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或许皎月也怕寒，一直不愿露面。

    赵季后来发现下摆避免不了湿了，也就放弃了。加之刚刚发生的事仍然心有余悸双手拉着何仲的胳膊露在寒风外的手冻红了也不松开，倾珏见状，柔声安慰道：“马上就到医馆了，别怕。”

    雪越下越大，刺骨的寒风已经逼的二人睁不开眼睛。皎月或是也被这寒风所阻，一直不见踪迹。冬日的夜来的很快，天越来越黑了。二人心里也有些着急，没有月光，也不知道时辰，若是宵禁时到了还在外面待着被人抓到就完了。赵季紧紧地靠在何仲身旁，二人相依靠着想保些暖，可寒气几乎无孔不入，二人几乎相拥着却还是觉得冷。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一座小小的院子，院门前已挂上了两盏灯笼借着微微光亮驱着黑暗。借着光亮可看清院中种植着几株杏树，因是冬日，杏花没有开，连叶子也不见一片。光秃秃的树枝上落着白皑皑的积雪。树后是几间木屋，没有雕梁画栋的华丽，装饰简单却不简陋。与不远处的几座茅屋形成了对比。

    见到了地方，二人心下一松，脚步又加快了不少。总算到了。

    屋内屋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二人进来时裹着一身寒气。一阵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听见声响，里屋的人出来看了看。杏目中带着还带着未见到二人时的困惑。来人见是何仲二人便道“回来了？先来换衣服，炉子上热着姜汤别忘了喝了。”

    二人答应后便随来人回到里屋，屋内的暖意将遗留在发间的雪融化了，打湿了二人的头发。“快擦擦”那人说着递来了手帕，里屋烛火明亮刚刚那人的五官也更加清晰，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是两弯青黛晕染的长眉，一双杏目中蕴含着的不是万千柔情而是山间翠竹的坚毅，高挺的鼻梁，如胭脂般染就的双唇。只是一瞬，便觉世上一切美景都比不上眼前人分毫。不，应该说她本身就是一幅美景，无与伦比的美景。另一边，何仲赵季二人已将头发解开准备擦拭，泼墨般的长发披散开来，身上的直裰也有些湿了，自然也要除下。窈窕的身形在配上这分颜色。是女子。不错，何仲和赵季两人不是郎君是娘子。她二人在换衣服，那人却没有回避，她自然也是女子。名字自然也不是何仲赵季，而是何倾珏，赵倩娘。至于让二人换衣衫的女子是二人的师姐，杏林医馆的大弟子傅月落。

    杏林医馆不大，位置也不好，都城的医馆哪个不想开在最繁华的地段，但杏林医馆却恰恰相反，设在城外的郊区。医馆内人数不多，连上师父不过区区五人。分别是医馆主人林音大夫，大弟子傅月落，二弟子何倾珏，三弟子赵倩娘，四弟子楚锦。人不多，但名气却响，除了医术高超外还因医馆的主人林音大夫曾做过太医院院判。

    林音的这几个徒弟除了楚锦都是女子，名字一听也是女子叫的。当今不许未婚女子行医，行医者只能是已成婚的妇人，被叫做医婆。几人只得作男子装扮，女扮男装行医。至于姓名，林音也想好了按年龄分别叫孟仲叔季，不过，还是遇到问题了排第三的倩娘怎么办？倾珏和小师弟楚锦可以不计较这辈分上的问题，叫一句赵叔，反正他两二皮脸，再丢人能丢哪去。师父，师姐可不能。最重要一点是，倩娘知晓自己可能要被叫赵叔后圆圆的脸一皱，差点哭了。说什么也不肯叫这个，最后，师父拍板，唤倩娘赵季，至于师弟，师父曾去过蜀地，哪里唤最小的孩子幺儿，师父觉得好听亲切，便叫师弟幺儿。月落和倩娘随师父唤师弟幺儿，不过倾珏喜叫他小锦。“小锦，小锦”叫着感觉像叫自己的弟弟一般。

    回到倾珏这边，一冷一热之下，她与倩娘二人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快把姜汤喝了，吃点东西后就去休息。”一旁的月落连忙道，千万别伤寒了。

    辛辣的姜汤一落肚，倾珏只觉浑身一热，忍不住抖了抖。姜汤有补气提神改善睡眠之效。还可治疗因食用寒凉之物过多而引起的腹痛，呕吐之症。

    二人正喝着姜汤，月落便端来两份吃食。原本不该在卧房吃东西的，但倾珏她们现在身上只穿着中衣，出去吃又要换衣服。二人今天受寒了，一来一去别第二天再生病了。想着便给她们端来了道“师父和幺儿吃过睡了，你们讲究一下，吃点睡吧。” 两碗阳春面，还冒着热气。

    正吃着，倾珏想起一事。“阿姊，我带了些馥芳斋的点心。你尝尝。”说着，准备将放在一旁的油纸包打开，月落拦住道“明天再吃吧，这会儿也晚了。你们吃完洗漱一下就休息吧。”

    闻言倾珏便低头继续吃着，到底饿了，吃的有些快，但并不粗鲁，也不发出声响。快到底时，倾珏发现碗底窝着的鸡蛋和一小块腊肉。将鸡蛋一分为二，给了倩娘一半，又准备给月落。月落道“不用，我吃过了。”

