪大了眼。

    源光看清对方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揽住我的肩膀试图保护我——介于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和体型差，他这个动作做到一半就改成了一边站起来一边把我往一旁推。

    我赖在地上不动，迷茫地仰头看他：“怎么了，光君？嘶——我的脚好像……”

    源光立刻用一种壮士断腕的精神大踏步迈到我身后。

    我马上伸出脚试图绊他一跤阻止他，结果他凭借超凡的反射神经躲过了。

    “对不起！”我马上说，“刚刚感觉我的脚踝有点痉挛了，没控制住……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源光背对着我，毅然决然地面对着黑猫怪异，“理前辈，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虽然你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张开嘴。

    啊那个我知道在发生什么啦。

    然后……

    说点什么。

    我知道该说点什么。

    继续懵逼，问他从什么手里保护我，为什么要保护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家莫非真的不是跳大神的，我的纯科学世界观就此崩塌源家到底拿什么来赔偿我……

    但是我说不出口。

    因为源光，这个现在比我还要矮小的、脆弱的人类，站在我和对我来说根本不足为惧的怪异之间，说要保护我。

    我突然想起源辉最近的态度。

    他不想理我。在我说完石田家的故事之后。

    他有些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而已。

    黑猫怪异一开始还算是在说话，总之对我一顿臭骂——不过还好这厮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就当没听到，后来随着它整个形态的溃散，从它身体不知道哪一个部位持续发出的声音就已经变成单纯的无逻辑噪音。

    它开始膨胀、扩大，飞速朝前逼近。

    源光浑身紧绷，身上的灵力逐渐散发出来，为互殴做准备，但他现在赤手空拳，而黑猫怪异已经饿疯了，再加上它出现在我们面前至今，源辉都没能出现，可见香菜这个拦路虎绝对正在源辉面前脑门上顶着巨大鲜红的“危”字乱舞。

    饥饿执念双重buff，倒不是说就一定能打得过源光啦，源家人的素质真的很牛……但狠下心来在我不干涉的情况下和他同归于尽还是可以的。

    我花了两秒理清事态后干脆站起来，一把抓住源光的手，在黑猫怪异凑到我们跟前之前拉着他开始跑。

    源光面对我这种之前还在说脚踝疼到离谱现在就活蹦乱跳到能一把拽动他的品种，确实愣了片刻。就这片刻已经足够我站在离黑猫怪异更近的一侧，带动他的脚步往源辉所在的那条路拐去了。

    我不可能为了源光暴露身份，但也不能让源光在我面前负伤，所以。没辙。源辉，你自己处理吧。

    至于我薛定谔的脚踝，之后把源光敷衍过去得了，反正这一点上源辉应该会帮我。

    ……他如果不帮我那就是纯种王八蛋。

    ……爹的，怎么感觉他真的可能干得出来这种王八蛋事！

    黑猫怪异由于惯性扑了个空，掉回头猛然伸展身躯，来不及全部展开，就伸出一长条黑色的触手试图追上我们。

    我脚下跑得更快，手腕轻轻一动把源光脚不沾地地往前带出几步，拉到比我还快半个身位的位置，只再差一把力就能推他进拐角。

    “不要控制你自己”

    我的力气一松，看见源光踉跄几步一只脚踏进拐角，惊讶地回头看我。

    这些画面在我眼前拉成一格格的灰白相片，时间的流动被我脑海中阴柔的话语声拉进泥沼。

    “你可以的，你肯定可以”

    “因为你是小理啊，你一定是命运的旨意”

    我的头和源辉那边传来的动静一起嗡地一震。

    在我脑海中来回回荡的声音被汹涌的头痛淹没、在触手碰到我又被弹开的片刻，我都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周围又发生了什么，好像从声音响起开始我就失去了所有足以思考的余地，整个身体僵冷得像一块冰，只有仍旧握着源光的手上像握着一团温暖的光亮。

    但是太小了……也太少了……并不足够……

    “成为■”

    我需要——

    在我嘴里长出锋利的獠牙之前，源光稳住自己的身体，拉了我一把，把我也拉了过去，一团刺目的光和汹涌澎湃的灵力瞬间糊了我满脸。

    炽热的、充足的，属于源辉的灵力。

    我双腿一软，像冻僵的人突然被放进滚水里，直接脸朝下摔倒，摔之前勉强用因为有被暖到所以僵得没那么厉害的手挥开源光免得他和我一起摔。

    得。我的鼻梁向大脑发出痛苦抗议的时候我凄惨地想，感觉现在解释起我这个脚踝就方便很多了。

    小宇宙爆发后劲不足，出师半捷而中道崩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