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场闹剧过后的皇宫里到处都是惊慌无措的人们,他们三五成群,几人一堆,正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午后那场惊天动地的天火。

    对了,他们管那场不知从何而来的爆炸叫做天火。

    天神一怒,横尸万里,但凡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异兆,大家都很喜欢冠以鬼神之说。

    有那场天火在,谁还会在乎一名打了人逃逸的小宫女?

    桑落难掩心底的嘲笑,将怀中藏匿的一截腊肠塞得更往里了些,远离了那个唾沫横飞,信誓旦旦地向每一个愿意听他胡扯的人灌输灾星降临之说的老太监。

    ——灾星?我要真是灾星,还能让你们给欺负了?

    桑落敲了敲大门,那风吹日晒后明显变大的缝隙处闪过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叫人怜惜的无措,仿佛在惧怕什么,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宫琰辰连忙打开大门,满面笑容的将桑落迎了进去,他开心地拉扯着桑落的一片衣角,寸步不离地跟随在身后。

    “姐姐!”

    “是不是等急了?饿不饿?我对这一片不熟,今天先凑合吃点儿,以后我给你弄更多好吃的东西。”

    桑落从衣服各处往外掏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食物,最后又从怀里扯出来一截腊肠。

    少年好奇地拿了起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发出了一声感叹:“好香啊!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腊肠,你……以前没有吃过吗?”

    宫琰辰瞪大双眼摇了摇头,又赶紧凑到上面去恋恋不舍地嗅着味道。

    桑落的喉咙有些哽咽,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连普普通通的腊肠都没有见识过?

    “以后有我在,每天都会让你吃上好吃的东西。”

    “每天都有腊肠吃吗?”

    “比腊肠要好吃一百倍,我保证。”

    宫琰辰呆了一瞬,清瘦的脸上散发出热切的光芒,他羞涩地抿了抿嘴角,粉红的舌尖悄悄舔去有些溢出来的口水,满脸天真地看着桑落。

    “走吧,我给你弄饭吃。”

    桑落看着小皇子一脸馋像,拉起少年粗糙的手朝着院子里走去。

    “诶?那三个太监呢?”桑落转身的那一刻很快看出了院子里的异样——

    那三个,那么大个儿,其中还有一个光着腚的太监哪去了?

    “啊!他们啊?姐姐走后不久,他们就醒了,我和他们说,姐姐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以后都会守护在我的身边,他们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说以后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宫琰辰垂下眼睑,在桑落看不见的地方,掩饰住眼底的一缕暗芒,

    “永远……都不会来了。”

    “算他们识相,走吧,做饭去。”

    “好啊,姐姐,我可以帮你生火!”

    少年阴郁的神情转瞬即逝,他扬起明媚的笑脸,追随着桑落的身影,快步向前走去。

    一个月的时间恍然过去……

    皇宫内一处偏僻的内院里,七名太监正襟危坐,正在接受一名看似品级略高的太监的审查。

    首领太监毫不留情地用一块破布暴力擦拭前面几人的脸,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凡经他蹂躏过得地方统一像是猴屁股般通红透亮。

    那首领将手中的破布卷了卷,随意丢在身后,转身拿起桌子上的一摞东西。

    “行了,都是自己人,没混进来,准备开始吧。”

    “慢着!奇了怪了,那家伙能这么老实?”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太监咧着嘴揉了揉自己脸上的一坨肉,出言打断了前面那人。

    “咱们都严防死守成这样了,他能怎么办?”

    首领太监被打断后也不见恼,抬手摸了两下鼻梁,神色有些讪讪的。

    “你们第一天认识他吗?他有那通天的本事,能老实就见鬼了。”

    “等等,这里不是还有一个人没验过身份吗?”

    一人出言说道,引得众人恍然大悟。

    “不是,你们干什么?造反啊这是?我可是首领太监!五品首领太监!”

    “呸!小杨子,果然是你!”

    被抓现行的桑落还在试图狡辩:“加我一个不行吗?好歹也是我教给你们的,你们不能过河拆桥吧?”

    “不是我们过河拆桥,小杨子,你自己说说,你摸得牌把把王炸,出了飞机还能剩一把顺子,你说叫我们怎么带你玩?”

    “牌好怪我喽?”

    桑落朝众人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耸了下肩膀。

    “现在上面抓赌抓的厉害,哥哥们瘾大就这一块隐蔽的地方了,求求你,去祸害别人吧,昂?”

