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四月初四,是尹青樾生日的正日子。

    一早,尤嘉蓝就被丹柰绿棠仔细装扮,换上了一套尹夫人为尹青樾新做的合欢色夏装纱裙,戴了一支红珊瑚的钗子,坠了一对红玛瑙的耳珰,戴上了银项圈,还配上了尹老夫人送的荷包,并用了新送的胭脂。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喜庆。

    丹柰拿来镜子给尤嘉蓝自照,“姑娘你瞧,多好看,这红珊瑚的钗子配着合欢色的衣裙真是绝配呢!”

    尤嘉蓝手持着菱花镜,仔细端详那镜中的人。

    曾经的她可能会有人觉得不够美丽,但一定不会有人说她气质不好。甚至她自己也觉得不算美女。但尤嘉蓝一直知道一双眼睛对一个人的重要,可以不大但一定要有神,可以型不美,但一定要纯净。好在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相当不错。加上自己身材高挑,言行举止中有天然的钝感力,又始终留有一份天真,所以尤嘉蓝以往在与人交往中一直很顺心。在平凡的人群中桃花运也是相当不错。

    尤嘉蓝看着镜中的自己,尹青樾明眸善睐,皮肤细腻,气质不俗,但却全然是陌生的。唯有那双目中的一丝神采与过往依稀有关,不觉心中更加烦闷,不想言语。

    尤嘉蓝默默放下菱花镜,耳边继续响着丹柰和绿棠的赞叹。

    “是呢,还有这红玛瑙的耳铛,这红色柔润的跟雾似的。”绿棠也接着说道。

    尤嘉蓝被众人簇拥着摆布着,不发一言,默默地承受着尹青樾的生辰祝福。

    生辰宴设在尹家正堂的西间,除尹老夫人外,尹青樾的父母、哥哥、两位姑姑和沈麟、刘方全部到场。一庆尹青樾十岁生辰,二为尹青楠接风洗尘。

    尹父尹铨四十岁左右年纪,身量端正,黑色髭须,举止庄重,和尹夫人程之婉一起坐在朝东的主位上,左手边坐着两位姑姑尹锾和尹钰,右手边坐着尹青楠和尹青樾,刘方和沈麟分别坐在两位姑姑身侧,和自己母亲同席。各人面前的方几上都摆好了环饼、枣塔等,还有一壶清酒或者蜜酒,一壶酪浆。勺箸和酱碟之外,还分别放了一小碗寿面。并且,今日不单主客同享尹青樾的生辰之喜,所有的丫鬟婆子管家妇人,甚至外院的小厮门房也都每人分了一碗尹青樾的寿面,可谓举家同庆。

    尤嘉蓝作为尹青樾,按着生日宴的流程依次拜谢,内心却五味杂陈。

    尹青樾款款地站起身,走到尹氏夫妇的桌前,双膝跪下,

    “女儿深谢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并爱惜之情。”

    “女儿的生日,实是母亲的苦日,母亲因女儿受苦了,从今后女儿一定谨遵父母的教诲,以报答父亲、母亲的抚育之恩!”说完俯身三拜。尹氏夫妇听了这话,又看见尹青樾已然长成少女,不禁眼圈泛红隐含着泪光,一副舐犊情深。尤嘉蓝的心情却更加难言,想到曾经的父母,也是眼含泪光,暗暗将感激的话寄给了他们。

    尹家的生日宴上设了多道美食,先是佐酒的咸豆豉和油煎过的三丝脆饺,接着是猪鸡兔鹅四样连骨肉,并葱、韭、蒜、醋各一碟;然后是炙子骨,烤胡饼;再然后是莲蓉肉饼、素味合蒸;再然后是一碗群仙羹,一道道美食下来,尤嘉蓝安静陪侍却食不知味。酒足饭饱后,丫鬟们又端上了一道“浆水饭”。这是一道非常“酸爽”的美味佳肴,专门开胃解腻。

