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还是选择了离开。
只是她逃离的那天,白雪皑皑,漫天飞舞的雪花覆盖了整个皇城,本就是人间最冰冷绝情的地方,因着她的离开,再没有了一丝人气与眷恋。
六皇子宫琰辰刚刚承继大统,众臣都道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又无人敢置喙他的一言一行,毕竟一个连父兄都能够残害致死的上位者,又能指望他对旁人留有几分情面?
此时他站在九十九级雕龙栈道之上,凝望着皇宫正门的方向,心头流淌着鲜血。
桑落,孤究竟如何做,才能够留下你?
————
“臭小子,又是你,怎么的?偷爷爷东西偷上瘾了?”
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桑落此刻正骑在假山一块凸起的巨石上,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颇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那您老就受累把我赶出去好了!我高兴您也清闲,省得一大把年纪还要追着我到处跑,岂不两全其美?”
那老太监一见桑落这泼皮样儿就有些心梗,一手捂着胸口捣气儿一手对着桑落指指点点的,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反正
不管他说啥,那小子都有一百句话噎他。
三天了,知道这三天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都是怎么过得吗?
自打一个偶然他在清和门附近遇到这个小太监,他这日子就没消停过。
先是被他缠着念叨着,捏肩捶背求着把他混出宫去,再不理,就开始耍无赖,撒泼打滚又哭又嚎,引来人围观就抱着大腿说欺负他,等到好不容易周围人过了新鲜劲懒得理他了,又开始偷抢他东西换他的一声妥协了。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想让他这个负责采买的太监帮助他混出宫去。
可是……
“你当皇宫是街上的园子吗?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混出去?爷爷我活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放出宫养老了,能叫你这没脸没皮的臭小子给拖累了?”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倒是没毛病,可惜跟桑落的初衷是完全相反的,就冲这一点,桑落就不能认同。
“那要不然,张爷爷您可怜可怜我,帮我想个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张公公愣了一下,不明白这葫芦里又要憋出什么妖蛾子来。
“就比如说,您给我弄个假死药什么的,把我当成个死人丢出宫去,再不然,您给我找个大圆桶,我藏里面,上面给我盖些东西,这总行吧?”
张公公一听,刚平息下来的气又有点儿堵,哆嗦着嘴唇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张爷爷?”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是太监不是神仙,真当那宫门口的侍卫大人们是摆设吗?这破法子瞎子都糊弄不过去。”
不是……凭什么啊?
桑落搔了搔头发,有些不理解——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你个臭小子,以后别再出现在咱家面前,再让咱家抓住你偷我东西,仔细扒了你的皮!”
张公公竭尽全力一声怒吼,转身进屋狠狠地关紧了房门。
桑落心中哀叹,这破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说起上辈子,桑落死的挺不招人待见的,就……死相特别的埋汰——
肠子肚子扯出来能烩两锅毛血旺,一脸的玻璃渣子比那榴莲上的刺还密集。
她蛄蛹了两下,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勾搭到摔落在三四米开外的手机,所以临死前她纠结的事有两件:
一,她那百万粉丝的美妆教学某音账号到底点赞破没破亿?
二,聊天记录没删成,所以她那个内分泌失调的导员到底知不知道她私下里骂他又肥又宅又娘炮?
一直以来桑落都信奉一个观点,那就是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并没有卵用,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就比如说这一天,她就被命运给狗了。
本应好好待在家里享受假期愉悦生活的她出了车祸,再然后呢?
嘿!她穿越了!
照常理说吧,这应该是个好事,人生得以重开,一切从头再来,何乐而不为呢?
但不幸的是,她这个开局有点抓马,郁闷的灵魂出窍恨不得飘升到制高点和命运扯着头发对骂,比她斗地主开局王炸,四个二带两A,最后手里就剩一张三憋手里还要糟心——
她穿越到古代皇宫,成为一名没低保没编制,甚至连一日三餐都不按时按量给的小宫女。
这谁能忍?
人家穿越都是空间系统金手指,再不济好歹有个高大上的世家嫡女身份傍身,自己开局就是个小宫女,要啥没啥,空有一张好看的脸,要在这皇权至上的地方生存下去,你说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桑落强忍着掀桌子的冲动,端坐在古代粗制滥造的黄铜镜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具所有权暂时挂名在自己名下的身体——明眸善睐,容貌倾城,长腿细腰,肤若凝脂。
严格说起来,这原身的长相真的没得说,摆在现代那绝对是一线网红,出道当明星都不成问题,可如今沦落到古代,就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这地位上的差距,实在叫桑落哀叹生不逢时。
叹归叹,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桑落不想在这皇宫继续蹉跎下去,她想离开,想要走出去,朝着西部大开发的方向勇往直前,用这一生所学装点古代人民并不富裕的物质文化生活,用勤劳的双手改变自己不被善待的命运。
说白点儿,她就是想赚钱,想在古代过上能够轻轻松松实现一个亿小目标的生活。
可惜这开局有点不利,命运跟她这儿卡bug来着。
现在别说赚钱,就连这出宫都成了头件大事,想着她这万里征程跟家门口就被绊了一跤,不禁就又想把命运扯出来挠花它的脸——
天底下那么多人就可着一个人嚯嚯是吧?缺不缺德啊!
