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静静下着，屋外头一片白。

    陈意和魏宁要去补课，刘子阳和黄萌萌约好去游乐场。原本约好一起去的KTV，如今只剩下陈醉和宋予朵在路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早已黑下的夜衬得雪更加洁白与柔软。片片雪花落在头上，绒衣上，围巾上，不出一会便化了个干净。宋予朵垂着眼，被它们融化的过程所吸引，片刻间发觉冻，又重新缩了缩脖子。

    “好冷啊......”她哈着白气轻轻懒懒说，眸子偏看他一眼，正对其同样投来的目光。

    宋予朵没有躲避陈醉的眼神，大方迎上，直见他不明所以然的低头笑了笑。

    “怎么了？”她诧异问道。

    “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我的生日总在下雪天。”

    他温柔说。

    “下雪天有什么不好！下雪天拍生日照最有氛围感了！”她轻快含笑。

    陈醉望向宋予朵，步子超前走着，眼神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心里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道：“除了冷点......很冷......”

    陈醉语调渐弱，将声音都藏了起来。宋予朵近乎是一下就听出他情绪的不对。和冬令营时的夜晚一样，她想，是时候该换个话题了。

    毕竟像生日这样对一个人来说特殊的日子，实在不适宜伤感。

    于是，宋予朵继续接着陈醉的话：“我也冷，所以我喜欢春天。”

    前言不搭后语，带点无厘头的话把他逗笑。

    陈醉正想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以他对她的了解，毕竟这姑娘的思性是异于常人的。因此他总也觉得，不论是哪方面，超出身边平常人太多的本领，有时候看来不一定是件好事。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几棵树下，还没等陈醉回神，宋予朵忽地加快脚步，小踱步向前，他的目光随她而去。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我能不能够到前边这棵树。”

    陈醉好奇望着，不急不忙缓步跟在宋予朵身后，盯着她的动作。

    宋予朵双手插兜，到了位置后把脖子从围巾里探出来一点，稍稍踮半分脚尖，用头去顶落在垂下枯枝上的雪。

    陈醉见她有些傻的模样发笑，看样子她成功了。

    感受到一小团积雪掉落在头顶上又迅速化开，那股透心凉从天灵感直达脚底心的感觉让宋予朵不自觉发了几下颤。

    但宋予朵一点没觉有什么，十分开心骄傲地迅速转身对陈醉说，“我可以够到树枝了！我长高了诶！”

    她的眸底激起波澜，是一瞬间亮的。好看的双眸睁地圆滚滚，惊喜之外掩盖不住得意。弯起的眼睛也在他的眼中。

    那一瞬间，眼角眉梢温柔如水，似与这下不停的初雪融为一体。

    “这么开心啊！”陈醉扬笑启唇，眼波情绪闪了闪。

    瞧宋予朵重重点了头，他又使坏对她道：“那这么看来，我肯定也长高了！”陈醉讲完，用乜斜的眼神去看她。宋予朵心中一阵麻，她定知道他要说什么“坏话”，却仍配合他。

    “为什么？”

    “你之前就到我的肩头，现在长高了，估摸着看去，还是在我的肩头这。”

    她听完，故意发狠地用拳去捶他的臂膀，可力道在他受来还是不轻不重的，只为了哄，装模作样地揉了揉。

    “哼。”宋予朵从嘴里闷出一字，心口骂道陈醉这个嘴贫的家伙。

    “不过看样子，他的情绪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宋予朵念到这，心情也跟着舒畅。

    “——对了，你的生日是。”

    “5.4.”

    陈醉对这个数字不陌生，是记起有关这个日期的青年节，由此想来是从没听宋予朵说起过。

    “认识这么久，我居然现在才知道。”他有点惭愧说。

    “我从不说，你肯定不会知道。”

    “......”她突然想到什么，神情肃了下来。

    “生日是自己的，也是过给自己的。有人庆贺自然值得高兴，若是没有，也是人之常情吧。”

    宋予朵虽说得轻松，却垂着双眼，一步一脚印看踩在雪上的脚印，心事藏不住。

    “你怎么知道今年没有？”“......”

