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么？”
“顾淮安”逆光走近，浓眉轻挑，笑意玩味地看着她。
“是你将我诱来此处的？为了杀我？”江芜拧眉，神情愤恨。
“我是来找我的阿芙妹妹的，杀你用不着我亲自来。本只是想擒住你，但你辱了她，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我想想……是把你做成人彘好呢，还是卖予青楼作贱妓？”那如玉少年目光缱绻，吐出的却是骇言。
江芜颤着腿后撤两步，二指却已悄然勾起，微弱的绿光在指尖萦绕，将将要跃出。
不料那少年却是早已知晓般，淡淡瞥了眼她藏于袖下的纤手，失笑道：
“我劝你最好老实些，你这种把戏，我可见多了。”
江芜狠狠睨着他，气得发抖，肩也随之上下起伏。
“东雀，布阵擒住，待我寻回阿芙再来发落。”
话音刚落，一红衣妖艳女子便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挥着鞭子笑脸迎上她。
那鞭上裹着凶悍灵力，难以应付。
江芜怎么也没料到下一次杀祸来的如此之快，这是多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
那女子鞭子轻轻一挑，苏苏便被掀翻，坠下高楼。
“苏苏！”江芜惊得伸出手，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抓住。
“小姐，顾好自己，我可以！”
鹅黄衣衫的柔弱小侍女自楼栏处坠下，衣衫随之狂卷，这般情境必是非死即伤了。
楼中客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驻足滞目。
却不料那双鬓稚女在空中利落旋身，双袖一翻便轻盈落地。
原是个练家子。
众人拍拍胸脯放下心，四散开来。
“柳小娘子？”苏苏稳当立住，被身旁惊魂未定的柳弱芙定住了目光。
身旁猝然落下一女子，柳弱芙毫无防备，惊得瘫软在身旁婢女怀中。
苏苏只瞥她一眼便腾空而起，扒住栏杆利落翻上二层，不断往上攀去。
江芜身边那侍女竟有如此本事，终究是世家贵女。柳弱芙思及此，心中更加不甘，死死咬住下唇不放。
“阿芙。”
熟悉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柳弱芙整理好仪容欣喜地向后看去。
一玉面少年疾步走来，步履生风，衣袍被风撩起，在空中肆意飞扬，更衬得他风度翩翩。
然柳弱芙却不为所动，霎时拉下了脸，切齿怒道：“我说了很多遍，叫你不要扮作他！”
“你不是很喜欢这皮相？我自认为这次我扮得甚像，没有纰漏，你应当看不出来。”
“他是他，你是你。你永远也变不成他。
慕容岭，我奉劝你，不要用这样的手段惹我生厌！”还瘫坐在地上的柳弱芙眦目瞪着他，眸中凛然冷意。
慕容岭响指一弹，便幻化回了本来模样。一双桃花眼温柔注视着柳弱芙，上前将她轻轻搀起。
柳弱芙起身理理裙袍，不欲理他。
慕容岭却并不恼怒，走近一步，魅惑开口：“论样貌，我不输他；论家世，慕容家也是京中权贵。
你对我有何不满意？”
“我自小便恋慕郡王世子，心中再容不下他人。”柳弱芙冷冷别过头。
“我向柳家提亲了。”
柳弱芙猛地扭头看向他，颤颤开口：“我阿父……”
“你阿父自然同意。”慕容岭洋洋得意，胜券在握。
“我宁死，也不会嫁你。”柳弱芙一字一顿，字字咬得极重。
“顾淮安已经定亲了，难道你要上赶着给他作侧室？柳弱芙，你不至于此吧？”慕容岭微有恼意，拔高音量。
楼中买客被高声吸引注意，纷纷好奇地扭头看来。
“你！你！”柳弱芙平生最好面子，气得一巴掌扬了便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众人见了这阵仗都怕引火烧身，不约而同逃离了百绣楼。
楼中仆妇见此却也不敢阻拦，柳弱芙身旁婢女又最是怕事，便随仆妇默默退下了。
于是大堂便只剩下了柳弱芙与慕容岭两人。
慕容岭摸了下脸，不怒反笑：“柳弱芙，我说了要娶你，纵是你心里有旁人——
你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那我现在便一死了之。”柳弱芙说着便取下了发上尖簪刺向脖颈。
慕容岭轻松便捏住了她手腕，眼中血丝遍布，近乎癫狂道：“你错了，你死不了，我会有办法让你永远活在这世上，伴我左右。”
慕容岭自幼便偷习邪道，如今已是不死之身，柳弱芙知道自己永远逃不掉了，绝望地啜泣了起来。
