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承元九年,冬末春初,燕子衔泥,日照长街。

    昭华公主殿外人声嘈杂,宫人额间一点红泥,手中端持净水,正往来复去泼洒去晦。

    内室有佳人不负好春光,正倚在藤椅上闭目小憩。

    被木簪挽起的三千青丝自然垂落,沉睡在窗边绿藤的细碎阴影里,沈知书着一身清丽淡雅的月色长衫,在窗外日光映射下,整个人熠熠生辉,除却殿外纷纷扰扰,这画面宛若仙人之境。

    直至她耳畔发丝被微风撂起,止不住面庞那糟心的刺挠,这才破了幻境。

    殿门外传来趵趵脚步声,听着方向是向内室而来,躺椅上那人似乎也听到了这动静,双眸蓦地睁开,偏头瞧了过去,与方才岁月静好之姿不同,此时她眉目间满是警惕。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极大的呼唤,还未待话音落下,藤椅上的沈知书一改紧张神情,嚯地坐了起来,起身迎了出去。

    “公主,来信了!”来人是沈知书的贴身丫鬟,名唤绿瑶,穿着一身灰绿色常服,她见内室中拐出一抹白,急忙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信件奉了过去。

    “可是兰越那小太子回过来的?”沈知书伸手接过信件,先行问道。

    “是。”绿瑶点点头。

    沈知书闻言眼眸一亮,急切将信件拆开,拆至一半却又合起来收在了怀中。

    她向外左右看了两眼,院里宫人洒水的洒水,扫地的扫地,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她转身回屋,又招招手让绿瑶跟着自己进到屋内。

    “信件可经由他人之手再到你手里?”

    “是相国大人交与我的。”

    “就猜到会这样,”沈书知狠狠翻了个白眼,三两步来到茶案前,灌入一口茶水后将杯盏重重搁置在桌上,又问道:“可说了别的什么?”

    绿夭回忆起宫门前的画面,一字一句认真道:“相国大人让奴婢传话与公主说,古清与兰越国结百年之好,他知晓您与兰越大殿下婚期将近,情难自禁,但您是皇位继承人,应该……应该……”

    说到这绿夭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沈知书眉梢一挑,见她这模样忽然好奇起来那蔡渊说了什么东西让绿瑶这么难以启齿。

    她上前拍了拍绿瑶肩膀,鼓励道:“说!别怕,你只是个传话的,我难不成还能吃了你?”

    绿瑶咽了口唾沫,紧闭眼睛,视死如归道:“相国说您当知礼数懂羞耻,不可太过肆意妄为,以往您寄过去的书信,殿下皆未回复,可见殿下不喜这般。这回您又写信过去,虽说殿下史无前例的回了信给您,但那驿使面色难看,想必也是殿下的意思,所以相国交代以后此等书信传情之事不可再发生,公主行事前务必要顾及古清的脸面!”

    一口气复述完,绿瑶面庞已涨的通红。

    沈知书哂笑一声,却也没恼,信步来到窗前撑着胳膊趴伏在窗沿上向外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名为昭华殿的偌大公主府,里外房舍五六十余间,其间连贯着长廊将她居住的主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扇窗户口刚刚好对着昭华殿唯一的风景处,清心池。

    池中种满莲花,因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又是佛门圣花,古清开国女帝昭华帝便给它起名为清心池,只是刚过冷冬,池中只剩枯枝残叶,一片凋零。

    清心池,建成距今已有百年。

    沈知书来到这儿已经快一月了。

    是的,她穿越了。

    于现代风头势起,在众多竞争对手中熠熠生辉,前途一片大好的天才设计师在她一生本该最满足的时候穿越到了一个书中无记录,从未听说过的朝代。

    且这原身沈知书,是个空有皮相,心如蛇蝎般歹毒的公主,从小性格乖张跋扈,目中无人,欺女霸男,视人命为草芥,是这都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草寇都厌恶的混账玩意。

    到这儿的第一天,她睡了个长觉不愿面对现实,待到第三天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又因为和教养女官观念不和大吵了一架,于是她被她那年迈又狠心的母亲关了禁闭。

    关禁闭这件事起初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在她终于接受穿越这件事后,她安慰自己还好她穿成了一朝公主,而不是街头小乞丐,并且她这亲娘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自己可是皇位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所以,关几天又怎么了?等她出去了这天下都是她的,这小委屈对她一个要坐上皇位的人来说不算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知书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这被关的时间越来越久,从原定的七天变成了十天,又变成了十五天,待到第二十天,沈知书觉得自己真的快憋疯了,她提起院内扫把跑去公主殿门前大闹,却次次都被带刀的侍卫吓得灰溜溜跑了回来。