    吃食全部结束以后,丫鬟们又鱼贯而入,每人的餐几上又上了一个琉璃碗,碗盏通透,里面各摆了四个火红的樱桃,上面淋了蔗浆。

    尤嘉蓝看着尹氏一家亲友互相敬酒谈笑,心中更加酸楚,回想连日来的经过,更是有口难言。只是这世界宛若一个巨大穹庐,自己完全没有能力选择在哪里。

    宴席用完,已是日暮哺时,尤嘉蓝喝了酪浆虽未醉酒,待从生日宴厅归来却仍是醉了一般。阳春之尾,天地已然大暖,天光见长,没有风的傍晚一片彤云压在金黄的夕阳之上,绚烂而美丽。尤嘉蓝被绿棠扶着缓缓朝栖月阁来,路过憩霞亭,尤嘉蓝示意进去。绿棠轻轻扶她坐在亭边。尤嘉蓝看着晚霞,一如曾经受伤时心灰意败的自己望着即将坠地的斜阳,也如少年的尤嘉蓝背着书包踩着余晖回家的路。天空是一样的天空,岁月是一样的岁月。只是自己的身边如今已物事全非。

    想至此处,尤嘉蓝心中一阵悲戚,双目中滚滚涌出泪来。绿棠不知所以,只觉得姑娘的伤心如此强烈,她忙伸出手,拿手帕帮她拭泪。尤嘉蓝轻轻拨开绿棠的手,任眼泪肆意流淌。她知道,纵是不完满的光阴,纵是人生过半仅剩的日子,她却也再找不到回去的入口。

    尤嘉蓝再也不见了。那么不若就喝掉那剩下的半坛蜜酒,看一看明天的太阳。谁说一觉醒来就一定没可能回到从前呢?!

    尤嘉蓝被绿棠扶着回到了栖月阁,栖月阁中却正自热闹。丹柰和几个小丫头一起从尹夫人那搬回了尹青樾外祖母舅母姨母差人送来的礼物,众人正纷纷好奇送了什么。看到尹青樾进门,小丫头们悄然散去,只剩下丹柰跟进内室。

    “姑娘这是怎么了?喝酒了吗?”绿棠无声地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丹柰见此遂也不敢再问。

    尤嘉蓝坐到桌前,叫绿棠热了夭夭小姐送的那余下的半坛酒。绿棠将酒倒在酒器中,又拿了一个翠玉酒杯放在桌前。然后一拉丹柰,两人一起悄悄退出了内室。

    内室中再无旁人,尹宅内烛光已起,尤嘉蓝自斟自饮,直喝到半夜。

    醒来后却是光阴依旧。尤嘉蓝叹道:这终究是真实的!

    桌上的酒壶酒杯已然被收去,清晨的阳光折射入室,一片光明。仿若曾经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尤嘉蓝坐起身,向外唤道:“丹柰绿棠!”

    因为尹青樾睡得太晚,又醉得太厉害,所有人都没想到她能这么早醒,而且姑娘似乎满怀心事借酒浇愁,所以整个晨起,房内外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都蹑手蹑脚地做自己的差事。听到尹青樾的呼唤,两人赶紧答应一声,推门进来。

    “绿棠,帮我寻一套浅色的衣裙吧!”尤嘉蓝淡淡地说。

    说完,尤嘉蓝又缓缓站起身走到脸盆前自己净起面来。丹柰见此匆匆地跑过去帮忙,尤嘉蓝安静地任她服侍。

    坐在梳妆台前,看到绿棠托着一套月白色的衣裙过来,尤嘉蓝对丹柰说道:“去帮我研磨铺纸吧。”丹柰答应一声就去西间书房准备。

    尤嘉蓝换好衣服来到书房,又命丹柰拿出颜料和画具,自己则套上护膊,拿起笔就在宣纸上画起来。寥寥数笔间就用墨色勾勒了一幅小图,画面上一个少女伏在长形几案上酣睡,桌上一个秀丽的玉瓶酒器,两个小巧的酒杯,地上横卧着一个大肚的酒坛,坛盖滚落在远处,酒坛上的大红贴纸写着一个“蜜”字,而少女的双颊则晕染了两抹酡红。

    尤嘉蓝静静地端详着这幅小画,然后又提笔在留白处题了“入梦”两个字,她看了看,又注上:XX年四月初五,尹青樾。

    尤嘉蓝叫绿棠把画拿到旁边的桌上晾干,待干燥后收起。

    绿棠看着画,默默念叨,“姑娘画的越发好了,只是,好像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杯子也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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