    众人不由分说地把桑落推出门外,还当着她的面将门锁的死死的。

    桑落毫不犹豫地对着门竖起了中指,妈的,今天又是颗粒无收的一天!

    生无可恋的桑落转身想要离开这个毫无人性和革命友谊的地方,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清瘦的少年百无聊赖地蹲坐在院中央,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足有三个时辰,那扇大门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打开。

    宫琰辰的脸阴郁的仿佛可以滴下黑水,那双漂亮的眼睛如深井般一眼望不到底,粉色的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后槽牙,将腮边的软肉顶到鼓起。

    少年缓缓地站起身来,拉了拉坐出褶皱的下摆,拉开大门朝外走去。

    长街上满是神色慌乱的人们,大家行色匆忙的向着一个方向聚集——长街尽头,人群拥堵的地方,是惩处犯罪宫人的鉴刑台。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小太监用拇指粗的麻绳紧紧地固定在刑架上,神色萎靡,不见生气,鲜红的血液从外翻的伤口处流淌下来,顺着满是鞭痕的衣服,在脚下汇聚成一滩棕褐色的痕迹。

    似有所感的桑落抬起头,看到混迹在人群中的小皇子,正在用细瘦的手臂挤开堵在前方的围观者,满脸泪痕站在桑落的下面,咬紧的下唇处依稀可见深深的血印,桑落朝着小皇子的方向摇了摇头,努力挺直了脊背,想要证明自己并无大碍,可却力不从心地皱紧眉头弯下腰,从存着笑意的双唇间喷出一口深色的淤血。

    本不想让你担心的,可惜了,不行啊……

    站在一旁的慎行司执法太监手执一卷文书,面无表情地宣读着几人的罪状——

    目无法纪,聚众赌博,玩忽职守,罪不可恕……

    执法者淡定地翻过一页,停顿了片刻,继续宣读道:“为正司法,今将犯案者施以笞刑五十,公示七日,不得医治,以儆效尤。”

    七日……

    整整七日!

    即便能够扛过不吃不喝,也会因伤口溃烂流血过多而亡。

    宫琰辰满脸愤恨地跑到了台上,一把扯过文书掼在脚下。

    “我看谁敢!”

    “六皇子莫要为难奴,奴也是奉命行事。”

    执法太监负手而立,连行礼的表面功夫都不愿维持,语气淡淡地劝着。

    不待宫琰辰说些什么,那太监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可惜了,不是个正经主子,若不然,救个太监而已,何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嘲笑的声音消散在空中,围观完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去,桑落看着如石像般伫立了许久的少年,语气冰冷严肃的命令道——回去!

    宫琰辰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桑落一句话打断:“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少年倔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傍晚微凉的风卷来一阵寒意,桑落仰起头打了一个冷颤,笑着安慰自己到,挺好,这样的结局,真的挺好。

    整整一天一夜,小皇子都不见踪影。

    桑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感到有些欣慰,幸好,是个听话的孩子。

    钱财没赚到,权利没得到,但好歹,养过一个听话的崽子,也算值得了。

    发热昏沉的头越来越难以支撑,陷入昏迷的桑落没有机会听到偶然经过的那两个小宫女议论的声音,那个从小养在冷宫的六皇子,已经在御花园的鹅卵石上,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击掌的声音由远及近,十六人抬起的雕龙轿辇在洗净的御道上缓缓前行,一身威仪的皇帝本端坐在轿辇上面闭目养神,却在快到御花园的鹅卵路旁,睁开了犀利的双眸。

    “路旁跪得何人?”

    皇帝的声音略显沧桑,仿佛经历了无数波澜后看遍世态的老者,与四十来岁的面容有着别样的违和。

    随侍在一旁的是内侍总管许公公,他无视想要接话的四皇子宫元栩,凑上前去回禀道:“是六皇子跪在此处,似是想要为人求情。”

    皇帝冷哼出声,面若冰霜地打量了一下远处跪得笔直的身影,“长得倒是有些相似,可她那身恼人的傲气倒是一点没学到。”

    许公公赔笑着点了点头,静静等待皇帝的发落。

    “罢了,一个太监而已,他既用着顺手,留给他就是了。”皇帝向后挥了挥手,而后闭上了眼睛。

    许公公一声令下,仪仗继续前行,那击掌的声音越来越远,宫琰辰松了口气,回过头,正对上一道怨毒的目光。

    宫琰辰咧嘴一笑。

    自己那刚刚及冠的四皇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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