“西雀，送夫人回府。上面那个我亲自去解决。”
“是。”
女子的啼哭更烈了起来，回荡在整个大堂，听得人心烦意乱。
百绣楼下混乱不堪，楼上也是争斗不断，金贵的珠宝被打落在地，狼藉一片。
挥鞭的红衣女子停下了动作，微怒道：“来前家主让我当心你，我还想着一小丫头片子掀得起什么风浪。
如今真是小看你了，斗了这么半晌也没斗出个结果。
我真想直接了结你。”
东雀干脆弃了鞭子直接结印布起阵来，江芜和苏苏身上已经挂了彩，知道不能久耗下去，彼此默契地交流眼神规划逃跑路线。
“苏苏，你拾了那鞭子去窗边接应我。”江芜细声道。
苏苏给了个肯定的眼神，翻身跃向窗边。
东雀忙着画阵拦不住她，干脆作罢。反正慕容岭只说擒江芜一人。
江芜不停地结印捏诀，把自己能想到的、学过的统统使了出来。
奈何她从未像昭宁那般自小习炼灵族术法，只是个半吊子，使出的灵力对于阻挡东雀画阵只是杯水车薪。
江芜百忙之际偷瞥向窗外，苏苏已经把楼上的彩缕拧成了细绳绑成长长一条，示意她即刻过去。
东雀的法印越结越大，眼看就要画好阵法，江芜不由得捏了把汗快速思索脱身之法。
这次只能靠自己了。
……
那边厢，顾淮安大摇大摆走进了公主府。
“昭宁！昭宁！昭宁！”顾淮安一面大喊一面进屋寻昭宁公主。
“顾淮安你又发什么疯？”昭宁穿着杏粉宫装怒气冲冲地提裙走来。
“你怎么穿的宫装？你进宫去了？”顾淮安吃惊道。
昭宁是皇室最不受宠的公主，因生母身份低微又被皇帝不喜，自小养便在封地汝宁，直到年前皇帝病重为了冲喜才被接回京城。
神奇的是，昭宁一回京果真如国师所言，皇帝大病转愈，且更为强健。
自那之后，昭宁再也没被召见过，她也悠然自得地乐住在公主府，从不主动进宫看望皇帝。
也是了，昭宁本就不是真正的公主，与皇帝当然没有亲情可言。
为何眼下会被召见？难道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那个老皇帝说什么让我去和亲。哎顾淮安，和亲是什么？”
“和亲？”
旻朝如今正处盛世，若有外邦敢进犯只管打便是了，何须和亲？
“对啊。”昭宁不明所以，满脸疑惑。
“和亲，说到底是一种政治交换，用于结缔停战、通商、结盟等协议之用……”
“什么？！政治交换？！把本公主当作交换品？！凭什么？！我一个灵族神女凭什么受这个气？！
我要去找那个糟老头子……”
昭宁掉头就往府外走。
顾淮安伸手一把拦住昭宁，迟疑道：“圣上如何同你说的？为何突然要你去和亲？”
昭宁短暂地冷静下来，木纳道：“那老皇帝说，边疆十万大军压境，逼迫旻朝交出昭宁公主……
但是……平日旻朝好生养着的军队拿来干嘛的？他们说要就要？”
“边疆来犯……”顾淮安呢喃着，蹙眉竭思。
边疆以北是游牧蛮族，丝绸细糠皆要从旻朝进货，向来是臣服于旻朝，年前还进贡了许多北边牛羊。
哪里来的实力与底气进犯强盛的旻朝？莫非与京中莫名出现的妖邪、聚集的修士、制造陆府杀戮的不明势力有关？
皇室公主众多，昭宁不受宠也不起眼，为何单单盯上了她？
还是那股势力早已发觉了昭宁的身份，特意支开她，只为不受掣肘除去江芜？
顾淮安胡乱思暇着，正决定进宫一趟探个究竟。
临走之际，蓦地回头看向昭宁，神情复杂，眸中墨海翻涌：“昭宁，我知你本就不是公主，此番是被旻朝连累。但你……能不能去一趟？”
“为什么……？”
“因为你关系着旻朝的命运，此番只为支开你……你不是人族，想要脱身自有办法……”
“顾淮安，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背负不属于我的命运？”昭宁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眸中染上怒意，手上已经幻化出了一柄长剑。
“昭宁……这样是对你不公平，但是这其中原因复杂，你还得听我慢慢道来。”
顾淮安眉头紧蹙，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么自私。因他是皇室血脉，身后是旻朝江山，是万千子民，便要要求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做出牺牲。
“你也知道不公平。”昭宁眸色狠戾，慢慢提起剑抵在他颈侧。
顾淮安迎剑而立，束琅玕冠，任额间碎发被剑气撩起。
不惧不退。
“昭宁，是我对不住你，是旻朝对不住你。”
昭宁旋腕收回剑，转身消散在了飒飒凉风之中，只留下顾淮安屹在风中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