桑落无奈地回到自己破败的屋子里,伸了个懒腰,一头栽倒在那吱呀作响的木床上。
说起来,桑落对于自己这具身体是一点信息都没有,传说中的接收原主记忆那都是没谱儿的事,连名字都不知道其他的更别提了。
就连这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破屋子还是偶然间闯进来才发现的。
这三无开局,简直比她大一时在某排名第一的女频网站写文错过新晋榜还要让人糟心,幸好,还有她当美妆博主时练就的美妆技术傍身,才打消了想要作死重开的念头,命运虐我千百遍,我待命运如初恋,有个穿红肚兜的小魔童怎么说来着?
我命由我不由天,得过且过又一天。
先前的太监身份是不能用了,明天……该换个什么身份好呢?
第二天,装扮完毕的桑落俨然就是一名碧玉年华的少女。
苍葭色的齐胸襦裙宫装将本就修长纤细的身形修饰的弱柳扶风,如墨般的秀发在脑后松散的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多余的两缕自鬓角垂下,隐隐约约露出原主线条精致的下巴,白玉般的双手在身前交叠成一个标准的礼仪姿势,刻意加紧的双腿迈着细碎的步伐,怎么看都和古代剧里面受过严谨训练的宫女没什么两样,简直就是,完美!
桑落漫无目的地在宫里面乱晃,寻找着可以出宫的法子,可偏有不长眼的想跟她那满腔怒火死磕一下子——
“前边的,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尖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像极了用细铁丝缠绕住脖颈的鸭子,将桑落崩成直线的神经按在地上摩擦。
“我……奴婢是……”是哪个宫?
桑落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奴婢是皇上身边的宫女。”桑落夹着嗓子,声如蚊蚋般回道。
那问话的太监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桑落,疑惑的语气使那极具特色的嗓音更有了挑战性,简直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境界,
“既是皇上身边的,咱家怎么没见过你?”
“……”那可不,见过就有鬼了。
“奴婢粗鄙,平日里只在外面做些粗活,不曾在主子面前服侍。”桑落低垂着头,抿了抿双唇,将一名羞涩内向的深宫少女表现的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你的腰牌呢?给咱家瞅瞅。”老太监明显不信邪,冷不丁的使出了杀手锏,那在半空中指指点点的兰花指仿佛敲击在命运的齿轮上,随时可以化身利爪扼制住桑落的咽喉。
腰牌?原主身上就没这玩意儿啊,到哪弄给你看去?
“公公请往上面看!”
“嗯?看什么?”
一个断子——不对,没东西可断,一个撩阴腿招呼了上去。
“看飞机。”桑落面无表情地干完了阴损事,提着两边的裙角,踏上了亡命天涯的旅途。
却不料,就在桑落跑远的那一刻,一名身着锦绣华服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出现在那不起眼的角落。
“殿下,您看这……”
“无妨,派人跟上去,务必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殿下。”
桑落觉得自己一定是水逆了。
此时所在的地方显然处于皇宫的偏远地带,没有巍峨的宫殿,大多数都是破旧低矮的平房,鳞次栉比的挨在一起,根本找不到一劳永逸的藏身之所。
她背靠着一辆拉货物的平板推车,急得汗流浃背,眼看着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桑落四肢无力的向后一仰,陷入了绝望之中……
嗯?这是?
柔软的触感唤醒了桑落警觉的神经,她回过头看了看平板车上码的整整齐齐的麻袋,伸出手拍了拍,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呵!哈哈哈……
原来如此!
桑落扫了眼不远处看似是负责给宫女太监烧饭的小膳房,“来都来了,不送点礼物也不太合适吧?”
在飞扬而起的漫天面粉中,手持火源的桑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不如,就送你们一场盛世烟火吧……遥祝平行世界的祖国,繁荣富强!
冲天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谁都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那个肇事逃逸的小宫女,聚集而来的人群争相拿着灭火的用具,在此起彼伏的“走水”声中,桑落功成身退,沿着围墙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瞅这架势,今天是不可能逃出宫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见机行事。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一道清亮无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刚才那是你做的吗?你……还会别的什么吗?”
桑落猛然回头,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站在身后,微微歪着头,无辜又好奇的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