    倾珏坚持着，“几个鸡蛋，又不是吃不起。你快吃吧。”月落说道，倾珏却不管一直伸着筷子，大有你不吃我就一直举着的架势。月落宠溺地笑了笑，张嘴吃下。医馆并不缺钱，且不说林音大夫医术高超，不少人找他瞧病。月落前年开始坐诊，倾珏去年也开始行医，年纪虽小，医术却精。不然也不会买得起馥芳斋的点心。不过，医馆并不缺钱也只是不缺，并没到富裕的地步，怎么回事？师父太心善，但凡手中有点余钱便去救济那些买不起药的病人，免费医治不说，还倒给些钱。而作为徒弟，还没出师行医的不算，出师行医的挣的钱要与医馆三七分账，医馆拿七，徒弟拿三。月落没什么意见，只是倾珏有些想法。师父传授知识，养育他们。有些钱孝敬师父她一百个愿意。但是自己的钱要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不太乐意。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多说什么。

    饭毕，按说要走动走动再休息，但看二人估计也不肯动了。简单洗漱了一下，二人便上床休息了。

    屋外寒风嘶吼，天气干燥，屋内燃着的炭火熄灭了。不过三人挤在一处，身上的被子又加了一床也不冷。

    黑暗中月落平静的呼吸声传来，倾珏和倩娘却有些睡不着，面食有些涨肚。

    “师姐，你睡了吗？”倩娘小声问道。

    倾珏道“还没呢”

    “师姐，你今天用的什么把那人赶走的？”倩娘医术不如月落和倾珏，故而现在还没出师，只能抓药或是陪同师父师姐他们一起出诊，跟着学。她羡慕师姐们擅用药物，也佩服师姐们的医术。

    “那些就是痒痒粉”倾珏想到那人出丑的模样，黑暗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原本我准备把他送往官府，但我们女扮男装的事不能被别人知道，不然还怎么行医？只能先给他些教训而已。”

    “你不怕他做过其他坏事？”倩娘到底担忧，怕那人是个恶棍在此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倾珏不以为意“若他真是恶棍，肯定不敢说出自己住哪儿。就是个小混混。不要害怕。”

    倩娘见状也只好不谈那人，又问“那那个妇人你为什么不愿意给些银钱？”倩娘当时看到师姐把手伸向荷包了，师姐心道善良，虽然抠，把钱看得比眼珠子都亲，但最见不得小孩子受苦。一般见到乞讨的，若是带着小孩子倒是愿意给个一二文，不超过五文都行。

    “那妇人虽衣衫单薄，但面色正常，并不如其他乞丐一般，且我给的点心也算是好的了，可她却视而不见可见此人比我阔绰多了。再者，我给了药又给了吃食再给钱，那不亏了。”

    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倩娘心道。她这师姐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太抠。钱财那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来用。好在除了钱财方面其他地方都很好，久而久之医馆众人也就习惯了。大家知道，倾珏扣，但是明事理。有次，一自称家贫的人前来求助，师父见面前人衣着破旧便照旧免费治病给药，临了想给些钱，发现身上没有。那时倾珏已将出诊的费用给了，但见师父窘迫的样子，到底拿了些钱。但是，最后却拿了回来，为何？也叫那人蠢，拿着钱财准备离去，倾珏不小心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倾珏发现了个那人的穿着虽破但脚上的鞋子却一兴斋的。每双鞋子起码二钱起步。

    倾珏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时医馆还有其他人，当面将那人的嘴脸撕开了。那人还想狡辩，说鞋子是捡的，可倾珏却知晓，一兴斋的鞋子是照着尺码做鞋，若是捡的怎么这么合脚？众人见状议论纷纷，师父还想息事宁人，倾珏却是暴脾气，一把夺过药材和银钱，并要他支付问诊费。那人耍无赖，倾珏可不管，上前将门一关，道“各位，杏林医馆大家都知道的，医术精湛，我师父的为人大家伙也是有目共睹的，有困难他能帮就帮，可如今呢？这人明明有钱却不给，我们吃什么用什么？医馆撑不下去就只能关门，大家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吗？”

    杏林医馆对左右邻舍都好，来看病的病人也因医馆中人高超的医术身子见好，见此自然对骗子不满。最后，那人只得乖乖付钱。此后，师父林音也立下规矩，若是有钱却装作穷困不肯付钱者，一经发现，杏林医馆再不管分毫还要去衙门分辩一二。

    回到倾珏这边，她接着说没说完的话“孩童虽然衣服上有补丁，但衣着比那妇人厚多了，估计没受多少苦。”

    倩娘却问道“孩子不是病了吗？”

    “病是病了，不过，不吃药也能好，只需清清肠胃，多休息，保暖就好。”

    倩娘还想问，一边的沉稳的呼吸声却停下，二人赶快安静下来。月落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我们快睡吧”倾珏说道，说了这么久的话，涨腹感也消散了。二人赶快闭眼，听着屋外的风声，不由感到一阵寒冷，二人往月落那边靠了靠，确保一点缝隙都没有才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