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纤长的睫毛如蝉翼般巍巍上扬，曦沚睁开了双眼，瞳孔一片清明。朱唇轻启，冰冷的话语轻轻飘出，回荡在整个虚空：
“沉寂许久，很是孤单。”
九杳怔怔看着，从未觉得眼前之人这般陌生。旋即飞快地反应过来：“曦沚！你的封印解除了！”
顾承衍将将赶来，乘剑立于虚空，他瞳孔骤缩，难掩震惊。
见清真人眼见大势不妙，想要趁其不备重伤曦沚。可是曦沚未曾瞥他一眼，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杀机，抬手摸向发间那枝梨花，轻拈下一片花瓣。
那洁白花瓣裹挟着强悍的灵力朝见清打去，像是流星划过夜幕，撕开一道狭长的裂隙，坠落在广阔平原。见清不堪这一击，大吐了一口血，手指轻颤着抬起，怒目切齿道：“你……”
“不错，一击即中。”崖木欣慰一笑。
“同是神女，怎么她……”东歆很是不解。
“她与你们不同，青鸟残魂入体，还有一神魄为之助力。曦竹曾为她留下独特的修炼之法，如今看来，她练得很好。”
东歆不知道，十六年的日日夜夜，她翻遍了藏书阁的每一本咒法书，把手印结了一遍又一遍。旁人或许觉得，夏蝉冬雪，不过轮回一瞥，可是对她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孳孳汲汲的见证。她的不甘，她的隐忍，都化作涓涓细流，汇入灵力这片大海之中。
深埋在土里的种子，经过漫长的春秋冬夏，蓄满力量，一朝破土而出。
这条路，她走了十六年，才到达终点。
这一次，终于不是躲藏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了。曦沚眼眸一亮，勾起唇角：
“九杳，扬起剑来。我们打回去。”
九杳闻言笑道：“好——
差点忘了你这么个鬼玩意儿。”说罢朝魅女攻去。
玄虚派弟子也不再发愣，朝曦沚涌来。
“见清，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崖木缓缓步向见清，祭出了杀招。
持剑弟子将曦沚团团围住，曦沚斜觑这万剑环绕的处境，倏然笑出声来：
“不自量力。原以为，你们是个名门正派。沽名钓誉！”
曦沚食指轻抚额间，莞尔一笑：“小青鸟，该你出场了。”
她腰间南阳玉微微悬起，而后震动起来，不待众弟子反应，一只青鸟收束双翼，自玉佩中旋出，展翅而飞，尾翼拂过之处，留下星星点点的荧光。
青鸟在曦沚身侧盘旋几周，忽地仰天长鸣，爆发出汹涌气流，使持剑弟子不得动弹。
曦沚会心一笑，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勾，一把剑便猝然飞来，她身子一旋挽了个剑花，于是万剑悲鸣，齐齐坠下，落入脚下深渊。
一剑祭出，万剑莫开。
正担心九杳不敌魅女，扭头一看竟发现灵族中的武艺高强者赶到了，九杳狐假虎威，很是得意。
曦沚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轻轻一跃便到了顾承衍那“慕容师姐”跟前：
“差点落下了你。”
她手臂张弓般退至肩后，牢牢握住那剑柄，双目一凝，直直刺向顾承衍身旁那女子胸口。
“曦沚不要！”顾承衍反应极快，闪身挡在了跟前。
剑锋一顿，顾承衍有了喘息的机会：“她是我情同手足的师姐，还请你，不要伤她。”
“你以为你挡在她身前，我就会心软吗，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些！”曦沚手臂外翻，换了个更好使力的姿势——
剑身发出的璀璨光芒在顾承衍清亮的瞳眸中一闪而过，他两眼一弯：“是我活该。”
话音未落，剑便已插进了他的胸膛。曦沚神色未变，一字一顿道：“你不该，招惹我。”
这厢还没完，又一剑朝他们二人这处飞来。顾承衍眉头一皱，旋身，将曦沚拥入怀中。
曦沚一阵惊悸，只听到锐器刺入皮肉的声响，脑中顿觉铜钹大拍，嗡嗡作响——
“衍之！”顾承衍那师姐撕心裂肺大喊一身，已是泪流满面。