    她抬眸顿住口。一瞬间听懂话里话外的意思。

    “你要给我过生日？”

    “不是我，是我们。”

    话语一出，像是防止慌不择路般停住脚步，默默注视着他，眼睫一颤，雀跃之余说不出的那股灵动，她实在不会掩饰自己，还是试探性地问出：“真的吗？”

    “嗯哼，你觉得呢？”目睹她那黯淡又一下明亮起的眼神，让他实在不忍心再多说了。

    宋予朵神情微敛，逐渐浮上的是相信和坚决。

    “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眸心的惊讶从未消失，她重新绽开笑颜。

    后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宋予朵神色自若，笑着同他说，“那我也期待着，属于我独一无二的十七岁。”

    雪飘进慢慢柔软的心里，二人在被雪覆盖，枯落的梧桐树下勾指起誓。此刻，她的脑海中响起一首歌的声音，定是她最爱的“霜雪千年”。

    一开学迎来的文理分班，宋予朵别了三人。

    她好像又重新回归了一个人的学习和生活。

    让其心中宽慰的是，许真一和她分到一个文科班，除她们俩之外，班里还有其余26名女同学，仅4位男同学。

    文科班的氛围只要一踏足，便就能别样感觉到和曾经班级的不同。

    宋予朵在寒假中多少也了解过些许。

    大致的意思是指：

    不选文的原因就是，文科班女生太多。

    女生多的地方是非多。

    进了文科班相当于是参演甄嬛传。

    ......

    这些话宋予朵甚至曾失了自己的判断，真听进去过。

    可只有自己经历了才懂，这些不过都是贴在女性身上的标签罢了。

    污七八糟的声音丢掉，她所见所闻的，是女孩子间“香香软软，轻声细语”的言谈举止。

    互相帮忙倒水拿饭、月经期间顺手递送的一片卫生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上课没了七嘴八舌的吵闹，安安静静的听课，每位学生的脑海中都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在语文老师提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她原本是因不太欣赏杜甫的诗而不感兴趣，同桌对她说，“你说，杜甫半夜睡不着，会不会偶然发现天上的星星很好看？”

    宋予朵听后笑中带泪，却一下就觉文字和诗词生动了起来。

    在这刻她便意识到：

    学文，靠的是灵气。

    犹记小时候对文学的敏锐，如今想来只剩叹气。毕竟现在每天被教育裹挟着前进，整天都被喜欢和不喜欢的课填满，忙里偷闲的都是为了分数而疯狂刷题的同学。

    即使再喜欢，再有激情，也会逐渐被困倦和劳累磨灭。

    所有注释，每一本书每一篇都要背，像背单词一样，从初中到高中每一本的每一篇注释都要背的滚瓜烂熟。

    需要达到这种程度才可以。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现在的学生果然最喜欢问有没有用。

    这是安茜总在班里同学又因面对背的内容多，题目难“哭天喊地叫爹娘”时常拿来调侃他们的话。

    在这时也不忘传授知识。

    思考的人生哲理和风花雪月，书中课本中具有的人情味，真真切切感受到文字中的浪漫与美。

    宋予朵从小特别喜欢阅读，文学素养培养的很好，读过的书真的排山倒海，且积累量特别大。

    初一时，她可与身边人畅聊她最爱的“林妹妹”。

    设身处地去理解，去身临其境。那“留得残荷听雨声”和“冷月葬花魂”。

    可周围同学甚至连四大名著看的都是儿童版，结果做出的题目分数没有差距。

    实际上她的积累量远远超过他们，可却毫无用武之地......

    刚来的这么一段时间，宋予朵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好像就那么几瞬间的事，在天赋与灵气方面，她的努力与热爱不值一提，甚至凸显出无边的自卑。

    语文考试全是阅读理解，文章是绕的，题目风格令人捉摸不透。宋予朵清晰认识到安茜同她们说的话：初中和高中不一样。在初中你最不想背的古文，到了高中，它偏偏是最简单的了。