    等她冷静下来后细细一想,忽然头皮一紧,觉得情况不妙,甚至想立马遁地跑路。

    这个软禁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次日母亲身边大太监来传话,说陛下过劳成疾,昏睡不醒,一切事务现暂交于荣王处理,左相监国,至于昭华公主,继续禁足反省。

    沈知书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端着强调的大太监,当即脑子里就冒出几个小人捧着七块大白板挨个跳了出来,那白板上横平竖直的写着几个大字:总有刁民想害朕。

    她一甩脑袋,将“朕”换成了“本公主”,然后笑眯眯的咬着牙对传话太监点了个头。

    大太监见自家叛逆公主模样听话乖巧,这才甩着袖子满意的走了。

    又从绿瑶那打听到,荣王沈然是皇帝母亲的大哥哥,亦是沈书眠的皇叔,封地远在启州,距离古清国都清州还有五座城池。

    古清有两位相国,左相蔡渊,年岁不过二十五便成了一朝重臣,可为人固执古板,虽然在朝堂的话语权乃众臣子之首,但沈知书尤为讨厌他,是莫名的讨厌,听到名字第一瞬就觉得十分讨厌。

    右相花问愁,早早不问朝堂之事,归隐田间,沈知书也没机会见到这位。

    而那大太监,则是正一品总管公公李晓海,在朝中也是左右逢源,又深得他母亲信任。

    作为一个思维不那么迟钝的现代人,不用细想,便发觉这朝堂动乱,势力分散,而母亲病倒也定有蹊跷。

    沈书眠看着清心池内的枯败残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件不寻常之事。

    原身沈书眠是溺水而亡,而她是在她死后从清水池中爬上来的。

    今春意乍来,观此时天地之象,与现代未有两样,江河水流枯水丰水期必然遵循客观规律。

    她想起自己从清心池中爬上来那时正值一月,分明是枯水期,这池中足以淹死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的水量,是从何处来?

    沈知书分析片刻,心中大喜,她好像发现了找出这幕后黑手的关键线索。

    “公主,您风寒尚未好呢,还是不要在窗边呆着了。”绿夭忽然出声,将沈知书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知书闻言作势掩唇低咳了几声,离了窗前躺回藤椅上,将那兰越小太子的回信拆了开,举在头顶细看。

    “兰,若,墨。”沈知书的注意力最先落在了兰越太子落款的名字上,那三个字写的萧散从容,看着温温润润笔势却又显得主人苍劲有力。

    沈知书笑了笑,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这小太子写的字真漂亮,或许和我的字能比上一比。”

    绿瑶站在一旁,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公主自小混账无比,不喜文墨,从小伴读在她身边的自己最是清楚了。

    不过作为下人,不能让主子的话落了地是最基本的,她忙接过话头:“殿下的一手好字可是出了名的,听闻兰越殿下生得也是十分的俊俏呢。”

    天宽地广,唯兰越与古清国势最为强悍,可尽管如此,也要通过联姻这种方式预防周边小国联手起兵争夺国土,两朝各自的开国先祖定下的,谁也不敢违逆。

    兰越太子兰若墨,人人都说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生的清雅出尘,世间无二。

    民间方士也赞他幼时不得圣宠,却知潜龙勿用,待谋得时势时随云上天,一跃而起得储君之位,乃真龙之身也。

    然最后都会为他惋惜上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儿,竟出生就与那古清的黑心公主定了亲。

    兰若墨的风采甚至在古清的书卷上都能寻着,所以沈知书对他生平也略了解了一下,至于为何她称他称为小太子,谁让他比她小上几日呢……

    沈知书听到绿瑶赞他俊俏,唇角微微一勾后叹了声气:“可惜了,我与他有缘无分呐。”

    尽管她是个颜控,喜欢美人。

    绿瑶面上泛起疑惑:“公主此话何意?您分明与他是好事将近——”

    “还是小命要紧,”沈知书抢了话头,玉腕一抬,往南边指去,“绿瑶,那清心池的水是谁吩咐灌满的?”

    绿瑶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沈知书,道:“是公主您自己,您不记得了?”

    这一答将沈知书心中雀跃跳动的小火苗浇灭,她原以为能靠着这线索寻到背后害她之人的线索,谁知竟是原身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我为什么要把这水灌满?闲的无事灌来玩?”

    绿瑶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知书却忽然急了,起身紧紧抓住绿瑶臂膀晃荡,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念叨:“我的绿瑶,你有话直说,这事很重要,关乎你和我的性命!”

    绿瑶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愣,却在听到她后半段时神情严肃了起来。

    她虽是个小宫女,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这宫中各种事件的发生,她心里多少是明白的,思忖片刻,她向沈知书郑重点了点头。

    正要开口,昭华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问安声,二人齐目往殿外的方向看去。

    细细一听后,沈知书脸色一沉,立马放开了抓住绿瑶的手,快步跑到了门前将门从内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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