玄衣少年继而想到了什么，在她耳边低低笑了起来：“我的确叫顾承衍……”
曦沚一怔，后撤半步，下意识拔出抵住胸口的长剑。
鲜血随剑锋抽离，如涌泉般溢出，溅了她满脸。
拔剑之处血流汨汨，少年胸口的玄色衣衫迅速染上了大片殷红。
可他却像是未察觉疼痛般巍巍抬起手，轻轻揩去了少女脸上的血迹。长睫轻颤，却挡不住那濯濯目光，他琅然一笑：“衍之……是我的小字……”
话未说完，便失去力气跌进了那无尽深渊……
“顾承衍！！！”曦沚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痕，整个人如石化了般，呆呆望着那少年跌落。
你还是，在乎我的啊……他眼睫低垂，不再睁开。
之前你问我意欲何为，我其实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我不愿见你心伤，迟迟不肯开口。如今这般，是我活该罢了。我从前自诩聪明，直到看见你的眼睛——我才知道，我不是个完美的诡诈者。
可惜这些，是他的心声，她永远也不会听到了。
……
那边厢，见清真人听到慕容的嘶喊声，猛地回头。他双目圆睁，松弛下垂的皮肤此刻变得紧绷起来，曲臂全力向崖木扔出一道杀招，不管不顾朝顾承衍奔去了。
待崖木应付过来，见清已经飞远了，她不甘地画了道符阵狠狠打去，却见一道利剑携着绿光而来，挡住了这道杀机。
这剑气与方才打向顾承衍那处的颇为相似，崖木心有所感，朝来处一望——竟是缘沐！
“你！”
“崖木婆婆，对不住了。”缘沐勾手召回剑，眼中满是狠辣。
“缘沐！我真是错看了你！”九杳解决了那边的魅女的，姗姗而至。
“崖木婆婆、九杳，我不欲伤你们。我只想拿到想要的东西。”缘沐垂下眼睫，收起凶悍目光。
一时三人对峙无言，混乱还在持续……
九杳反手拿剑，冷冷道：“金克木，不巧我剑道也修得不错。”
“九杳，姐妹一场，我也不想伤你的心上人。”话毕，一位眉清目秀的修士被押至跟前。
不待九杳开口，那修士便木生生道：“姑娘，我不愿连累你，你杀了我罢。”
九杳猛地摇了几下头，便已是泪痕满面、发钗尽堕的狼狈模样。
“你频繁去往人界，想必他的转世，你找了很久吧。”缘沐扭头看向那修士：
“看他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
崖木横眉看着，额上渗出细汗。几番缠斗下来，她早已内力亏空。
“我只是想要无双镜。没有其它。”缘沐正色道。
“你想干什么？”崖木怔怔道。
“无双镜，追迹溯洄，天下无双。我想用它，救回母亲。”
“我竟不知道，你执念如此之深……
缘夕，早就灰飞烟灭了。就算你用无双镜回到过去，你也救不了她。”
“我不信！这天道不公，我自有救她之法！”缘沐手臂一横，将剑架在了那修士脖颈处。
“缘沐，你用我作人质，放了他，可好？”九杳声音带着哭腔。
缘沐没有松手，反倒持剑逼近了一寸。九杳见状立即慌了起来，将目光投向崖木：
“崖木婆婆……九杳从来没有求过你……只要不伤他，九杳愿生生世世在不夜赎罪，不离开半步……”
崖木瞥了她一眼，良久道：“罢了，你拿去罢。”
崖木说罢张开双臂，在空中半抡后后结印，自虚空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银镜，而后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那银镜霍然变为几十倍大小，虚浮在永明阵下方。
缘沐眸色一亮便朝无双镜而去，忽地一道青色身影从眼前划过，坠入那银镜中……
无双镜有所感应后骤然缩小，将要缩回原先大小时，一道玄光闪入——无双镜关闭了。
缘沐呆住，而后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席卷耳廓：
“孽徒！！”
只差一点，就可以进去了。缘沐想到。
只差一点，我就抓住那孽徒衣角了。见清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