    就像她最喜欢的两篇文言：《促织》与《氓》

    征虫—觅虫—求虫—得虫—失虫—化虫—斗虫—献虫—议虫。以喜写悲的批判手法，这样的文章总能令她眼前一亮。

    而在《氓》中，以女子口吻讲述从恋爱到结婚再到被抛弃的故事。从情谊长眠到无尽的悲愤决绝。

    古代女子的情爱与命运是如此凄惨，追求美好幸福愿望的同时，又是悲苦的。

    那么现如今呢？

    有多少看不见的幸与不幸......思想毕竟已经解放，大环境的使然，倒是每位女性在选择和追求前，应该承担的后果了。

    每到宋予朵不理解或是面对学业压力上坚持不下去时，许真一成为她唯一的“支柱”。

    “你在写什么？”宋予朵刚做完两张历史卷，无刻意问时微微探过头。

    许真一不回话，单是笑着将本子推推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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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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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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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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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子上的字排行整齐，没有笔记上的密密麻麻和潦草，更多是认真悉心的痕迹，字迹隽秀有形体，一落笔真像是古人在题诗作画。

    说来也巧，这只是偶然间的一瞥。

    宋予朵顺着笔墨读出那句“不负韶华行且知。”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执笔为剑。

    心惊时，再次心动了遍。

    许真一发觉宋予朵眼眸中迟迟未减去的喜色，于是便把自己从小用到大的方法传述给了她。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语文和文综成绩名列第一吗？”

    宋予朵摇摇头，静等着其往下说。

    “你看到的只是我记录的冰山一角，从小学计算到现在，它已经是我的第17本了。”

    “坚持了这么久，想来是十分热爱的了！”宋予朵不由得睁大双眼，欣羡之意不藏半分。

    谁料许真一晃了晃头半否定了她的话。

    “小时候确实是，文学对于自己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可现在我的坚持，单单只是为了在无法改变，令人窒息的大环境中，尽我所能留存下我爱的文字和篇章。”

    “......说来，也是十分无奈的。”

    宋予朵听愣了神，须臾间，她忽然想起许真一曾经吐槽不喜欢现在一些人的文风：辞藻堆砌，毫无内涵。

    可她偏偏也能欣赏地来《滕王阁序》。

    宋予朵还会开玩笑地骂她双标。

    许真一却十分平静接受地回复：“毕竟辞藻堆砌不等于华丽。”

    从前不留心，单只是习惯有这样一位可以陪伴的朋友在身边，但没有过多花心思去接触。

    如今想来：

    她好似是新生代教育下超生的产物，面对文学层面有着独到见解且拥有强大的精神内核。

    这令宋予朵感佩。

    她跟着许真一亦学到很多，对许真一又有了更新的认识。

    许真一形容宋予朵则用的是她最喜欢的诗人苏轼笔下的一句“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翻译过来便是“晓山晨曦，青翠欲滴。”

    正应上宋予朵的名字。宋予朵正好喜欢曦这个字

    她也最喜欢她名字中的这个“朵”字。

    初认识时便觉得。

    许真一总是在不经意间从口中冒出几句诗词古文，这是她的习惯。当知道宋予朵喜欢哪位古人，或是喜欢哪篇课目，宋予朵就知道，她不愁再听不到这些词句了。

    文字的强大力量和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宋予朵从最初进班的中游水平步步生莲。

    语文的成绩，在一月一次的模底考脱颖。

    宋予朵和许真一间文综加起来的成绩差距不过缩小到20分。

    许真一一点不松手地带着宋予朵进步，重新教她拾起自己弄丢的灵气；给她休息、劳累的空间；告诉她，“你可以做屹立不倒高耸入云的山，也可以是潺潺不息滋养生命的溪流。只要你想，做自己最重要。”

    倏忽间，许真一在宋予朵眼中被覆上了陈醉的影子。

    两人是那样相同，又是那样不同。

    还有一种可能......

    许真一从认识宋予朵并将她视作朋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过。

    她的友爱与在意太过内隐，甚至于连宋予朵自己都未发现过，只是习惯于她在身旁。

    像她的名字一样，对于许真一的真诚和坚定。对此，宋予朵应有歉疚。

    而当她终于反应过来时，许真一又是从不记付出，只会微笑摆摆手，小声示意她安静写题的人。

    -

    “我的身边，原早不只一颗太阳。”

    蝴蝶日记本因感慨写下的话不知在何时又被谁添上一笔，那不属于其主人的字迹。

    “或许，你本身也是一颗太阳。”